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三真神霄(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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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落的夜晚來得格外早,夕陽剛沉入秦嶺的輪廓,家家戶戶的油燈就次第亮起,像撒在山坳裏的星子。張楚嵐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得他側臉發紅,鍋裏燉著的野雞湯咕嘟作響,香氣順著窗縫溜出去,引得院門外的大黃狗直搖尾巴。
    “阿楚,火再小點,別糊了。”馮寶寶坐在灶台上,手裏拿著針線,正笨拙地給小疙瘩縫補被樹枝勾破的衣角。她的動作還是有些生疏,針紮偏了就吐吐舌頭,重新再來,陽光曬成麥色的胳膊上沾著幾點油漬——那是剛才試炒青菜時濺上的。
    王也盤腿坐在院子裏的石磨上,手裏轉著四盤殘片,眼神卻瞟著廚房的方向。小疙瘩趴在他腿上,數著他道袍上的盤扣:“王道長,你為啥總穿這身衣服呀?”
    “因為帥。”王也挑眉,指尖的殘片突然飛向廚房,精準地敲掉張楚嵐頭頂的一縷煙灰,“碧蓮,雞湯快溢出來了。”
    張楚嵐手忙腳亂地掀開鍋蓋,蒸汽帶著香氣撲麵而來,他回頭瞪了王也一眼,嘴角卻忍不住上揚。這場景太過尋常,尋常到讓他恍惚覺得,前幾日在星海裏與原初存在的對峙,在歸墟與混沌能量的廝殺,都隻是一場漫長的夢。
    老婦人端著一碟醃辣椒走進來,看見馮寶寶縫歪的線腳,忍不住笑:“丫頭,針腳要密才結實。”她放下碟子,接過針線示範,“當年你爺爺也笨手笨腳的,第一次給你縫書包,把帶子都縫反了。”
    馮寶寶的動作頓了頓,指尖的針差點紮到自己:“爺爺…也給俺縫過東西?”
    “縫過虎頭鞋呢。”老者扛著鋤頭從外麵回來,鞋上沾著新鮮的泥土,“你剛到村裏那會兒才三歲,總光著腳跑,你爺爺就熬夜做了雙鞋,上麵繡的老虎頭,眼睛還是用黑布縫的。”他往灶膛裏添了塊幹柴,火光裏的皺紋舒展開來,“可惜後來追兵來了,啥都沒來得及帶走。”
    張楚嵐的心微微發沉,他想起日記裏的記載,爺爺帶著馮寶寶在這個村落住了整整五年,直到全性的人找到蹤跡,才不得不再次逃亡。那些被追兵燒毀的土坯房,那些守村人拚死掩護的夜晚,原來都藏在這些看似平常的絮叨裏。
    突然,院門外的大黃狗狂吠起來,油燈的火苗劇烈晃動。王也的四盤殘片瞬間升空,在院子裏組成防禦陣:“有生人。”
    張楚嵐抄起灶邊的鐵鏟,馮寶寶的斬魄刀不知何時已經握在手裏,刀身在油燈下泛著冷光。老夫婦將小疙瘩護在身後,老者握緊了牆角的獵槍,槍杆上的護身符微微發燙——那是守村人世代相傳的法器,能感知邪祟的氣息。
    院門外傳來緩慢的腳步聲,一步,又一步,踩在青石板上的聲音格外清晰。月光從門縫裏擠進來,照出一個瘦長的影子,手裏拄著的拐杖在地上點出篤篤的聲響。
    “別緊張,老朋友。”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我隻是來送樣東西。”
    張楚嵐打開院門的瞬間,瞳孔驟然收縮。門外站著的是個穿著中山裝的老者,頭發白得像雪,臉上布滿溝壑,最醒目的是他左眼戴著的青銅麵具,麵具邊緣的紋路與八奇技創造者虛影臉上的一模一樣。
    “青銅麵具人?”王也的四盤殘片蓄勢待發,風後奇門的陣圖在腳下若隱若現。
