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收糧食，老劉家卻又少了一個可以幹活的人。
    趙氏在八月底的時候被診出了喜脈，如今才不過兩三個月，胎還沒坐穩，自然是不好下地的了。
    大毛得知消息後，就表示自己可以休學一段時間，回來幫著收糧食，等秋收後再去學堂。
    結果自然是被拒絕了的，即使趙氏不能下地，家裏依然還有八個大人呢。
    哪裏就用得著他休學回來幫忙了？
    老劉頭本來聽大孫子說可以回來幫忙，還有些意動呢，誰知聽劉長壽說，即便是大毛不上學的個把月，束修也還是那麽些，不會少一文，那他就堅決不同意這麽幹了。
    人都回來了，錢還照收，那不是虧本的買賣嗎？他們劉家人怎麽能幹這事兒。
    老劉頭堅決不同意！
    於是，他一個帶著四個兒子和三個兒媳，開始了繁重的秋收。
    正式開鐮前，照例是要先磨刀，包括家裏的扁擔和麻繩，以及麻袋都要準備妥當了。
    等他們一下地，這些就不能供不上使，不然耽誤個一兩天，再碰上雨天那就麻煩了。
    然而，今年的老天爺注定是不賞臉的。
    村裏人才陸陸續續的開始收割，天就下起雨來。
    淅淅瀝瀝的雨水，下了七八天，圩又破了！
    這一次是白天破的，當時老劉家的人還在吃飯呢，聽見喊破圩了，都嚇住了。
    哪裏能想得到會淹了呢。
    這次的水是慢慢的淹，圩也是緩緩的破了的。
    就讓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辛辛苦苦種了好幾個月的莊稼被水流慢慢淹沒，幾乎顆粒無收。
    這對於一個普通的莊戶人家來說，無疑是種折磨。
    老劉家也不例外，雖然他們家近兩年主要的收入不靠莊稼，可這雞鴨要糧食來喂，圈裏裏的豬也要吃飯。
    最重要的是，家裏的十好幾張嘴不能少了糧食！
    這要是秋收沒有收獲，全指望著去年的陳糧，顯然是不夠的。
    不僅如此，破圩就意味著要去修補河堤，這也是件危險的事。
    好在這雨水也不猛，不像是突然而至的暴雨，水流又急又凶，那人們去修補河堤，危險自然也會大上好幾分。
    這回去修補河堤的依舊是劉長福、劉長壽、劉長安以及老劉頭他們爺四個。
    劉長康想換下一個哥哥，自己去來著，可他們不讓。
    他又想著把老爹換下來，他畢竟年輕，這樣費力氣的活，還是讓自己這個年輕人去幹的好。
    可老劉頭卻板著臉訓斥：“老子還沒到七老八十幹不動的時候呢，你好好把家裏頭照看好了就成！”
    劉長康眼淚汪汪的目送幾個人遠去的背影，一時又感動又難過。
    其實，這個家裏除了劉寧是被寵大的以外，他也是被從小寵到大的。
    好像每一家的老幺總是格外受照顧一點兒，在劉寧沒出生以前，他就是這個家裏最小的，當然也就被爹娘和哥哥們疼著寵著，以至於他都二十一了，這修補河堤的事兒，爹和哥哥們都不願讓自己去涉險。
    有驚無險的等了半個下午和小半個夜晚，四人總算是回來了。
    外頭依舊還在下，隻是淅淅瀝瀝的毛毛雨，不大，卻也總不放晴，鬧人的很。
    老劉頭他們到家後，各自去洗了個澡，接著就都圍到堂屋裏談起話來。
    說的無非是家裏糧食不算多，估計撐不到明年春上收新糧。
    這秋種都沒開始呢，收春糧至少還有半年。
    而且秋天種的糧食沒有春天多，春收也不能和秋收相比。
    如果說秋天能收一千斤的話，那春天能有五百就不錯了。
    因此，這家裏的糧食都要計劃著吃。
    雞鴨也要賣掉一部分，不然這麽多張嘴吃，一天起碼得幾十斤。
    至於豬圈裏的那三頭豬，那就得到年底才能賣了。
    現在它們還不夠秤，賣了就虧本了。
    除了這些牲口要規劃一下該怎麽辦，人吃的才最為緊要。
    口糧吃上一個年裏的不用愁的，要是能在年底前把雞鴨賣掉一半，豬也全部處理掉，那到明年春上收糧食前他們也能勉強為繼。
    就怕......
    老劉頭歎了口氣說：“就怕老天不給人活路，明年春天也沒收成呐！”
    那麻煩可就大了，不僅牲口沒得吃，即便是人也要挨餓！
    挨餓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特別是他們這樣從前挨過的人心裏最是清楚。
    如今家裏都習慣了一天三頓，連餓著是啥滋味都快要忘記了。
    老劉頭掃了眼屋內的眾人：“明天開始，家裏還是一天兩頓吧！”
    劉寧在一旁默默的聽著，發現了之前她沒有留意到的一個問題。
    他們家如今雖然有幾個錢，可錢都是放在箱子裏頭鎖起來的；既不能漲利息，也不能投資生錢。
    那就相當於是死的，平時這些錢或許還能買到不少的東西，可一旦碰上天災，那些錢或許也就不值錢了。
    而莊戶人家最根本的，其實還是田地！
    要是把錢拿去買地，再多種些糧食，那就不愁被水淹掉一季或者兩季的了。
    甚至，隻要你的田地足夠多，哪怕老天爺三年都不讓人收獲，那也是不怕的。
    可現在想這些似乎有些晚，她都沒想到這隨便的一場雨，自家居然又回到了一天兩頓飯的日子。
    看樣子，等日後再攢些錢，還是要想辦法買地才是。
    隻有土地多了，人心裏頭才能真正的踏實！
    天色不早，簡單的談話過後，大家各自去睡了。
    等雨徹底停歇；水退下去後，他們或許還能去地裏頭看看能不能收一些發芽的稻子或者其他的穀物。
    人吃或許是不行的，可給牲口吃倒是還可以。
    很顯然，想到這主意的不止他們一家，等水退下去後， 好些人家都去地裏頭看了情況。
    那些倒掉的稻穀和豆子都發了芽，有些甚至都已經開始發黴，爛在了地裏。
    可依舊有不少人把這些發黴變質的穀子給收了回去，希望等天晴後曬一曬，說不定有一些還能吃，即便是不能吃，那也還能喂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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