臘月的北京城，寒風如刀。
    胡八一裹緊身上的軍綠色棉大衣，呼出的白氣在眼鏡片上結了一層薄霜。他站在潘家園古玩市場的入口處，眯起眼睛掃視著人頭攢動的市場。今天是農曆十五，按照老規矩，潘家園每月初一、十五會有"鬼市"，天不亮就開張，不少來路不明的"好東西"都會在這時候出現。
    "老胡！這邊兒！"
    粗獷的喊聲從市場東北角傳來，胡八一循聲望去，看見王胖子正蹲在一個賣舊書的攤位前，朝他使勁揮手。胖子今天穿了件棕黃色的皮夾克，在人群中格外顯眼——倒不是衣服多特別，而是他那兩百多斤的體格，往哪兒一蹲都像尊彌勒佛。
    胡八一擠過人群，蹲到胖子身邊，立刻感受到從地麵傳來的刺骨寒意。
    "又淘到什麽寶貝了？大清早把我叫來。"胡八一搓著手問道，目光掃過攤位上泛黃的書冊。
    胖子神秘兮兮地從懷裏掏出一本線裝書，封麵上用朱砂寫著《陵譜》二字，已經褪色得幾乎看不清。"我剛花二十塊錢買的，攤主說是他家祖傳的，放了幾十年沒人看得懂。"
    胡八一接過書，手指觸碰到封麵的瞬間，一股異樣的冰涼感順著指尖竄上來，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這感覺不像冬日普通的寒冷，而像是摸到了某種深埋地底多年的金屬器物。
    翻開第一頁，黴味撲麵而來，紙頁泛黃脆弱，似乎一碰就會碎。但上麵的字跡卻出奇地清晰可辨：
    "五獄天棺，分鎮五行。金木水火土，各主一極。合則天地變，陰陽亂，鬼神哭..."
    胡八一的手指突然僵住了。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耳邊仿佛響起了祖父臨終前的囈語："八一啊...若遇五獄...速避之..."
    "老胡？老胡！"胖子的大嗓門將他拉回現實，"發什麽愣呢？這破書值不值錢啊？"
    胡八一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不安，繼續往後翻。書的後半部分被人撕去了，隻留下參差不齊的紙邊。
    "不全啊..."他喃喃道，目光卻被書中一幅手繪地圖吸引。地圖標注了太行山脈某處，旁邊用小字寫著"火獄棺所在"。
    "不全才值錢呢！"胖子得意地搓著手，臉上的肥肉跟著顫動，"這叫殘缺美，物以稀為貴懂不懂？再說了，這紙一看就是老東西，至少得是清朝的。"
    胡八一沒理會胖子的歪理，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幅地圖上。作為摸金校尉的後人，他曾在祖父留下的筆記中見過"五獄天棺"的隻言片語。據說這是上古時期用來鎮壓五個極惡之魂的邪異棺槨，分別對應五行之力，一旦開啟將引發不可預知的災難。
    "胖子，這書哪來的？"胡八一聲音發緊，眼睛仍盯著地圖。
    "就那老頭啊。"胖子指了指不遠處一個佝僂著背的老者，"他說是從山西老家帶來的，家裏沒人看得懂，就當廢紙賣了。"
    胡八一順著胖子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老者約莫七十來歲，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棉襖，蹲在一個小馬紮上，麵前鋪著塊藍布，上麵零零散散擺著幾枚銅錢和一本破舊的黃曆。老者似乎察覺到胡八一的目光，抬頭望過來，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就在兩人目光相接的瞬間，胡八一感到一陣眩暈，老者的臉在他視線中扭曲變形，竟隱約變成了另一張麵孔——一張沒有五官、慘白如紙的臉。
    胡八一猛地閉眼再睜開，幻覺消失了，老者還是那個普通的老者，正低頭數著手裏皺巴巴的零錢。
    "老胡，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胖子終於察覺到不對勁，湊過來小聲問道，"這書有問題？"
    胡八一合上書，塞進懷裏："走，去找大金牙。"
    兩人剛起身，胡八一就感覺背後有道目光如芒在背。他裝作整理衣領，用餘光掃視身後——市場熙攘的人群中，一個穿黑色風衣的男子迅速低下頭，假裝在看攤位上的物件。
    那人戴著墨鏡，看不清麵容，但胡八一分明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來。那不是冬日普通的寒冷，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陰冷，仿佛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盯上了。
    "怎麽了？"胖子注意到胡八一的異常。
    "沒事。"胡八一搖搖頭，拉著胖子快步離開，"就是覺得這書不簡單，咱們得小心點。"
    兩人剛走出幾步，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尖叫。回頭看去，賣書的老者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人群瞬間騷動起來，有人大喊"叫救護車"。
    胡八一和胖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駭。那老者剛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
    再看向四周，黑衣男子不見了蹤影。
    胡八一摸了摸懷中的《陵譜》，突然覺得它重若千鈞。
    "真邪門..."胖子嘟囔著，"那老頭該不會是..."