    老者卻擺了擺手,舉起拐杖指向身後——那拐杖的頂端,鑲嵌著一塊半透明的晶體,裏麵封存著一縷金色的光,正是歸墟裏那些文明種子的氣息。“我是馮寶寶的創造者,也是最後一個守墟人。”他的聲音緩和下來,右眼看向馮寶寶,帶著複雜的情緒,“丫頭,好久不見。”
    馮寶寶握著斬魄刀的手微微顫抖,記憶深處某個模糊的畫麵變得清晰——實驗室的白色房間裏,這個老者曾笨拙地給她喂過牛奶,麵具下的右眼帶著溫柔的笑意。“是你…”她的聲音有些發顫,“那些克隆體…”
    “是我讓她們去守護歸墟的。”老者歎了口氣,拐杖頂端的晶體飛向馮寶寶,“青銅麵具隻是傳承的象征,真正的守墟人,從來都在守護‘生’,而不是製造‘容器’。”晶體在馮寶寶掌心化開,湧入她的斬魄刀,刀身的記憶紋路裏,多出無數守墟人世代守護歸墟的畫麵。
    張楚嵐注意到老者的左手藏在袖管裏,袖口滲出暗紅的血跡:“你受傷了。”
    老者低頭看了看袖口,不在意地笑了笑:“被混沌的餘波擦到而已。”他的右眼突然看向秦嶺主峰的方向,那裏的夜空泛起極淡的紫霧,“歸墟雖然穩住了,但平行宇宙的裂縫還在擴大,銀色麵具人的意識碎片已經滲透進去了。”
    王也的四盤殘片突然指向北方:“北京的潘家園、湘西的密林、秦嶺的溶洞…所有之前的能量點都在共振。”他的臉色凝重起來,“它們在形成新的陣眼,目標是徹底打通平行宇宙的壁壘。”
    老者從中山裝口袋裏掏出一卷羊皮地圖,上麵用朱砂標著七個紅點:“這是七處‘界標’,是維持平行宇宙穩定的關鍵。銀色麵具人想毀掉它們,讓混沌能量在所有時空蔓延。”他將地圖遞給張楚嵐,“當年八奇技創造者們布下的陣,現在該由你們來守了。”
    馮寶寶的斬魄刀突然指向老者的左眼:“你的麵具下麵…是什麽?”
    老者沉默片刻,緩緩摘下青銅麵具。麵具下沒有眼睛,隻有一個不斷旋轉的黑色漩渦,漩渦裏隱約可見無數平行宇宙的虛影。“我獻祭了左眼,才能感知各個時空的動靜。”他的聲音帶著疲憊,“但現在,我的時間不多了。”
    院門外的大黃狗突然停止吠叫,對著北方的夜空嗚咽起來。王也的四盤殘片劇烈震動,其中一片突然炸裂,化作點點銀光:“第一個界標…破了。”
    張楚嵐展開羊皮地圖,第一個紅點旁標注著“潘家園”,旁邊用小字寫著“寄靈物:青銅鏡”。他想起王也之前說過的話,那裏有能篡改記憶的異寶,恐怕就是界標的核心。
    “我去潘家園。”王也站起身,道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風後奇門能穩住時空裂縫,我去最合適。”他拍了拍張楚嵐的肩膀,“碧蓮,照顧好寶兒姐和小不點。”
    小疙瘩突然抱住王也的腿:“俺也去!俺的血能克製混沌能量!”
    老者搖了搖頭:“界標需要純陰之血守護,小疙瘩的血脈太雜。”他看向馮寶寶,“丫頭,你的記憶之力與界標同源,秦嶺的界標需要你守著。”
    馮寶寶握緊斬魄刀,刀身的記憶紋路與秦嶺的地脈產生共鳴:“俺知道該怎麽做。”她看向張楚嵐,眼神裏沒有猶豫,“你去吧,阿楚。”
    張楚嵐點頭,將羊皮地圖折好塞進懷裏。老婦人已經打包好了幹糧,還塞給了他一小瓶煤油:“路上當心,煤油能燒退山裏的瘴氣。”老者則將獵槍遞給了他,槍膛裏壓滿了刻著符文的子彈:“這槍能打邪祟,當年你爺爺就用它護過這村子。”
    夜色漸深,秦嶺的輪廓在月光下像頭沉睡的巨獸。王也率先出發,身影很快消失在山路的拐角,四盤殘片的光芒在遠處一閃,算是告別的信號。張楚嵐最後檢查了一遍行囊,轉身時,馮寶寶突然抱住了他。
