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三真神霄(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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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嶺的霧氣帶著鐵鏽般的腥氣,黏在張楚嵐的皮膚上像一層薄冰。他背著昏睡的孩童——現在暫時叫他“小疙瘩”,因為那孩子總喜歡揪著自己額間的紅胎記——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腐葉上。王也跟在後麵,四盤殘片在指尖旋轉,時不時彈出一道銀光劈開擋路的藤蔓。
    “這地方的炁不對勁。”王也突然停步,指尖的銀光盤旋著指向左側的山壁,“你聽。”
    張楚嵐屏住呼吸,果然聽到石壁後傳來細微的滴答聲,像是液體落在金屬上。他的觀測者印記微微發燙,光球外殼在懷裏震動,表麵浮現出與山壁相同的紋路——那是八奇技創造者們特有的加密符號,爺爺的日記裏記載過,這種符號隻有用同源的炁才能解開。
    “是人為的。”張楚嵐將光球外殼按在山壁上,金光咒的炁順著指尖注入,石壁果然發出沉悶的聲響,緩緩向兩側打開,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彌漫著濃鬱的消毒水味,與馮寶寶記憶中實驗室的氣味如出一轍。王也點燃一張符紙,火光映出通道兩側的玻璃培養艙,每個艙裏都漂浮著殘缺的軀體——有的缺了左臂,有的沒有麵孔,最深處的艙體裏,蜷縮著一個隻有上半身的馮寶寶克隆體,她的胸腔裏插滿了透明的管子,管子另一端連接著牆裏的金屬裝置。
    “這些是…失敗品。”小疙瘩不知何時醒了,小手緊緊攥著張楚嵐的衣角,眼神裏的恐懼讓他看起來像個真正的孩子,“他們說…不完美的容器隻能當養料。”
    張楚嵐的拳頭捏得發響,光球外殼突然劇烈震動,飛向最深處的培養艙。外殼貼在艙壁上的瞬間,克隆體的胸腔突然起伏,睜開的眼睛裏沒有瞳孔,隻有一片混沌的白。“姐姐…”克隆體的嘴唇翕動著,從管子裏湧出的暗紫色液體突然逆流,順著外殼滲入張楚嵐的掌心。
    觀測者印記爆發出刺眼的光芒,無數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湧來——實驗室的手術台上,青銅麵具人拿著手術刀,在馮寶寶的克隆體間遊走;冷藏庫裏,堆積如山的殘肢上貼著編號;祭壇上,銀色麵具人將馮寶寶的本源之力注入龜甲…張楚嵐猛地後退,撞在身後的培養艙上,艙體破裂的瞬間,他看到裏麵漂浮的殘肢手腕上,戴著與自己同款的、爺爺留下的舊手表。
    “碧蓮!小心!”王也的風後奇門突然發動,一道銀光將張楚嵐拽到旁邊。剛才他站的位置,地麵裂開一道縫隙,湧出的暗紫色液體瞬間腐蝕了半麵牆。通道深處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響,石壁上的金屬裝置突然亮起,培養艙裏的克隆體們同時睜開眼睛,空洞的目光齊刷刷投向張楚嵐。
    “他們被激活了。”小疙瘩的聲音帶著顫抖,他指向克隆體們的後頸,那裏都有與之前容器相同的黑色晶體,“是青銅麵具人…他在監控這裏!”
    最深處的克隆體突然掙脫培養艙,管子從她胸腔裏拔出的瞬間,噴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暗紫色的能量。她的身體在能量中重組,斷口處長出由混沌能量構成的下肢,手中凝聚出一柄與馮寶寶同款的斬魄刀,隻是刀刃漆黑如墨。
    “找到你了…觀測者的繼承人。”克隆體的聲音像是無數個馮寶寶在同時說話,斬魄刀揮出的黑色弧光貼著張楚嵐的臉頰飛過,在石壁上劃出深深的溝壑,“把姐姐的本源還給我!”
    張楚嵐的光球外殼突然飛到他手中,外殼裂開的縫隙裏,露出一點金色的光芒——那是馮寶寶殘存的記憶之力。他將外殼按在觀測者印記上,金光咒與記憶之力融合,化作一柄半金半銀的長劍:“她的東西,輪不到你們來搶!”