    "別瞎說。"胡八一打斷他，"先離開這兒。"
    兩人匆匆走出潘家園，攔了輛出租車直奔大金牙的古玩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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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寶齋"是大金牙在琉璃廠開的小店，門麵不大，但裏麵別有洞天。推開雕花木門，撲麵而來的是檀香混合著老舊物件特有的氣息。
    大金牙本名金萬堂，因為門牙鑲了顆金牙而得名。此刻他正坐在櫃台後麵，就著台燈的光線把玩一枚古玉。
    "喲，胡爺，胖爺，什麽風把您二位吹來了？"見兩人進門，大金牙立刻堆起笑臉，金牙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胡八一沒廢話，直接掏出《陵譜》放在櫃台上："看看這個。"
    大金牙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翻開書頁。當看到"五獄天棺"幾個字時，他的手明顯抖了一下。
    "胡爺，這東西...哪來的？"
    "潘家園剛淘的。"胡八一盯著大金牙的反應，"你知道些什麽？"
    大金牙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裏屋說。"
    三人進了後屋，大金牙鎖好門，拉上窗簾，這才開口："十年前，我在陝西倒騰貨的時候，聽一個老道士提起過"五獄天棺"。說是秦漢時期，方士徐福奉秦始皇之命，收集天下五大極惡之魂，分別封入五口特製的棺槨，埋藏在五處極陰之地。"
    胖子聽得入神："這不就是古代版的核武器嗎？"
    "比那邪乎多了。"大金牙的金牙閃著光，"據說五棺若合，可開陰陽之門，釋放出裏麵的東西...總之不是咱們凡人該碰的。"
    胡八一翻到地圖那頁："這上麵標的是"火獄棺"，在太行山一帶。"
    大金牙湊過來看，突然倒吸一口涼氣："這標記...這是"幽冥會"的符號！"
    "幽冥會？"胡八一和胖子異口同聲。
    "一個古老的盜墓組織，專門尋找各種邪門的東西。"大金牙的聲音有些發抖，"據說他們信奉某種邪神，通過獻祭和盜墓獲取力量。我師父那輩就和他們打過交道，都沒落得好下場。"
    屋內一時沉默，隻有老式掛鍾的滴答聲格外清晰。
    突然，前門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三人同時繃緊了神經。
    "誰？"大金牙壯著膽子問。
    "是我，胡莉楊！快開門！"
    胡八一鬆了口氣，是他表妹。胡莉楊剛從美國回來，考古學博士，對古文字和符號學頗有研究。
    大金牙去開門，胡莉楊風風火火闖進來，黑色長發上還沾著雪粒。她穿著件米色風衣，襯得膚色越發白皙，鼻梁上的金絲眼鏡給她增添了幾分書卷氣。
    "你們是不是得了本《陵譜》？"胡莉楊開門見山地問。
    胡八一一愣："你怎麽知道？"
    "我剛從潘家園過來，聽說有個賣古書的老頭突然暴斃，臨死前一直念叨"陵譜"二字。"胡莉楊語速很快，"現場有個穿黑風衣的男人在打聽買書的人，描述很像你們。"
    四人麵麵相覷，屋內的溫度似乎驟降了幾度。
    "黑衣人..."胡八一想起市場裏那個可疑的身影，"看來我們不是唯一知道五獄天棺的人。"
    胡莉楊湊過來看《陵譜》，突然指著地圖邊緣一個幾乎看不清的小符號說："這是"血祭"的標記，古代方士用來警示極度危險的墓葬。如果火獄棺真在這裏，我們必須阻止那些人找到它。"
    "我們？"胖子瞪大眼睛，"小胡同誌，這事兒聽著就邪門，咱們報警不就完了？"
    "報警說什麽？"胡八一苦笑，"說有幾口古代棺材會鬧鬼？"
    正說著，前門又傳來敲門聲，這次更加急促。
    大金牙剛要應聲，胡莉楊一把拉住他："別出聲！不是從正門敲的！"