    “早點回來。”她的下巴抵在他肩上,聲音悶悶的,“俺燉雞湯等你。”
    “好。”張楚嵐回抱住她,手輕輕拍著她的背,“照顧好自己,還有小疙瘩。”
    小疙瘩站在院門口,舉著一盞油燈,燈光在他臉上明明滅滅:“楚哥哥,記得給俺帶糖葫蘆。”
    張楚嵐笑著點頭,轉身踏上山路。走了很遠再回頭,還能看見那盞油燈在夜色裏亮著,像顆不會熄滅的星子。馮寶寶站在院門口,手裏握著斬魄刀,身影被燈光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他腳下的路。
    山路兩旁的樹林裏,傳來蟲鳴和夜鳥的啼叫,與村落的狗吠遙相呼應。張楚嵐摸了摸懷裏的羊皮地圖,第二個紅點旁寫著“湘西密林”,寄靈物是“趕屍鈴”。他想起那些被混沌能量汙染的僵屍,想起馮寶寶記憶裏實驗室的冷藏庫,突然握緊了手裏的獵槍。
    月光穿過樹梢,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張楚嵐的觀測者印記微微發燙,他知道,這不是結束,甚至不是開始的結束。在無數個平行宇宙裏,還有無數個“張楚嵐”和“馮寶寶”,正麵臨著同樣的選擇,同樣的戰鬥。
    但此刻,他隻想快點趕到潘家園,快點解決麻煩,快點回到那個有雞湯香氣的院子。他仿佛已經能看到,馮寶寶正坐在灶台前,手裏拿著針線,等著他回去嚐第一口新燉的湯。
    山風掠過耳畔,帶來遠處秦嶺主峰的氣息,那是歸墟的方向,是馮寶寶守護的地方。張楚嵐加快腳步,獵槍的槍杆在掌心微微發熱,像握著一團不會熄滅的火。
    而在他看不見的時空夾縫裏,銀色麵具人的意識碎片正附著在一麵青銅鏡上,鏡中映出無數個張楚嵐的身影,每個身影都在走向不同的結局。碎片發出低沉的笑,鏡麵上的裂痕開始蔓延,朝著現實世界的方向,一寸,又一寸。
    潘家園的清晨總裹著一層薄霧,舊貨攤的帆布在風裏啪嗒作響,攤主們支起小馬紮,慢悠悠地用抹布擦拭著青銅器上的銅鏽。張楚嵐混在遊客裏,手裏轉著個仿冒的玉佩,眼角的餘光卻始終盯著巷子深處的那家古董店——“鏡花緣”三個字的牌匾在霧裏若隱若現,門楣上掛著的風鈴沒有鈴舌,卻時不時發出叮咚的聲響。
    “張楚嵐?”一個穿著花襯衫的中年男人突然拍他肩膀,大金鏈子在霧裏閃著俗氣的光,“王也那小子說你要來,讓我在這兒等你。”他指了指自己胸口的工牌,上麵寫著“哪都通北京分部,趙歸真”,照片上的人比現在瘦了一圈,眼神卻同樣精明。
    張楚嵐認出他——資料裏說這是哪都通最擅長處理異寶事件的專員,據說能靠聞味兒辨別法器的年代。“趙哥。”他不動聲色地避開對方搭在肩上的手,“青銅鏡在哪?”
    趙歸真嘖了一聲,領著他往“鏡花緣”走:“急啥?那鏡子邪乎著呢,白天不睜眼,得等日頭爬到頭頂才肯露臉。”他壓低聲音,金鏈子隨著腳步晃悠,“不過昨晚出了怪事,附近的流浪漢說,看見鏡子裏走出來個穿道袍的,跟王也那小子長得一模一樣。”
    張楚嵐的觀測者印記突然發燙,他想起老者說的話,平行宇宙的裂縫正在擴大,那些“王也”恐怕是其他時空的投影。推開“鏡花緣”的木門,迎麵撞上一股寒氣,店裏沒有開燈,隻有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光斑裏浮著細小的塵埃,卻詭異地懸在半空不落地。
    “在裏屋。”趙歸真指了指掛著藍布簾的隔間,“昨兒個我想搬出來,剛碰著鏡框,就看見你爺爺站在鏡子裏瞪我,嚇得我差點尿褲子。”