    長劍與斬魄刀碰撞的瞬間,通道裏響起刺耳的嗡鳴。克隆體的黑色刀刃上浮現出實驗室的紋路,而張楚嵐的長劍則閃爍著龍虎山的地脈之光,兩種力量的對抗讓周圍的培養艙接連炸裂,更多的克隆體從碎片中站起,手中的武器各不相同,卻都散發著與馮寶寶同源的氣息。
    王也的四盤在通道裏鋪開,銀色陣圖將半數克隆體困在原地:“碧蓮,這些克隆體的力量來自石壁裏的裝置!毀掉它!”他的風遁化作利刃,劈向通道盡頭的金屬裝置,卻被突然升起的能量屏障彈開。
    屏障上浮現出青銅麵具人的虛影,他的聲音帶著金屬的冰冷:“張楚嵐,沒想到你能找到這裏。”虛影的目光掃過張楚嵐手中的長劍,“看來你已經和她的記憶融合了,正好省去我回收的功夫。”
    “你到底是誰?”張楚嵐的長劍抵住最近的克隆體咽喉,“為什麽要執著於馮寶寶的本源?”
    青銅麵具人的虛影發出低沉的笑:“因為她是唯一能承受原初之力的容器。當年甲申之亂,我們八奇技創造者耗盡心血才從原初存在那裏偷來一絲本源,本想用來造福異人界,卻沒想到…”虛影突然扭曲,像是信號不良,“卻沒想到被銀色麵具人背叛,將本源注入了這個克隆體…”
    張楚嵐的觀測者印記突然發燙,光球外殼的裂縫裏飛出一張泛黃的紙,落在他手中。那是一張八奇技創造者們的合照,照片中央的青年雖然戴著青銅麵具,露出的眼睛卻與張之維一模一樣。
    “你是…天師府的人?”張楚嵐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是初代天師的後裔?”
    青銅麵具人的虛影劇烈晃動,能量屏障的光芒明顯減弱:“是又如何?為了守護本源,我隻能…”他的話突然被一聲慘叫打斷,虛影被一道暗紫色的能量撕裂,取而代之的是銀色麵具人的臉,“老東西,你的戲該落幕了。”
    銀色麵具人的虛影手持終焉權杖,權杖頂端的熵核爆發出暗紫色的光芒:“張楚嵐,多謝你幫我找到最後的本源碎片。現在,把光球交出來,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
    通道裏的克隆體們突然自相殘殺,黑色晶體從她們後頸飛出,在空中重組,化作一隻巨大的黑色飛蛾。飛蛾的翅膀上布滿與原初仲裁者虛影相同的紋路,撲扇的瞬間,灑下的鱗粉落在地上,竟長出暗紫色的觸須,纏上張楚嵐的腳踝。
    “這是…原初存在的幼蟲形態。”王也的四盤突然逆轉,他的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失,“碧蓮,它在吸收我們的生命力!”
    張楚嵐揮動長劍斬斷觸須,卻發現觸須落地即生,反而越長越多。小疙瘩突然咬破指尖,將血滴在飛蛾身上,飛蛾發出刺耳的嘶鳴,翅膀上的紋路竟開始褪色:“俺的血…能克製它!”
    張楚嵐心中一動,看向小疙瘩額間的紅胎記——那胎記的形狀,與八奇技創造者合照背景裏的祭壇紋路完全吻合。他突然想起馮寶寶記憶裏的畫麵,實驗室的培養艙上標注著“兄妹容器”的字樣。
    “小疙瘩,用你的血畫出祭壇的紋路!”張楚嵐將光球外殼拋給王也,“王道長,幫我爭取時間!”