    四人屏息靜氣，發現聲音來自後窗——有人在輕輕叩擊窗玻璃，節奏詭異，三長兩短，重複不斷。
    胡八一悄悄靠近窗戶，從窗簾縫隙往外看。
    一張慘白的臉貼在玻璃上，眼睛部位是兩個黑洞，嘴角咧到耳根，正對著他笑。
    胡八一連退三步，差點撞倒博古架。
    "怎麽了？"胖子問。
    "窗外...有東西..."胡八一聲音發緊。
    胡莉楊果斷拉上窗簾："不管是什麽，我們不能留在這裏了。"
    就在這時，店裏的電燈突然閃爍起來，然後"啪"地一聲熄滅，
    黑暗中，後窗的敲擊聲越來越響，玻璃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
    "後門！快走！"胡八一摸黑拉起胡莉楊，胖子和金牙緊隨其後。
    四人跌跌撞撞衝向後門，剛打開門，一股刺骨寒風夾雜著雪花灌進來。胡八一最後一個出門，回頭瞥見一個黑影已經從破碎的窗戶爬進了屋內。
    "跑！"
    四人衝進風雪中，背後傳來玻璃器皿摔碎的聲響和某種東西在地板上快速爬行的窸窣聲。
    轉過幾條胡同後，胡八一才敢停下喘口氣。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冰冷的水滴。
    "那到底是什麽東西？"胖子氣喘籲籲地問，呼出的白氣在寒風中迅速消散。
    胡莉楊臉色蒼白："不管是什麽，它衝著《陵譜》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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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八一摸了摸懷中的書，做了個決定："既然對方這麽想要《陵譜》，說明五獄天棺確實存在。我們得先他們一步找到火獄棺，搞清楚裏麵到底有什麽。"
    "你瘋啦？"胖子瞪大眼睛，"沒聽大金牙說那東西多邪門嗎？"
    "正因為邪門，才更不能讓它落入那些人之手。"胡八一看向胡莉楊，"你能解讀這地圖嗎？"
    胡莉楊點點頭："給我點時間研究。我有個朋友在太行山腳下的村子當老師，我們可以先去那裏落腳。"
    大金牙摸著金牙："胡爺，這...這太危險了吧？"
    "危險？"胡八一冷笑，"留在這裏更危險。那些人已經殺了一個人，不會在乎多殺四個。"
    風雪中，四人站在胡同口，呼出的白氣交織在一起，又迅速被寒風吹散。
    胡八一從包裏拿出紙筆，借著路燈的光，迅速寫下幾行字："這是完整的摸金校尉口訣，你們都背下來，以防萬一。"
    紙上寫著：
    "尋龍分金看纏山，一重纏是一重關。
    關門如有八重險，不出陰陽八卦形。
    坎離震兌分四象，乾坤艮巽八方藏。
    識得陰陽玄妙理，天地都在一掌中。
    上有天罡三十六，下有地煞七十二。
    若問此訣何處來，仙人指路在終南。
    發丘印，摸金符，護身不懼鬼與狐。
    人點燭，鬼吹燈，堪輿倒鬥覓星峰。
    水銀斑，養明器，龍樓寶殿去無數。
    窨沉棺，青銅槨，八字不硬莫近前。
    豎葬坑，匣子墳，搬山卸嶺尋龍訣。
    赤衣凶，笑麵屍，鬼笑莫如聽鬼哭。"
    胖子看得眼花繚亂："這麽多，誰記得住啊？"
    "記不住也得記。"胡八一嚴肅地說，"這是保命的家夥。尤其是最後幾句——赤衣凶，笑麵屍，鬼笑莫如聽鬼哭。遇到這種情況，立刻撤退，不要猶豫。"
    風雪更大了，遠處的路燈在雪幕中變成模糊的光暈。胡八一知道，他們的冒險才剛剛開始，而五獄天棺的秘密，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加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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