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三真神霄(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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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滿的雨絲帶著麥香,把華北平原浸得透濕。張楚嵐蹲在麥田埂上,手裏捏著半截斷裂的稻草人,草杆裏纏著幾縷暗紫色的絲線——這是今早巡查界標時發現的,與鏡湖底混沌籽的能量波動同源,卻更隱蔽,像混在麥香裏的毒。
    馮寶寶提著個竹籃走過來,裏麵裝著剛摘的桑葚,紫黑色的汁液染紫了她的指尖。她的記憶紋路在草葉上輕輕掃過,絲線遇到銀光便簌簌發抖,露出裏麵包裹的黑色晶體,比混沌籽的幼苗更小,像顆發黴的麥粒。
    “是‘寄生種’。”她捏起顆晶體放在陽光下,能看見裏麵蜷縮的影子,與附近農戶的輪廓一模一樣,“俺的記憶裏有這東西——影閣用母體混沌籽培育的新種,能鑽進活物的影子裏,慢慢吃掉他們的‘本相’,最後取而代之。”
    王也扛著把鋤頭從麥田深處走出來,褲腳沾滿泥漿,四盤殘片在他肩頭旋轉,帶起的氣流吹散了些濕氣:“趙歸真那家夥查了三天,說這附近三個村子的人都被寄生了,白天看著跟正常人一樣,到了夜裏影子就會爬出來,往麥田深處的老井走。”他指著遠處的土坯房,“村頭的李寡婦說,她男人昨晚就是被自己的影子拖走的,回來後眼神直愣愣的,隻會重複一句話‘麥熟了’。”
    小疙瘩抱著隻受傷的麻雀從草垛後鑽出來,麻雀的翅膀上沾著與稻草人類似的絲線,眼裏卻閃著與小疙瘩同源的金光:“楚哥哥,這鳥兒的影子在反抗!”他小心翼翼地扯開絲線,麻雀突然撲棱棱飛起,在麥田上空盤旋三周,朝著老井的方向俯衝下去,“它在給俺們帶路!”
    觀測者印記在張楚嵐胸口劇烈發燙,他的視線穿透麥田,看見老井周圍的土壤裏埋著無數黑色晶體,根須順著地脈蔓延,像張巨大的網,將三個村子牢牢罩住。井底泛著暗紫色的光,隱約能看見顆籃球大小的混沌籽,表麵的紋路與鏡湖母體一模一樣,隻是顏色更淺,像顆未成熟的果實。
    “是母體的分身。”張楚嵐握緊馮寶寶的手,她的記憶紋路與觀測者印記產生共鳴,映出井底的景象:無數被寄生的影子在井壁上攀爬,組成個旋轉的漩渦,將吸收的“本相”能量源源不斷地輸給混沌籽,“它在模仿七界標的能量循環,想把這片麥田變成新的‘影界標’。”
    夜幕降臨時,麥田裏果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三個村子的農戶們像提線木偶般走出家門,眼神空洞,嘴角掛著詭異的笑,一步步往老井挪動。他們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老長,與地麵的根須糾纏在一起,發出滿足的喟歎。
    “動手吧。”馮寶寶的斬魄刀在掌心轉了個圈,刀身的記憶紋路在麥田裏織成銀色的網,將最外圍的農戶罩住,“先救離得遠的,王也用風後奇門定住影子,小疙瘩淨化寄生種,俺來喚醒他們的本相。”
    王也的四盤殘片突然沉入地麵,銀色的氣流順著根須蔓延,所過之處,正在蠕動的影子紛紛僵住:“風後奇門·鎖影陣!”他的聲音帶著疲憊,卻異常堅定,“隻能困住半個時辰,你們抓緊時間!”
    小疙瘩咬破指尖,將血滴在稻草人斷裂的草杆上。金色的血液順著絲線流淌,所過之處,黑色晶體紛紛炸裂,化作無害的飛灰:“俺的血能切斷寄生種與母體的聯係!”他沿著銀色光網奔跑,掌心的記憶印記與被救農戶的影子產生共鳴,“想想你們最在乎的東西!李嬸家的豬崽,王大爺的煙袋,張叔的新媳婦!”
    馮寶寶的記憶之力順著光網注入農戶體內,無數溫暖的畫麵在他們意識裏炸開——李嬸給豬崽喂奶的溫柔,王大爺抽著旱煙看孫子的慈愛,張叔給新媳婦梳辮子的羞澀。這些被寄生種掩蓋的“本相”光芒逐漸複蘇,農戶們空洞的眼神裏慢慢有了神采,開始掙紮著反抗影子的拉扯。
    張楚嵐的觀測者印記與老井的混沌籽產生共鳴,他能“看”到母體分身的核心——不是黑色,而是渾濁的灰,裏麵混雜著無數農戶的記憶碎片,像團被揉亂的紙。他抓起王也扔來的鋤頭,金光咒在鋤頭上流轉:“寶兒姐,給我爭取一刻鍾!”