    布簾後麵的光線更暗,一口描金的大木箱擺在屋子中央,箱子上的銅鎖已經鏽死,鎖孔裏塞著半張黃符。張楚嵐掀開箱子的瞬間,一股寒氣順著袖口往裏鑽——青銅鏡就躺在墊著紅綢的箱子裏,鏡麵蒙著層白霧,邊緣雕刻的蟠螭紋卻在蠕動,像是活的。
    “這鏡子有年頭了。”張楚嵐的指尖剛觸到鏡麵,白霧突然散去,映出的卻不是他的臉,而是秦嶺村落的院子,馮寶寶正坐在老槐樹下納鞋底,小疙瘩趴在她腿上,手裏拿著根狗尾巴草晃悠。鏡中的畫麵突然晃動,馮寶寶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取而代之的是個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正抱著槐樹哭,後頸的黑色晶體閃著暗紫色的光。
    “看到了吧?”趙歸真遞過來一杯熱茶,“這鏡子能照出人的執念。你爺爺當年在這兒藏了半塊八奇技的殘片,估計就是怕被鏡子吸進去。”他指了指鏡麵角落,那裏有塊指甲蓋大小的黑斑,“這就是混沌能量,昨晚已經吞了三個想偷鏡子的盜墓賊。”
    張楚嵐突然想起羊皮地圖上的標注,“寄靈物:青銅鏡”旁邊畫著個太極圖,陰陽魚的眼睛裏各點了個紅點。他掏出爺爺的日記,翻到記載八奇技殘片的那頁,果然夾著半張黃符,符紙的紋路與箱子上的黃符嚴絲合縫。
    “得用同源的炁激活符紙。”他將黃符貼在鏡麵上,金光咒順著指尖注入,黑斑突然劇烈收縮,鏡麵裏浮現出銀色麵具人的臉,正對著他冷笑:“張楚嵐,你爺爺藏的那半塊殘片,滋味不錯。”
    銅鏡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張楚嵐被震得後退三步,撞翻了身後的木架,架子上的古董摔了一地,碎瓷片裏竟滾出幾個黑色晶體,與之前容器後頸的一模一樣。趙歸真突然大喊:“小心!這些是鏡子養的‘影奴’!”
    碎瓷片裏的黑色晶體突然炸開,化作與張楚嵐一模一樣的黑影,手裏也握著把鐵鏟,鏟刃上沾著暗紫色的能量。張楚嵐的金光咒與對方碰撞的瞬間,手腕突然劇痛——影奴的動作竟與他完全同步,像是從鏡子裏走出來的自己。
    “這玩意兒能模仿你的動作!”趙歸真甩出特製的電磁網,卻被影奴側身避開,動作與張楚嵐剛才的閃避分毫不差,“得打碎鏡子才能破!”
    張楚嵐突然想起馮寶寶的話,記憶之力能克製混沌能量。他將觀測者印記貼在鏡麵上,爺爺的日記在懷裏發燙,無數記憶碎片湧入鏡麵——有爺爺在鏡子前畫符的背影,有八奇技創造者們將殘片藏進鏡背的畫麵,還有銀色麵具人用明魂術汙染鏡麵的獰笑。
    “原來殘片在鏡背!”張楚嵐的金光咒化作錐子,刺向鏡麵邊緣的蟠螭紋。影奴的動作突然遲滯,顯然鏡背的殘片才是它的能量源。銅鏡發出刺耳的嗡鳴,鏡麵開始龜裂,影奴的身體在裂縫中逐漸透明。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風鈴聲,王也的聲音帶著喘息:“碧蓮!快讓開!”
    張楚嵐猛地跳開,王也的四盤殘片已經飛進門,在銅鏡上方組成一個巨大的“震”字卦:“風後奇門·雷劫!”銀色的雷電劈在鏡麵上,裂縫瞬間擴大,鏡背的半塊八奇技殘片滾落出來,上麵還沾著爺爺的血手印。
    影奴在雷劫中化作黑煙,銅鏡的黑斑徹底消散,露出背麵刻著的太極圖,陰陽魚的眼睛裏果然各有個紅點。王也撿起殘片,臉色蒼白如紙,道袍的袖子破了個大洞,傷口處凝結著暗紫色的冰晶:“第二個界標…也破了。”
    趙歸真突然指向銅鏡,鏡麵裏的秦嶺村落正在崩塌,馮寶寶的斬魄刀插在歸墟入口,刀身的記憶紋路正在褪色。張楚嵐的心猛地一沉,觀測者印記燙得像要燒起來,他抓起殘片就往外跑:“我得去秦嶺!”
