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虎的登陸艙穿透赤淵星大氣層時，整顆星球正處於一種詭異的平靜。
    能量風暴已經停息，但空氣中仍殘留著帶電粒子，在艙壁外擦出細小的藍色火花。透過觀察窗，他看到地表覆蓋著一層晶瑩的藍色塵埃——那是被徹底淨化後的蜂群殘骸，現在成了滋養土壤的礦物質。
    "生命維持係統正常。"駕駛員的聲音緊繃，"但輻射指數還是超標，我們最多停留六小時。"
    李元虎檢查著腰間的脈衝手槍——這把武器對星核能量體毫無威脅，但至少能給他心理安慰。艙體劇烈震動後，隨著一聲悶響，登陸艙降落在距離神廟三公裏的平原上。
    推開艙門的瞬間，李元虎的鼻腔充滿金屬電離後的腥甜味。赤淵星的重力比始源大陸輕30，他的每一步都在藍色塵埃中留下清晰的腳印。遠處，那座通體晶瑩的星核神廟矗立在環形山中央，表麵流轉著與何匪眼中如出一轍的數據流光。
    "輻射源來自神廟。"隨行的工程師盯著探測儀，突然僵住，"等等......讀數在變化！"
    探測儀屏幕上的曲線突然劇烈波動，緊接著，地麵開始震顫。李元虎本能地拔槍，卻看到更驚人的景象——藍色塵埃如同被無形之手拂過，突然沿著固定軌跡流動起來，在他們麵前形成一條發光的路徑，直指神廟方向。
    "這是......邀請？"駕駛員聲音發顫。
    李元虎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想起何匪最後的話——星核記得最初的指令。
    "你們留下。"他收起槍，"如果我兩小時內沒回來，立刻起飛。"
    沿著光路前進時，李元虎發現自己的作戰服表麵結了一層薄霜。越靠近神廟，溫度越低，但奇怪的是並不覺得寒冷，反而有種浸入清涼水流的舒適感。這種反常的物理現象讓他想起何匪曾經的理論——星核能量可以局部改寫自然規律。
    神廟入口處，七根棱柱懸浮在半空，組成一道拱門。當李元虎靠近時，棱柱突然加速旋轉，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
    畫麵中是年輕了至少二十歲的何匪，穿著研究院的白大褂，正在操作某種儀器。這是魔力時代剛結束時的錄像，那時候他們剛開始研究星核碎片。
    "注意看能量共振頻率。"全息中的何匪指著示波器，"這些碎片的能量波動存在固定間隔，就像......"
    錄像突然跳轉，變成近期畫麵：何匪站在禁室裏，手握星核碎片冷笑："我不會再被你們牽著鼻子走。"
    李元虎的呼吸急促起來。這些畫麵不是隨機播放的——星核在向他展示何匪與它交互的全部曆史。
    拱門棱柱突然停止旋轉，無聲地分開一條通道。
    神廟內部是個完美的球形空間，中央懸浮著一顆兩人高的藍色晶體，表麵流淌著液態光。而在晶體前方，一個熟悉的身影背對著入口，正將手掌貼在晶體表麵。
    "小匪？"李元虎的聲音卡在喉嚨裏。
    那人轉過身——確實是何匪的臉，但皮膚已經半透明化，皮下流動的藍色能量脈絡清晰可見。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沒有瞳孔，隻有不斷刷新的數據流，像兩扇通向虛無的窗口。
    "輻射防護服......沒用。"何匪開口了，聲音帶著詭異的混響，"這裏的能量......會滲透所有物質。"
    李元虎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套正在變透明，皮膚下的血管隱約泛著藍光。但他顧不上這些，上前兩步想抓住對方的手臂，卻抓了個空——他的手掌直接穿過了何匪的小臂，如同穿過一道全息投影。
    "你他媽到底......"李元虎的聲音發抖，"變成了什麽？"
    何匪如果還能這麽稱呼的話）轉向中央晶體。隨著他的動作，晶體表麵浮現出更多畫麵：蜂群如何被汙染，守望者如何啟動最後的淨化程序，以及最關鍵的信息——
    "星核不是武器。"何匪的數據流眼睛閃爍了一下，"是......生態修複裝置。"
    畫麵切換到遠古時代：赤淵星原本是顆生機盎然的星球，直到某種外星寄生體入侵，將包括守望者在內的所有生物機械化了。星核是守望者最後的發明，能將機械結構還原為原始物質。
    "蜂群是失控的淨化程序。"何匪指向自己胸口，"我成了......新的載體。"
    李元虎突然明白了："所以你讓星核通過你重啟了整個係統？"
    何匪僵硬地點頭，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像個不熟練的仿生人："但融合......不完全。人類神經結構......與星核不兼容。"
    全息畫麵突然變成何匪大腦的掃描圖——他的大腦皮層正在被能量脈絡逐步替代，就像沙灘上的腳印被潮水抹平。
    "還剩多少時間？"李元虎啞著嗓子問。
    何匪轉向神廟穹頂。李元虎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頂部有個圓形缺口，透過它能看到赤淵星正在發生的變化：金屬結構消失後，大氣層中的水蒸氣開始凝結，遠處已經出現雨雲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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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降雨開始......"何匪的數據流眼睛短暫地恢複了人類瞳孔的輪廓，"我就不再是......我了。"
    一陣劇烈的震動突然傳來，神廟外響起雷鳴般的轟響。李元虎的通訊器炸出駕駛員的尖叫："火山噴發！整個西北象限的地殼都在移動！"
    全息畫麵立刻切換成星球剖麵圖——星核正在重組赤淵星的地質結構，這是生態修複的一部分。但更讓李元虎心驚的是圖上閃爍的紅點：他們的登陸艙正好在一條新形成的斷裂帶上。
    "你隊友......會死。"何匪的語調平板，"除非......"