    馮寶寶的斬魄刀突然暴漲,記憶紋路在老井周圍組成個巨大的“守”字,將試圖衝出鎖影陣的影子全部擋回:“放心去!”她的聲音混著農戶們逐漸清晰的呼喊,“俺們撐得住!”
    張楚嵐順著井壁往下爬,潮濕的磚石上布滿寄生種的根須,像無數條冰冷的蛇。井底的混沌籽正在劇烈跳動,表麵的灰霧越來越濃,隱約能看見影閣閣主的虛影在裏麵沉浮,左眼的機械義眼閃爍著紅光,正貪婪地吞噬著農戶的“本相”。
    “還沒死心?”張楚嵐的鋤頭帶著金光劈向混沌籽,卻在接觸灰霧的瞬間被彈開,“以為換個馬甲就能卷土重來?”
    影閣閣主的虛影在灰霧中冷笑,無數被吞噬的影子從混沌籽裏湧出,化作張楚嵐最熟悉的麵孔——爺爺的失望,馮寶寶的冷漠,王也的嘲諷,小疙瘩的恐懼:“你以為守護是救贖?不過是自欺欺人!看看這些‘本相’,貪婪、懦弱、自私……這才是人性的真相!”
    張楚嵐的觀測者印記突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想起鏡湖底的“本相”啟示,想起極夜時影子歸位的溫暖,想起每個平行宇宙的“自己”在最後一刻的選擇:“人性確實有黑暗,但支撐我們走下去的,從來不是完美的光明,是明知有黑暗,依然選擇守護的勇氣!”
    他將觀測者印記的力量全部注入鋤頭,八奇技的能量順著血脈奔湧——金光咒的熾熱,風後奇門的靈動,拘靈遣將的包容,通天籙的浩瀚……這些曾被視為“奇技”的力量,此刻在他手中化作最樸素的守護之光,不再是為了消滅,而是為了喚醒。
    鋤頭再次落下,這次沒有被彈開,而是徑直刺入混沌籽的核心。灰霧在金光中迅速消散,露出裏麵純淨的白,無數農戶的記憶碎片像蒲公英般飛出,順著井壁往上飄,回到各自的主人身邊。影閣閣主的虛影在白光中逐漸透明,機械義眼的紅光慢慢熄滅,露出裏麵屬於“本相”的溫柔:“原來……可以這樣……”
    她的身影化作無數光點,融入那些記憶碎片。混沌籽的外殼開始剝落,露出裏麵顆透明的晶體,映著三個村子的麥田,麥浪翻滾,金黃一片,再也沒有暗紫色的痕跡。
    張楚嵐抱著晶體爬出老井時,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鎖影陣的光芒漸漸散去,農戶們的影子恢複了正常,正互相攙扶著往家走,李嬸在給受驚的豬崽喂食,王大爺抽著旱煙指揮年輕人修補井欄,張叔的新媳婦正踮著腳給他擦汗,晨霧裏飄著麥香和炊煙的味道,踏實得讓人心安。
    馮寶寶遞過來塊桑葚,紫黑色的汁液沾在她指尖,像朵永不凋謝的花:“結束了?”
    張楚嵐咬了口桑葚,甜裏帶酸,像極了守護的滋味:“沒結束,但我們又贏了一局。”
    王也坐在田埂上,用草葉編著螞蚱,四盤殘片在他膝頭轉著圈:“趙歸真說總部送了批新儀器,能檢測寄生種的殘留,讓咱們在這多待幾天。”他指了指剛冒頭的朝陽,“正好看看這麥子成熟的樣子,據說這品種叫‘界標1號’,是用樞紐碎片的能量培育的,能抗混沌,還高產。”
    小疙瘩蹲在井邊,把從晶體上敲下來的碎塊埋進土裏,動作認真得像在種下希望:“守村的爺爺奶奶說,土地最誠實,種什麽就長什麽。”他拍了拍土,“俺們種了守護,以後肯定長出好多好多光。”
    朝陽越升越高,金色的光芒灑在麥田上,麥穗上的露珠反射著七彩的光,像無數個微小的樞紐碎片。張楚嵐望著這片剛剛恢複生機的土地,突然明白老者說的“界標即人心”從來不是虛言——七界標的能量藏在麥浪裏,藏在炊煙裏,藏在農戶們的笑臉上,藏在每個平凡人守護家園的執念裏。
    馮寶寶突然拉起他的手往村裏走,竹籃裏的桑葚還剩大半,沾著晨露的甜香:“張楚嵐,李嬸說要給俺們做麥餅,用新磨的麵粉,放好多糖。”
    張楚嵐笑著跟上,觀測者印記在胸口輕輕發燙,不是預警,是與這片土地的共鳴。他知道寄生種可能還在別的地方發芽,影閣的餘孽或許還在某個角落窺伺,甚至平行宇宙的通道偶爾還會送來新的麻煩,但隻要麥浪還在翻滾,炊煙還在升起,隻要身邊的人還在,守護的故事就會繼續下去。