    “等等!”王也拽住他,四盤殘片在兩人之間組成一個小型陣圖,“我剛從湘西過來,趕屍鈴的混沌能量裏…有馮寶寶的氣息。”他的聲音壓得很低,“銀色麵具人在用容器的殘軀…偽造她的氣息,引你去秦嶺。”
    張楚嵐的腳步頓住,鏡中的畫麵突然切換,馮寶寶正站在歸墟入口,對著鏡頭外的人笑,後頸的黑色晶體閃著微弱的光。他突然想起老者摘下麵具時的漩渦眼,那些平行宇宙的虛影裏,也有類似的畫麵——都是誘餌。
    “那寶兒姐怎麽辦?”張楚嵐的聲音有些發顫,手裏的殘片差點掉在地上。
    王也從懷裏掏出個竹筒,倒出三枚銅錢:“我卜了卦,秦嶺的界標暫時沒事,但湘西的趕屍鈴…快撐不住了。”銅錢在他掌心旋轉,最後組成一個“坎”字卦,“守鈴的是個老趕屍匠,據說跟你爺爺是舊識,現在被困在義莊裏。”
    趙歸真突然插嘴:“湘西的趕屍鈴我知道,那玩意兒能號令屍體,要是被混沌能量汙染,整個湘西的古墓都得炸鍋。”他從櫃台下拖出個箱子,裏麵裝著各式法器,“我跟你們一起去,哪都通的直升機就在城外等著。”
    銅鏡突然發出柔和的光,鏡背的太極圖與張楚嵐手中的殘片產生共鳴,半塊殘片的邊緣開始發光,顯然在尋找另一半。張楚嵐將殘片貼在鏡麵上,太極圖的紅點突然亮起,鏡麵裏浮現出馮寶寶的臉,這次沒有笑,隻是認真地說:“張楚嵐,別信鏡子裏的東西。”
    畫麵消失的瞬間,張楚嵐抓起殘片塞進懷裏:“去湘西。”
    王也點點頭,四盤殘片在他腳下組成傳送陣:“趙哥,麻煩你把銅鏡送到哪都通總部,用鎮魂陣鎖住。”他的指尖劃過張楚嵐的觀測者印記,“碧蓮,這次可能比歸墟還麻煩,做好準備。”
    傳送陣啟動的刹那,張楚嵐回頭望了眼銅鏡,鏡麵裏的自己正對著他笑,後頸的位置,有個若隱若現的黑色晶體。他突然想起老者說的話,混沌能量最擅長模仿,連執念都能偽造。
    直升機穿過雲層時,張楚嵐扒著舷窗往下看,秦嶺的輪廓在雲層下若隱若現,像條沉睡的巨龍。他摸了摸懷裏的殘片,上麵還殘留著爺爺的溫度,突然明白所謂的界標從來不是器物,而是那些藏在器物背後的執念——爺爺守護馮寶寶的執念,八奇技創造者們平衡混沌的執念,還有自己此刻,想快點見到她的執念。
    湘西的霧氣帶著潮濕的土腥氣,義莊的木門在風裏吱呀作響,門板上貼著的黃符已經褪色,邊角卷成了波浪形。張楚嵐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濃烈的屍臭撲麵而來,院子裏的槐樹上掛著十幾具屍體,僵硬的手指垂在半空,指甲縫裏塞滿了暗紫色的泥土。
    “別碰那些屍體!”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靈堂裏傳來,老趕屍匠拄著拐杖走出來,他的左眼蒙著塊黑布,右眼渾濁不堪,卻精準地看向張楚嵐懷裏的殘片,“張懷義的種?”
    張楚嵐點頭,注意到老趕屍匠的拐杖頂端,鑲嵌著塊與青銅鏡同源的玉石。老趕屍匠突然掀開靈堂的白布,下麵躺著的不是屍體,而是個半透明的鈴鐺,鈴鐺裏纏繞著暗紫色的能量,正是趕屍鈴。
    “混沌能量已經侵入鈴芯了。”老趕屍匠的聲音帶著顫抖,“昨晚它們變成你爺爺的樣子,騙我打開了鎮魂陣…這鈴,快不行了。”
    王也的四盤殘片突然飛向趕屍鈴,在周圍組成防禦陣:“還能救。”他的指尖泛起銀光,“風後奇門能暫時穩住能量,但需要有人用本源之力引導。”他看向張楚嵐,“碧蓮,你的觀測者之力…最合適。”
    張楚嵐掏出半塊八奇技殘片,殘片在靠近趕屍鈴時劇烈震動,鈴芯的暗紫色能量突然暴漲,化作馮寶寶的樣子撲過來,哭著喊:“阿楚,救我!”
    觀測者印記瞬間發燙,張楚嵐看清了虛影的破綻——她的眼睛裏沒有歸墟的星光,隻有混沌的暗紫。他的金光咒毫不猶豫地劈過去,虛影在金光中發出淒厲的慘叫,顯露出銀色麵具人的真麵目:“你怎麽可能認得出?”
