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虎的意識在黑暗中漂浮，仿佛沉在無光的海底。
    某種冰冷的流體正沿著他的脊椎蔓延，將神經末梢逐一點亮。他看見破碎的記憶碎片——二十年前在始源大陸的軍事學院，何匪偷走他的配槍被罰跑操場；七年前在元初號的艦橋上，他們並肩看著星圖製定作戰計劃；三年前在能量風暴裏，那個年輕人轉身走向神廟時決絕的背影。
    "老李。"
    何匪的聲音突然在黑暗中炸響，李元虎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懸浮在純白空間裏。對麵站著完全複原的何匪——沒有能量脈絡，沒有機械觸須，連作戰服都是當年研究院的製式白大褂。
    "這是......"李元虎低頭看自己的手，皮膚完好無損，連三年前的傷疤都消失了。
    "意識投射器的緩衝層。"何匪指向周圍流動的銀色物質，"這些納米機械正在重構我們的神經映射。"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凝重，"但時間不多，播種者的母艦已經突破近地軌道。"
    全息影像在純白空間展開：暗紅星雲正在赤淵星大氣層中凝結成實體，那些黏液般的物質落地後立刻異變成攻城巨獸，正在撕碎新建的殖民城市。更可怕的是同步軌道——始源大陸派來的移民艦隊突然調轉炮口，艦橋舷窗後閃過詭異的紅光。
    "它們能寄生活體？"李元虎的喉嚨發緊。
    "比那更糟。"何匪揮手切換畫麵，顯示出移民艦內部——船員們的眼球變成機械複眼，正用焊接槍改造生命維持係統，"播種者不是來毀滅文明的，是要把整個星係改造成孵化場。"
    白光突然劇烈波動，何匪的影像閃爍了一瞬。李元虎感到有冰冷的觸須正探入自己的記憶區，翻找著戰術經驗與武器知識。
    "守望者武器庫解鎖需要雙因子認證。"何匪的語速加快，"我的部分承載星核權限，你的部分提供作戰經驗——"
    "等等！"李元虎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如果我們的意識融合，活下來的還算人類嗎？"
    何匪的瞳孔泛起數據流的藍光："不算。但活下來的，能保護還活著的人類。"
    純白空間突然撕裂，外界的聲音洪水般湧入。李元虎感到自己的軀體正在重組——骨骼被強化，神經被重鑄，皮膚表麵浮現出與何匪當年相似的防禦性脈絡。但更可怕的是意識的交融，何匪的記憶如潮水般灌入他的腦海：
    他看到星核深處埋藏的秘密。守望者文明鼎盛時期，曾發現宇宙中存在某種更古老的收割者文明，它們專門尋找發展出星際航行能力的種族，將其改造成生物兵器。而赤淵星，正是收割者選中的試驗場之一。
    "原來如此......"李元虎的新聲帶發出金屬混響，"當年蜂群的汙染源就是——"
    "收割者的初級造物。"何匪或者說星核意識）的聲音從他自己的喉嚨裏傳出，他們的思維正在快速同步，"現在來的才是正主。"
    地庫穹頂突然爆裂，陽光被某種龐然大物遮蔽。李元虎何匪的複合體抬頭，看見一艘形似昆蟲口器的母艦正在低空盤旋，投下的陰影中爬滿變異生物。
    但此刻他們的視網膜上正疊加著更多數據——星核的全息界麵顯示，赤淵星地殼下的十二座防禦塔全部蘇醒，某種足以撕裂空間的武器正在充能。
    "需要爭取七分鍾。"李元虎發現自己的右臂自動變形，延伸出守望者風格的能量炮，"你來控製星核係統，我負責——"
    "不。"何匪的意識突然主導了發聲係統，"這次我們一起。"
    他們的複合軀體突然分裂成兩道流光，一道衝向最近處的變異獸群，另一道直射天際。李元虎在意識分離的瞬間感受到何匪的全部計算——這個瘋子打算用星核能量製造微型黑洞，把收割者母艦拖進空間裂縫！
    "你他媽管這叫計劃？"李元虎的新軀體在獸群中撕出血路，每擊殺一頭怪物都會觸發記憶同步——他看到何匪七年前獨自在禁室改造神經，三年前故意讓蜂群捕獲自己的意識，甚至昨天故意激他進入地庫......
    "你早就知道收割者會來！"他在意識鏈接裏怒吼。
    何匪的回應混著黑洞武器的充能嗡鳴："星核的預言模塊......隻能看到碎片。"
    殖民地的幸存者們看到了神跡：銀藍色的光流在天地間織成巨網，所過之處變異體紛紛汽化。而雲層之上，不斷有燃燒的母艦碎片墜落，那些殘骸在落地前就被突然出現的空間裂縫吞噬。
    第七分鍾到來時，赤淵星的地表突然浮現出巨大的守望者符文。十二座防禦塔同時開火，能量束在母艦核心處交匯，炸開一個不斷擴張的黑色球體——人造奇點開始吞噬一切。
    李元虎感到自己的新軀體正在崩解。意識鏈接那端，何匪的計算也到了極限。在最後的能量風暴中，他們的思維再次交融，這次沒有任何隔閡。
    "後悔嗎？"何匪的意識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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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虎看到記憶深處那個總愛偷懶的年輕研究員，想起他第一次接觸星核時發亮的眼睛："你呢？"
    黑洞吞噬母艦的瞬間，星核突然釋放出前所未有的能量波。所有幸存者都看到兩道身影從強光中走出——左邊是機械義眼閃爍的李元虎，右邊是帶著能量脈絡的何匪。
    "意識備份。"何匪對目瞪口呆的殖民者解釋，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水壺——這個習慣性動作讓李元虎眯起眼睛。
    星核的全息界麵在他們視網膜上單獨顯示著真相：兩人的原生意識確實已隨黑洞消散，現在活動的不過是星核製造的仿品。但那些記憶、那些情感、那些並肩作戰的默契，全都真實不虛地延續著。
    "收割者隻是先鋒部隊。"李元虎的機械義眼調焦到深空，"它們的母文明遲早會找到這裏。"
    何匪望向正在自我修複的神廟，星核的預測模塊在他眼底投下數據流："所以我們得在下次收割來臨前......"
    "讓人類學會自己點火。"李元虎接上下半句，兩人同時露出當年在軍事學院惡作劇得逞時的笑容。
    殖民地的幸存者們不會知道，此刻站在廢墟中的兩個"人"已經不能算真正活著。但他們將見證新的傳奇——一個由人類與守望者遺產共同締造的文明，正在這顆重獲新生的星球上紮根。而深空中的威脅，終將成為促使這個文明真正成熟的淬火之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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