    王也接住外殼,四盤殘片在他腳下組成一個巨大的“離”字卦:“風後奇門·炎獄!”通道裏燃起熊熊烈火,暫時逼退了飛蛾和觸須。小疙瘩按照記憶中的樣子,用鮮血在地上畫出祭壇紋路,當最後一筆完成時,紋路突然亮起金光,與張楚嵐的長劍產生共鳴。
    飛蛾發出驚恐的嘶鳴,轉身想逃,卻被金光牢牢困住。張楚嵐的長劍刺入飛蛾體內,光球外殼在王也手中炸開,馮寶寶的記憶之力如潮水般湧入長劍,與金光融合成一道貫穿通道的光柱。飛蛾在光柱中發出淒厲的慘叫,身體逐漸透明,露出裏麵包裹著的一顆金色晶體——那正是馮寶寶被奪走的另一半本源。
    金色晶體飛入張楚嵐手中的瞬間,通道開始劇烈震動,石壁上的金屬裝置接連爆炸。銀色麵具人的虛影在爆炸中扭曲:“不!我的計劃!”他的身影逐漸消散,留下最後一句怨毒的詛咒,“你們贏不了原初存在的!它已經醒了!”
    震動越來越劇烈,王也拉起張楚嵐和小疙瘩,四盤殘片在他們腳下組成傳送陣:“快走!這裏要塌了!”
    傳送陣啟動的刹那,張楚嵐回頭望去,隻見最深處的克隆體正看著他們,嘴角露出一絲解脫的笑容,隨後與通道一起被坍塌的岩石掩埋。金色晶體在他掌心發燙,裏麵傳來馮寶寶清晰的聲音,不再斷斷續續,而是帶著熟悉的平靜:“張楚嵐,俺在秦嶺的主峰等你。”
    傳送陣的光芒閃過,三人落在秦嶺主峰的山巔。山頂的平地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祭壇,祭壇中央插著一柄劍——正是馮寶寶的斬魄刀。刀身上的記憶紋路正在旋轉,與張楚嵐手中的金色晶體產生共鳴。
    遠處的天際線泛起詭異的紫霧,紫霧中隱約可見一個巨大的輪廓,像是某種生物正在蘇醒。小疙瘩指著紫霧的方向,臉色蒼白:“原初存在…它真的醒了。”
    張楚嵐握緊金色晶體,觀測者印記在他額間熠熠生輝。他能感覺到無數意識在紫霧中掙紮,那是所有被原初存在吞噬的文明的殘響。王也的四盤在他身邊重新凝聚,這一次,陣圖上的卦象不再是凶兆,而是一個由希望與勇氣組成的全新圖騰。
    斬魄刀突然從祭壇中飛出,落入張楚嵐手中。金色晶體與刀身融合的瞬間,刀身上浮現出馮寶寶完整的記憶——從實驗室的誕生,到被追殺的逃亡,從失去記憶的迷茫,到與夥伴們並肩的時光。最後一幅畫麵裏,馮寶寶站在祭壇中央,對著鏡頭外的人露出燦爛的笑容。
    “俺等你很久了,張楚嵐。”斬魄刀傳來馮寶寶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快來吧,該我們一起結束這一切了。”
    紫霧中的巨大輪廓越來越清晰,那是一個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生物,身體由無數星係組成,每一次呼吸都引發天地間的炁劇烈波動。祭壇周圍的地麵開始裂開,暗紫色的能量從裂縫中湧出,順著斬魄刀的紋路爬上張楚嵐的手臂。
    王也將四盤拋向空中,陣圖在山巔展開,籠罩了整個秦嶺:“碧蓮,記住,風後奇門永遠為你校準方位。”他的道袍在風中獵獵作響,眼神堅定如鐵,“去吧,去見她。”
    小疙瘩抓住張楚嵐的衣角,掌心的記憶印記與祭壇紋路同步亮起:“哥哥,俺們一起去。姐姐說過,家人要在一起。”