    “因為她從不叫我阿楚。”張楚嵐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她叫我張楚嵐。”
    殘片與趕屍鈴碰撞的瞬間,義莊的地麵開始震動,槐樹上的屍體突然睜開眼睛,黑色晶體在它們後頸閃爍。老趕屍匠突然扯下左眼的黑布,那裏沒有眼球,隻有個旋轉的漩渦,與老者的麵具眼一模一樣:“守鈴人…從不隻有我一個。”
    漩渦裏飛出無數黃符,貼在屍體的額頭,暫時壓製住混沌能量。王也的風後奇門趁機發動,銀色的雷電劈在趕屍鈴上,鈴芯的暗紫色能量被逼退,露出裏麵包裹著的另一半八奇技殘片——兩塊殘片在空中合二為一,化作一枚完整的玉佩,上麵刻著“守”字。
    玉佩飛向張楚嵐的瞬間,義莊外傳來無數嘶吼,更多的屍體從墳墓裏爬出來,朝著義莊的方向湧來。老趕屍匠將拐杖插進地裏,拐杖頂端的玉石爆發出金光:“你們帶鈴走!我來斷後!”
    張楚嵐抓起趕屍鈴,突然發現老趕屍匠的後頸,也有個若隱若現的黑色晶體。他想起老者說的話,守墟人都獻祭了身體的一部分,才能感知混沌的動向。原來所謂的守護,從來都帶著代價。
    衝出義莊時,張楚嵐回頭望了一眼,老趕屍匠的身影在屍群中越來越小,他的拐杖頂端始終亮著金光,像黑夜裏的一盞燈。玉佩在懷裏發燙,張楚嵐突然明白,這枚“守”字玉佩,或許就是打開所有界標的鑰匙。
    直升機再次升空時,湘西的霧氣開始散去,露出遠處連綿的山巒。張楚嵐摩挲著玉佩上的紋路,突然想起馮寶寶說過的話:“俺們的記憶會騙人,但心不會。”他低頭看向掌心,那裏沾著點趕屍鈴的銅鏽,在陽光下閃著微光,像極了馮寶寶笑起來時眼角的光。
    而在他們看不見的雲層裏,一縷暗紫色的能量正順著直升機的航線,悄悄飛向秦嶺的方向,所過之處,空氣裏的霧氣都染上了淡淡的紫,像極了馮寶寶記憶裏,實驗室消毒水的顏色。
    直升機穿過秦嶺的雲層時,張楚嵐正用小刀刮掉掌心的銅鏽。那些來自趕屍鈴的綠色鏽跡異常頑固,刮了半天仍留下淡淡的印記,像塊洗不掉的胎記。王也坐在旁邊調試四盤殘片,金屬碰撞的輕響裏,突然混進段細微的嗡鳴——是趕屍鈴在背包裏震動,鈴身的暗紋正泛著與玉佩同源的光。
    “它在預警。”王也指尖的殘片突然停頓,望向舷窗外急速掠過的山巒,“秦嶺的界標能量波動很奇怪,像是…有人在強行喚醒它。”
    張楚嵐抓起趕屍鈴,鈴身的震動越來越急,暗紋組成的圖案逐漸清晰——是個被鎖鏈纏繞的少女,鎖鏈的另一端握在個戴青銅麵具的人手裏。他突然想起老者漩渦眼裏的畫麵,那個獻祭左眼的守墟人,左手手腕上也有同款的鎖鏈紋身。
    “是守墟人。”張楚嵐的觀測者印記驟然發燙,玉佩在懷裏劇烈跳動,“他們在犧牲自己加固界標。”
    直升機在距離村落還有三裏地的山坳迫降,螺旋槳卷起的氣流掀飛了滿地落葉,露出下麵暗紫色的紋路——那是混沌能量在地表形成的脈絡,正順著地脈向村落蔓延。王也的四盤殘片剛接觸地麵就發出刺啦聲,表麵結了層薄薄的冰晶:“能量強度超過預估,村落裏的守村人…恐怕已經…”
    張楚嵐沒等他說完就衝了出去,金光咒在腳下凝成光軌,沿途的混沌脈絡被光軌灼燒,冒出陣陣黑煙。跑過熟悉的青石板路時,他突然停住腳步——村口的老槐樹倒了,斷裂的樹幹上還掛著馮寶寶縫了一半的布鞋,鞋底的針腳歪歪扭扭,卻看得人眼眶發酸。
    “阿楚。”
    馮寶寶的聲音從村落深處傳來,帶著種奇異的空曠感。張楚嵐循聲衝進院子,看見她正坐在灶台前,背對著門口納鞋底,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她發頂,卻照不進她周身那層淡淡的紫霧。小疙瘩趴在她腳邊,眼睛閉著,掌心的記憶印記已經變成純黑色。
    “寶兒姐!”張楚嵐衝過去想抓住她的手,卻被紫霧彈開,掌心傳來灼燒般的疼。
    馮寶寶緩緩回頭,她的眼睛裏沒有瞳孔,隻有不斷旋轉的暗紫色漩渦,嘴角卻掛著僵硬的笑:“回來啦?雞湯在鍋裏,快趁熱喝。”她的手機械地拿起布鞋,針腳歪歪扭扭地紮進布麵,卻始終紮不穿那層布料。
    王也的四盤殘片突然組成屏障,將張楚嵐護在後麵:“她被混沌能量控製了!小疙瘩的記憶印記…已經成了能量源!”