    他抬起已經完全能量化的右手，淩空劃出一串符號。神廟牆壁應聲開啟一道暗門，露出裏麵的小型飛行器——造型明顯是守望者風格的，但表麵流轉著與何匪身上相同的能量脈絡。
    "送他們回去。"何匪說，"然後......你決定。"
    李元虎死死盯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什麽決定？"
    何匪沒有回答，隻是指向自己的太陽穴，接著做了個扣扳機的手勢。
    雷鳴越來越近，神廟開始掉落晶屑。李元虎咬牙衝向暗門，卻在門口猛地回頭："你聽著，小子！給我堅持住！始源大陸最頂尖的神經科學家已經在——"
    "沒用。"何匪打斷他，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我的大腦60已經能量化，剩下部分也在快速轉化。"他指了指晶體表麵新浮現的畫麵——那是李元虎不知道的記憶：何匪在植入星核碎片前，獨自在禁室做了最後的神經手術，"我提前切除了前額葉與邊緣係統的物理連接......就是為了延緩情感中樞被侵蝕的速度。"
    這句話像一記重拳打在李元虎胃部。他忽然明白為何何匪能如此冷靜地談論自己的消亡——那不僅是星核的影響，更是早有預謀的自我改造。
    飛行器比想象中容易操作，李元虎隻用了十分鍾就把隊員們送回了軌道上的母艦。當他準備返航時，首席科學家攔住了他："輻射讀數顯示神廟區域即將發生能量坍縮！你現在回去就是自殺！"
    李元虎看向探測屏幕——赤淵星表麵確實出現了異常能量聚集，而更可怕的是，代表何匪的生命信號正在與中央星核的讀數同步化。
    "給我準備最快的穿梭艇。"他平靜地說，"再加一把神經脈衝槍。"
    雨滴開始墜落時，李元虎重新站在了神廟中央。何匪的身體已經透明到能看見內部能量流動的軌跡，隻有麵部還保留著些許人類特征。
    "你回來......愚蠢。"何匪說，但嘴角抽動了一下，像是想笑。
    李元虎掏出脈衝槍，卻隻是把它別在腰間："始源大陸最高議會剛通過決議，要把赤淵星改造成殖民地。"
    何匪的數據流眼睛劇烈閃爍："......不行。星核修複程序......需要三百年。"
    "所以我申請當了首任總督。"李元虎咧嘴一笑，臉上的雨水閃著藍光，"總得有人看著這幫貪心的政客，別讓他們打擾你的......修複工作。"
    何匪的身體突然劇烈波動，能量脈絡如同沸騰般翻滾。李元虎以為這是崩潰的前兆，卻看到對方突然抬起近乎透明的手，在雨中劃出一串複雜符號——
    神廟穹頂的缺口突然擴大，露出正在放晴的天空。陽光穿透雨幕，在水汽中折射出七彩虹光。而在這絢麗的背景下，何匪的輪廓開始分解成無數藍色光點。
    "謝謝。"他說，這次完全是人類的聲音。
    李元虎伸手想抓住那些光點，但它們如同有意識般繞過他的手指，向著中央星核匯聚。當最後一粒光點融入晶體，整個神廟響起莊嚴的共鳴，仿佛千萬個聲音在同時低語。
    探測儀顯示星球表麵的輻射值開始驟降。李元虎知道，這是星核進入長期修複模式的標誌——何匪用最後的人類意識，為這顆星球上了鎖。
    他摘下濕透的軍帽，輕輕放在晶體前。
    "好好幹活，小子。"他對著發光的晶體說，"我就在軌道上盯著。"
    走出神廟時，赤淵星的第一場雨停了。遠處的地平線上，嫩綠的芽尖正破土而出，在陽光下舒展葉片。李元虎的通訊器響起母艦的呼叫，但他沒有立即回應，隻是望著雨後澄澈的天空。
    那裏有一道幾乎不可見的藍色光帶，如同守護者的目光，溫柔地籠罩著新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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