    張楚嵐握緊斬魄刀,刀身的記憶紋路與觀測者印記完全同步。他看著紫霧中蘇醒的原初存在,又看了看身邊的王也和小疙瘩,突然笑了。那笑容裏沒有恐懼,隻有一種曆經風雨後的平靜。
    “走了。”他邁出腳步,踏上祭壇的瞬間,斬魄刀爆發出耀眼的光芒,將三人的身影吞沒。紫霧中的巨大生物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發出一聲震徹天地的咆哮,無數道暗紫色的能量束朝著祭壇射來,卻在接觸到光芒的刹那,化作漫天光點。
    祭壇中央,張楚嵐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光芒中,隻留下斬魄刀的刀柄露在外麵,刀柄上刻著新的字跡,像是有人用指尖剛劃上去的:“馮寶寶與張楚嵐,在此。”
    而在光芒的另一端,一個熟悉的聲音正輕聲呼喚:“張楚嵐,這邊。”
    光芒散去的瞬間,張楚嵐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無垠的星海之中。腳下的不是實地,而是由記憶碎片鋪成的光軌,每一步踩下都能看到馮寶寶的過往——有她在實驗室裏茫然的眼神,有她在雪地裏抱著克隆體的絕望,還有她與自己初遇時,那雙清澈卻空洞的眸子。
    “張楚嵐。”
    馮寶寶的聲音從星海深處傳來。張楚嵐循聲望去,隻見她穿著初見時的碎花裙,站在一顆巨大的記憶晶體前,手裏把玩著那根總是不離身的棒棒糖。她的後頸沒有黑色晶體,臉上也沒有混沌紋路,隻是安安靜靜地笑著,像從未經曆過那些苦難。
    “寶兒姐!”張楚嵐衝過去想抓住她的手,卻發現自己的指尖徑直穿過了她的身影。
    馮寶寶歪了歪頭,把棒棒糖遞給他:“俺現在還不是實體哦。”她指了指身後的記憶晶體,晶體裏漂浮著無數光點,每個光點都在播放不同的畫麵——有王也在武當山練拳的清晨,有徐三徐四在哪都通辦公室吵架的午後,還有小疙瘩在龍虎山廢墟上,用樹枝畫下的全家福。
    “這些都是…大家的記憶?”張楚嵐的聲音有些發顫,他看到某個光點裏,自己正趴在爺爺的靈前,哭到抽噎。
    “嗯。”馮寶寶點頭,指尖劃過記憶晶體,“原初存在把這些都吞進肚子裏了,俺們現在就在它的意識海裏。”她突然指向晶體深處,那裏有一團不斷旋轉的暗紫色能量,無數痛苦的嘶吼正從裏麵傳出,“那是它的核心,也是所有混沌能量的源頭。”
    張楚嵐握緊手中的斬魄刀,刀身的記憶紋路與周圍的光軌產生共鳴:“所以隻要毀掉它,原初存在就會消失?”
    “不止哦。”馮寶寶的身影突然變得透明,她的聲音混著無數人的低語,“它的意識海裏藏著太多文明的記憶,硬毀掉的話,那些記憶也會跟著消散。”她的指尖落在張楚嵐的觀測者印記上,印記突然發燙,“爺爺說過,觀測者的力量不是毀滅,是平衡。”
    星海突然劇烈震顫,暗紫色核心周圍的能量波向外擴散,所到之處,記憶光軌開始崩解。張楚嵐看到某個光點裏,王也正在用風後奇門抵擋紫霧,四盤殘片的光芒越來越暗;另一個光點裏,小疙瘩被無數克隆體包圍,他掌心的記憶印記雖然亮著,卻明顯在減弱。
    “王也他們快撐不住了!”張楚嵐的斬魄刀突然出鞘,刀身的金光與記憶晶體的光芒交織,“寶兒姐,不管是什麽方法,我們必須快點動手!”