    張楚嵐這才注意到,小疙瘩的後頸插著根黑色晶體做的管子,管子另一端埋在灶台裏,灶膛裏沒有柴火,隻有不斷翻滾的暗紫色能量,正順著管子流入小疙瘩體內。而馮寶寶的斬魄刀,此刻正插在灶台的裂縫裏,刀身的記憶紋路被紫霧覆蓋,隻剩下最深處一點微弱的金光。
    “是銀色麵具人的陷阱。”張楚嵐掏出“守”字玉佩,玉佩在靠近紫霧時爆發出耀眼的光芒,“他知道寶兒姐會用記憶之力守護小疙瘩,故意讓小疙瘩成為能量源,把她拖進混沌裏。”
    馮寶寶突然站起身,紫霧在她周身凝成利爪,直取張楚嵐手中的玉佩:“別碰它…這是俺們的家…”她的聲音裏混著無數人的嘶吼,有克隆體的痛苦,有守村人的哀嚎,還有張楚嵐最熟悉的、馮寶寶失去記憶時的嗚咽。
    張楚嵐死死攥著玉佩,觀測者印記與玉佩產生共鳴,無數記憶碎片從玉佩裏湧出——有他第一次給馮寶寶買冰棍的夏天,有兩人在龍虎山並肩作戰的雨夜,還有秦嶺村落裏,她坐在老槐樹下學納鞋底的午後。這些帶著溫度的記憶在紫霧中炸開,每一次爆炸都能逼退一絲紫霧。
    “寶兒姐,看看我!”張楚嵐的聲音帶著顫抖,金光咒與記憶碎片融合,在他周身凝成馮寶寶最喜歡的草莓圖案,“你說過要一起回家的!”
    馮寶寶的動作突然僵住,紫霧中的利爪停在半空,眼睛裏的漩渦出現一絲裂痕,露出裏麵熟悉的、映著星光的眸子:“阿楚…別過來…”她的手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像是在抵抗什麽,“快…殺了俺…”
    王也的四盤殘片突然飛向灶台,在裂縫周圍組成陣圖:“風後奇門·離火!”銀色的火焰順著灶台裂縫燒下去,暗紫色能量發出淒厲的慘叫,埋在灶膛裏的管子開始融化。小疙瘩的身體劇烈抽搐,掌心的黑色印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露出原本淡淡的粉色。
    “就是現在!”張楚嵐將玉佩拋向馮寶寶的斬魄刀,玉佩撞上刀身的瞬間,記憶紋路突然亮起,紫霧被強行吸入刀身,露出馮寶寶蒼白的臉。她癱倒在地,嘴角溢出黑血,卻死死攥著刀鞘,裏麵藏著半塊龜甲碎片——正是張之維最後融入光球的那部分。
    灶台在此時轟然炸裂,暗紫色能量失去宿主,化作無數條毒蛇,朝著最近的王也撲去。王也的四盤殘片瞬間組成防禦陣,卻被毒蛇啃出無數缺口,他悶哼一聲,左臂的道袍被腐蝕出大洞,露出裏麵正在變黑的傷口。
    “王道長!”張楚嵐衝過去擋在他身前,金光咒與玉佩合力,在兩人身前凝成金色屏障。毒蛇撞在屏障上,發出滋滋的聲響,卻始終無法突破。
    馮寶寶突然用斬魄刀劃破掌心,將血滴在龜甲碎片上。碎片爆發出的光芒與玉佩呼應,在院子裏組成一個巨大的太極圖,所有毒蛇被吸入太極圖中心,化作點點星光消散。她的臉色卻更加蒼白,嘴唇毫無血色:“混沌能量…已經侵入俺的本源了…”
    小疙瘩緩緩睜開眼睛,他爬過去抱住馮寶寶的腿,掌心的記憶印記與馮寶寶的血產生共鳴:“姐姐別怕…俺的血能克製它。”他的血滴在馮寶寶的傷口上,黑色的混沌能量果然開始褪色,卻在退到心髒位置時停住,像有層無形的屏障在阻擋。
    王也突然指向馮寶寶的心髒:“是銀色麵具人留下的後手!他在她的本源裏埋了混沌種子!”他的四盤殘片突然飛向張楚嵐,“碧蓮,用你的觀測者之力!隻有你能看到種子的位置!”