    馮寶寶的身影重新凝聚,她的手裏多了半塊記憶晶體碎片——正是之前張楚嵐從克隆體那裏奪回的、屬於她的另一半本源。“俺們需要鑰匙。”她將碎片遞給張楚嵐,碎片與他手中的金色晶體嚴絲合縫地拚在一起,“原初存在的核心裏,藏著八奇技創造者們的意識,隻有他們的力量能引導這些記憶回家。”
    金色晶體突然懸浮到空中,在星海中央炸開,化作八道流光。流光落地的瞬間,凝成八道虛影——正是八奇技的創造者們。為首的老者戴著青銅麵具,身形與張之維有七分相似,他朝著張楚嵐微微頷首:“觀測者的後人,終於等到你了。”
    “您是…初代天師?”張楚嵐認出他腰間的玉佩,與天師府祠堂裏供奉的那塊一模一樣。
    青銅麵具人沒有直接回答,隻是抬手指向暗紫色核心:“當年我們偷取原初之力,本想用來守護異人界,卻沒想到引來更大的災難。”他的聲音帶著愧疚,“這些年,我們的意識一直被困在這裏,看著它吞噬一個又一個文明,卻無能為力。”
    另一個身穿道袍的虛影走上前,他的手中握著與王也同款的四盤,正是風後奇門的創造者:“原初存在的核心有個弱點,就在它吸收記憶的‘入口’。那裏的能量最混亂,也最容易被同源的力量滲透。”他看向張楚嵐手中的斬魄刀,“馮丫頭的記憶之力,就是最好的‘鑰匙’。”
    星海的震顫越來越劇烈,暗紫色核心的能量波已經波及到他們腳下的光軌。馮寶寶的身影開始變得不穩定,她將自己的記憶之力全部注入斬魄刀:“張楚嵐,俺們一起去。”
    張楚嵐握緊她的手——這次終於觸碰到了實體,溫暖而堅定。八奇技創造者的虛影們同時抬手,八種力量在他們身後匯成一道彩虹般的光橋,直指暗紫色核心的入口。斬魄刀在光橋上劃出銀色的弧線,每一步前行都能聽到記憶回歸的輕響——有孩童的笑聲,有戀人的低語,還有戰士衝鋒的呐喊。
    暗紫色核心的入口處,漂浮著無數被禁錮的意識碎片。張楚嵐看到某個碎片裏,爺爺張懷義正對著年輕時的自己笑罵:“臭小子,別總想著耍小聰明,守住本心比啥都重要。”他的眼眶一熱,斬魄刀揮出的光芒更盛,將那個碎片輕輕托起,送向光橋的另一端。
    “看那裏!”馮寶寶突然指向核心深處,那裏有一團金色的光,與其他暗紫色能量格格不入,“是龜甲的力量!它還在抵抗!”
    張楚嵐想起銀色麵具人說過的話,龜甲本就是原初存在的遺物,卻被八奇技創造者們注入了守護的意誌。他突然明白,所謂的平衡從來不是消滅黑暗,而是讓光明與黑暗相互製約,就像爺爺教他的老農功,看似樸實無華,卻能在剛柔之間找到最穩固的支點。
    八奇技創造者的虛影們突然加快腳步,他們的身影在接近核心時開始變得透明,顯然是在用自己的意識為光橋鋪路。青銅麵具人的聲音帶著最後的囑托:“張楚嵐,馮丫頭,記住,原初存在的本質不是邪惡,是混沌。混沌裏能誕生毀滅,也能孕育新生。”
    斬魄刀終於刺入暗紫色核心的瞬間,張楚嵐感覺無數記憶、無數力量湧入自己的意識——有八奇技創造者的智慧,有被吞噬文明的堅韌,還有馮寶寶跨越時空的溫柔。他的觀測者印記與馮寶寶的記憶之力完全融合,在核心中央炸開一道耀眼的白光。
    暗紫色的混沌能量在白光中逐漸褪去,露出裏麵包裹著的、一顆晶瑩剔透的星球——那是地球的虛影,無數記憶光點正順著光橋回歸,像一場盛大的流星雨。原初存在的核心在白光中化作無數細小的星塵,融入星海,不再是威脅,而是滋養新生的養分。
    張楚嵐和馮寶寶站在光橋的盡頭,看著記憶光點回歸各自的時空。八奇技創造者的虛影朝他們揮手告別,化作星塵融入星海。馮寶寶的身影逐漸變得凝實,她伸手摸了摸張楚嵐的臉頰,指尖帶著真實的溫度:“張楚嵐,俺記起來了,全部都記起來了。”
    星海開始消散,張楚嵐感覺腳下的光軌正在化作實體。他握緊馮寶寶的手,不想再鬆開:“記起來什麽了?”
    “記起來俺叫馮寶寶。”她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有淺淺的紋路,那是歲月留下的痕跡,不再是那個懵懂的少女,“記起來俺們在龍虎山,你給俺買的冰棍是草莓味的;記起來在秦嶺,你為了救俺,胳膊被劃了好長一道口子;記起來…俺們說好要一起回家。”
    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他們正站在秦嶺主峰的祭壇上。王也拄著劍坐在不遠處,看到他們時,疲憊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小疙瘩趴在祭壇邊緣,睡得正香,嘴角還掛著口水;遠處的紫霧已經散去,天空藍得像一塊透明的寶石,幾隻鳥雀飛過,留下清脆的鳴叫。
    馮寶寶突然指著山下,那裏有炊煙升起:“張楚嵐,你看,有人家。”
    張楚嵐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隱約能看到山腳下有個小小的村落,屋頂的煙囪裏冒出的煙,在陽光下散成淡淡的金色。他低頭看向馮寶寶,發現她的眼睛裏不再是空洞,而是映著天空的藍,映著遠處的炊煙,映著自己的身影。
    “回家了,寶兒姐。”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
    馮寶寶點點頭,反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緊扣。斬魄刀不知何時回到了她手中,刀身的記憶紋路緩緩旋轉,最後定格成一個簡單的圖案——那是兩個牽手的小人,一個穿著道袍,一個穿著碎花裙。
    山腳下的村落裏,一個老婦人正站在院門口張望,看到遠處走來的身影,渾濁的眼睛裏泛起淚光,朝著屋裏喊:“老頭子,快看,是阿楚回來了!”屋裏傳來一陣響動,一個拄著拐杖的老者快步走出,看到張楚嵐身邊的馮寶寶時,突然捂住了嘴,淚水從布滿皺紋的臉上滑落。
    王也叫醒小疙瘩,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小不點,帶你去吃點好的。”小疙瘩揉著眼睛,看到馮寶寶時,突然撲過去抱住她的腿:“姐姐!”
    馮寶寶愣了一下,隨即輕輕摸了摸他的頭,動作自然又溫柔。張楚嵐看著這一幕,感覺心裏某個空缺的地方被填得滿滿的。他抬頭望向天空,陽光正好,微風不燥,遠處的山脈連綿起伏,像一幅永遠看不完的畫。
    隻是在他們看不見的、星海消散的盡頭,一粒微小的星塵突然閃爍了一下,那星塵的顏色,與銀色麵具人終焉權杖上的熵核,一模一樣。而在那粒星塵周圍,幾縷極淡的暗紫色霧氣,正悄然凝聚。
    山腳下的村落比遠遠望去要大得多,青石板路蜿蜒曲折,兩旁的土坯房牆上爬滿了牽牛花。老婦人拉著馮寶寶的手,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眼角的皺紋裏盛著化不開的笑意:“丫頭瞧著真俊,跟阿楚小時候畫裏的仙女似的。”她轉頭往張楚嵐手裏塞了個剛出鍋的紅薯,“快趁熱吃,山裏涼,暖暖身子。”
    老者拄著拐杖跟在後麵,時不時打量張楚嵐,突然指著他額間的觀測者印記:“這胎記…跟你爺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歎了口氣,“當年你爺爺送你走的時候,就在這村口,抱著你哭了半宿,說啥也要把這表給你戴上。”他指的是張楚嵐手腕上那塊舊手表,表帶早已磨得發亮。
    王也蹲在村口的老槐樹下,跟幾個放牛的孩童比劃著風後奇門的入門手勢。小疙瘩趴在他背上,手裏拿著根狗尾巴草,晃悠著腿聽孩童們講山裏的故事——據說秦嶺深處有會發光的狐狸,能幫迷路的人找到回家的路。
    馮寶寶被老婦人拉進屋裏試新做的布鞋,她坐在炕沿上,看著窗台上曬著的幹辣椒,突然輕聲說:“俺好像來過這兒。”老婦人正納鞋底的手頓了頓,抬頭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複雜:“前幾年你確實來過一次,啥也不記得,就抱著村口的老槐樹哭,說找不著家了。”
    張楚嵐剛走進院子,就聽見這話,手裏的紅薯差點掉在地上。他想起馮寶寶記憶裏的畫麵,那個抱著槐樹哭泣的背影,原來真的來過這裏。老者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遞過來一個褪色的布包:“這是你爺爺留在這兒的,說等你找到能托付後背的人,再交給你。”
    布包裏是一本線裝日記和一張地圖。日記的紙頁已經泛黃,開頭寫著“甲申之亂後第三年”,裏麵記載著張懷義帶著馮寶寶躲避追殺的經過——原來這個村落是當年八奇技創造者們約定的避難所,老婦人和老者是守村人的後代。地圖上用朱砂標著一個位置,就在秦嶺主峰的另一側,旁邊寫著“歸墟”兩個字。
    “歸墟是啥?”馮寶寶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手裏還拿著那隻沒試完的布鞋。她的目光落在地圖上,瞳孔微微收縮,“俺的記憶裏…有這個地方。”
    老者往煙鬥裏塞著煙葉:“老一輩說,歸墟是原初存在留下的最後一塊碎片,裏麵藏著所有消失文明的種子。當年你爺爺就是怕那東西出事,才把守護的任務交給守村人。”他點著煙,深深吸了一口,“這幾天山裏不太平,總聽見地下有響聲,跟打雷似的。”
    話音剛落,地麵突然晃了晃,窗台上的幹辣椒掉了一地。王也抱著小疙瘩衝進院子,四盤殘片在他手裏嗡嗡作響:“山底下有能量波動,跟歸墟的氣息一模一樣!”