    張楚嵐的觀測者印記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的視線穿透馮寶寶的身體,清晰地看到她心髒位置,有顆米粒大小的黑色種子,種子表麵刻著與銀色麵具人終焉權杖相同的紋路。而種子的根須,已經纏繞上馮寶寶的本源之力,像棵正在吸取養分的毒藤。
    “守”字玉佩突然飛進張楚嵐手中,玉佩上的“守”字逐漸模糊,化作一把能撕裂空間的光劍。張楚嵐握住光劍的瞬間,明白了老者的話——所謂的平衡,從來不是消滅黑暗,而是用光明包裹黑暗,就像這把劍,既蘊含著八奇技的毀滅之力,又帶著記憶的守護之溫。
    “寶兒姐,忍著點。”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馮寶寶看著他,突然笑了,眼角的淚混著嘴角的血滑落:“張楚嵐,俺信你。”
    光劍刺入心髒的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張楚嵐能清晰地感覺到,光劍在精準地剝離混沌種子,沒有傷到馮寶寶的本源分毫。種子在光劍中發出淒厲的慘叫,顯露出銀色麵具人的臉,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恐:“不可能…觀測者怎麽可能掌控這種力量…”
    種子被徹底剝離的刹那,馮寶寶的本源之力如潮水般湧出,與張楚嵐的光劍、王也的四盤、小疙瘩的血脈之力融合,在秦嶺的上空炸開一道貫穿天地的光柱。遠處的歸墟入口,原本黯淡的守護光膜重新亮起,比之前更加耀眼。
    張楚嵐拔出光劍,混沌種子在劍身上劇烈掙紮,最終化作一縷黑煙消散。馮寶寶的臉色漸漸恢複血色,她握住張楚嵐的手,掌心的溫度緩慢回升:“阿楚…俺好像…想起更多事了。”
    她的記憶之力順著掌心流入張楚嵐體內,觀測者印記突然閃過無數畫麵——那是其他平行宇宙的結局,有的時空裏,馮寶寶徹底被混沌吞噬;有的時空裏,張楚嵐為了救她,與混沌同歸於盡;還有的時空裏,他們成功了,卻在守護界標的歲月裏,逐漸忘記了彼此的模樣。
    “不管在哪個時空…”馮寶寶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張楚嵐耳中,“俺們都會找到對方的。”
    王也扶著小疙瘩站起身,看著相擁的兩人,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四盤殘片在他腳下組成新的陣圖,這次的卦象不再是凶兆,而是一個由“守”與“尋”組成的全新圖騰。
    夕陽西下時,秦嶺的輪廓被染成溫暖的橘色。老槐樹雖然斷了,樹根處卻冒出了嫩綠的新芽。張楚嵐抱著睡著的馮寶寶坐在灶台前,鍋裏的雞湯不知何時已經燉爛,香氣混著泥土的味道,在院子裏彌漫。
    王也正在給小疙瘩包紮傷口,四盤殘片的光芒映得他側臉柔和。遠處的歸墟入口,守村人的歌聲順著風飄過來,帶著古老的韻律,像是在訴說著一個關於守護與重逢的故事。
    張楚嵐低頭看著馮寶寶的睡顏,她的眉頭不再緊鎖,嘴角甚至帶著淺淺的笑意,顯然是做了個好夢。他輕輕撫摸著她心口的位置,那裏的混沌種子已經消失,隻剩下溫暖的本源之力在緩緩流動,像條永遠不會幹涸的小溪。
    隻是在他看不見的、馮寶寶的夢境裏,銀色麵具人的身影正站在歸墟的盡頭,手裏把玩著一顆新的混沌種子,種子裏映出的,是張楚嵐觀測者印記的模樣。而在種子的周圍,無數個平行宇宙的虛影正在緩緩轉動,每個虛影裏,都有一場即將開始的、關於守護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