    張楚嵐抓起地圖,日記裏夾著的一張字條飄落在地,上麵是爺爺的字跡:“歸墟若動,需以八奇技本源鎮之,切記,不可讓混沌能量沾染地脈。”他突然想起青銅麵具人的話,原初存在的本質是混沌,既能毀滅也能孕育新生,歸墟恐怕就是那孕育新生的部分。
    馮寶寶的斬魄刀突然出鞘,刀身指向秦嶺主峰的方向:“那裏有好多…熟悉的氣息。”她的聲音帶著困惑,“像是俺的克隆體,但又不一樣,她們好像…在保護歸墟?”
    老婦人把布鞋塞進馮寶寶手裏:“快穿上,山裏路滑。”她往張楚嵐背包裏塞了幾個饅頭,“守村人的本分就是護著歸墟,俺們跟你們一起去。”老者已經扛起牆角的獵槍,槍杆上還掛著鏽跡斑斑的護身符。
    一行人順著地圖往歸墟趕,越往深處走,地麵的震動越頻繁。山路兩旁的岩石上開始滲出淡紫色的液體,卻被一種金色的光膜擋住,光膜上隱約可見記憶晶體的紋路。馮寶寶蹲下身,指尖觸碰光膜的瞬間,光膜裏浮現出克隆體們的身影——她們正用身體擋住從地下湧出的混沌能量,後頸的黑色晶體已經碎裂,臉上卻帶著解脫的笑容。
    “她們在…贖罪。”小疙瘩的聲音帶著哽咽,他認出其中一個克隆體,正是之前在通道裏放過他們一馬的那個,“青銅麵具人騙了她們,說隻要守護歸墟就能變成真正的‘姐姐’,其實是想等歸墟能量滿了,就把她們當祭品。”
    張楚嵐的觀測者印記突然發燙,他能感覺到克隆體們的意識正在消散,化作光膜的養分。日記裏的一段話突然浮現在腦海:“克隆體雖為容器,卻因承載了她的記憶,而生出了屬於自己的意誌。”他握緊馮寶寶的手,發現她的指尖也在發燙,斬魄刀的記憶紋路正與光膜產生共鳴。
    “俺們幫她們一把。”馮寶寶的斬魄刀插進地麵,金色的記憶之力順著刀身流入光膜。張楚嵐的金光咒、王也的風後奇門、小疙瘩的血脈之力,甚至老夫婦身上守村人的炁,都順著光膜匯聚,與克隆體們的力量融合。光膜的顏色越來越亮,將淡紫色的液體徹底逼退。
    當地麵不再震動時,克隆體們的身影在光膜裏化作點點星光,最後凝聚成一顆透明的珠子,落在馮寶寶手中。珠子裏映著無數張笑臉,那是所有克隆體的意識融合而成的新生命。“俺們自由了。”珠子裏傳來清脆的聲音,隨後化作一道流光,沒入歸墟的方向。
    歸墟的入口藏在一個巨大的溶洞裏,洞口掛著鍾乳石,滴下的水珠落在地上,發出叮咚的聲響。洞裏沒有黑暗,反而亮如白晝,無數發光的種子漂浮在空中,每顆種子都包裹著一個文明的虛影——有長著翅膀的種族在種子裏飛翔,有機械生命在構建星係,還有像馮寶寶一樣的克隆體,在種子裏笑著奔跑。
    溶洞中央有個水池,池底沉著一塊半透明的晶體,正是歸墟的核心。晶體裏纏繞著一縷暗紫色的能量,正在緩慢蠕動,顯然是之前沒被徹底淨化的混沌殘留。張楚嵐認出那能量的氣息,與星海盡頭那粒星塵一模一樣。
    “它在吸收種子的能量。”王也的四盤在池邊組成防禦陣,“這東西比之前的核心更麻煩,它在模仿歸墟的波動,我們很難直接攻擊。”
    馮寶寶的斬魄刀指向池底的晶體:“俺們可以用記憶之力…喚醒它。”她的記憶之力順著刀身流入水池,晶體裏的暗紫色能量突然劇烈跳動,浮現出銀色麵具人的臉,帶著扭曲的笑容:“馮寶寶,張楚嵐,沒想到吧,我留了後手!”
    晶體突然炸裂,暗紫色的能量化作無數條毒蛇,撲向漂浮的種子。張楚嵐的金光咒、王也的風遁、小疙瘩的血脈之力同時發動,卻隻能勉強抵擋。老夫婦舉起守村人的護身符,金色的光罩護住了一部分種子,但更多的種子已經被毒蛇纏繞,開始變得黯淡。
    “它怕俺們的記憶!”馮寶寶突然大喊,她將自己與張楚嵐相處的記憶注入斬魄刀,刀身爆發出的光芒逼退了近身的毒蛇,“所有有溫度的記憶,都能灼傷它!”
    張楚嵐恍然大悟,他將爺爺的日記、老夫婦的笑臉、王也的調侃、小疙瘩的眼淚,所有溫暖的記憶都注入金光咒。王也的風後奇門裏開始播放武當山的晨鍾、同門的笑鬧,小疙瘩的掌心浮現出龍虎山的星空、秦嶺的炊煙。那些溫暖的記憶化作金色的火焰,所到之處,毒蛇紛紛消散。
    暗紫色的能量在火焰中發出淒厲的慘叫,最終凝聚成銀色麵具人的虛影,他的身體正在被火焰灼燒,卻笑得更加瘋狂:“你們以為這是結束?歸墟連接著所有平行宇宙,我已經把混沌的種子撒向每個時空!”他的身影逐漸透明,“總有一天,它們會生根發芽,到時候…哈哈哈…”
    笑聲在溶洞裏回蕩,最終隨著虛影的消散而消失。漂浮的種子重新變得明亮,歸墟的核心化作一道柔和的光,融入溶洞的岩壁,從此與秦嶺的地脈相連,再也不用擔心被混沌侵蝕。
    當一行人走出溶洞時,夕陽正染紅半邊天。老夫婦站在洞口,看著歸墟的方向,露出了釋然的笑容。小疙瘩拉著馮寶寶的手,指著天邊的晚霞:“姐姐你看,像。”
    馮寶寶點點頭,轉頭看向張楚嵐,眼裏映著晚霞的紅:“張楚嵐,俺們接下來去哪兒?”
    張楚嵐摸了摸她的頭,又看了看身邊的王也和小疙瘩,遠處的村落裏升起炊煙,守村人的歌聲順著風飄過來,帶著古老的韻律。他想起日記最後一頁爺爺寫的話:“所謂歸宿,不是某個地方,而是身邊有值得守護的人。”
    “先回村裏吃晚飯。”他笑著說,“然後…去看看這個世界。”
    馮寶寶的斬魄刀在夕陽下泛著柔和的光,刀身的記憶紋路裏,新的畫麵正在緩緩展開——有五個人坐在老槐樹下分吃一個紅薯,有孩童們圍著王也聽故事,有老婦人教馮寶寶納鞋底,還有張楚嵐在灶台前,被鍋裏濺出的油星燙得齜牙咧嘴。
    隻是在他們看不見的時空夾縫裏,一粒星塵正飄向某個平行宇宙,那裏的羅天大醮剛剛開始,一個叫張楚嵐的年輕人正攥著邀請函,站在龍虎山的山腳下,眼裏藏著與這個時空相似的警惕與算計。而在星塵的周圍,幾縷極淡的暗紫色霧氣,已經開始纏繞上那個年輕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