    村口的老槐樹上,那隻受傷的麻雀正在築巢,翅膀上的金光與朝陽融為一體。樹下的泥土裏,小疙瘩埋下的晶體碎塊已經發了芽,嫩綠色的莖葉上頂著顆小小的露珠,裏麵映著四個牽手的身影,在麥田的風裏,朝著日出的方向,越走越遠。麥香在晨風中彌漫,混著新烤麥餅的甜,像首未完的歌,在守護的歲月裏,輕輕哼唱。
    芒種的雨來得急,豆大的雨點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張楚嵐的褲腳。他站在古鎮的廊簷下,看著對麵藥鋪的幌子在風中搖晃,“回春堂”三個字被雨水泡得發脹,墨色順著木杆往下流,在地麵匯成蜿蜒的小溪,溪水裏漂浮著細小的黑色顆粒——那是混沌籽的粉末,比麥田裏的寄生種更細微,像被磨碎的煤渣,混在雨裏鑽進人的毛孔。
    “這雨邪門得很。”馮寶寶靠在廊柱上,手裏的斬魄刀斜斜指著地麵,刀身的記憶紋路在雨幕中泛出銀光,將靠近的黑色顆粒全部擋在外麵,“俺的記憶裏有這種雨,叫‘蝕憶雨’,淋了會忘事,先是忘了昨天吃啥,再是忘了朋友的名字,最後連自己是誰都記不住。”她的指尖劃過刀身,“古鎮裏的人已經開始忘事了,剛才買燒餅的王大爺,付了錢轉身就問俺是誰。”
    王也蹲在地上,用樹枝挑起顆黑色顆粒,四盤殘片在他掌心旋轉,顆粒接觸到殘片的銀光便化作一縷青煙:“哪都通的報告說,這雨是從古鎮深處的‘忘憂湖’飄過來的,湖裏的水帶著混沌能量,被暴曬後蒸發成雲,再化成雨落下來。”他往湖的方向努努嘴,“趙歸真那家夥正在湖邊布防,說湖裏有東西在吐泡泡,泡泡破了就會放出蝕憶雨,讓咱們趕緊過去看看。”
    小疙瘩抱著個陶罐從藥鋪跑出來,罐子裏裝著剛熬好的湯藥,藥香混著雨水的潮氣飄過來,帶著股草木的清苦:“楚哥哥,回春堂的老大夫說這藥能防蝕憶雨,是用守村人傳下來的方子配的,裏麵加了樞紐碎片的粉末。”他小心翼翼地倒出四碗藥,“老大夫說他已經忘了怎麽配藥了,全靠手熟,要是再忘事,這方子就真失傳了。”
    張楚嵐接過藥碗,溫熱的藥液滑入喉嚨,觀測者印記在胸口微微發燙,像是在回應藥效。他的視線穿透雨幕,看見忘憂湖的水麵上漂浮著無數個透明的泡泡,每個泡泡裏都裹著段記憶碎片——有孩童追逐嬉戲的笑聲,有夫妻拌嘴的嗔怪,有老人搖著蒲扇講故事的呢喃,都是古鎮居民最珍貴的回憶,此刻卻在泡泡裏慢慢褪色,邊緣泛著暗紫色的混沌。
    “是影閣的‘憶泡泡’。”張楚嵐的指尖泛起金光,輕輕觸碰飄到麵前的一個泡泡,裏麵是王大爺給孫子買糖葫蘆的畫麵,“他們把居民的記憶抽出來封在泡泡裏,讓蝕憶雨侵蝕本體,等本體徹底忘了自己是誰,就用混沌能量注入,變成新的影閣傀儡。”
    馮寶寶的斬魄刀突然出鞘,刀身的記憶紋路在半空織成一張巨大的銀網,將飄向古鎮中心的泡泡全部兜住:“不能讓它們破了。”她的記憶之力順著銀網蔓延,泡泡裏褪色的畫麵開始重新變得鮮活,“這些記憶得還給他們。”
    湖邊的蘆葦蕩裏傳來趙歸真的吆喝聲,混著雨水的劈裏啪啦,聽著有些模糊:“張楚嵐!馮丫頭!快過來!湖裏的東西露頭了!”
    眾人順著聲音穿過蘆葦蕩,眼前的景象讓他們瞳孔驟縮——忘憂湖的中央浮出一座半沉的畫舫,舫上站著個穿戲服的女子,水袖上繡著與影閣標誌相同的紋路,正抬手往湖裏撒著什麽,每撒一把,水麵就冒出一串新的憶泡泡。女子的臉被戲服的珠花遮住,隻能看見她嘴角的笑,帶著種說不出的詭異,像戲台上演著的無常鬼。
    “是影閣的‘掌憶使’。”王也的四盤殘片飛至畫舫周圍,組成一個防禦陣,“哪都通的資料說,她原是個昆曲名角,十年前突然消失,據說能把人的記憶編成戲文,唱出來就能讓人忘了自己是誰。”
    掌憶使突然開口,聲音婉轉動聽,卻帶著蝕憶雨般的魔力:“客官們來得巧,小女子正唱到《忘憂記》的高潮,要不要上來喝杯茶,聽段戲?”她的水袖一揮,一串憶泡泡朝著眾人飛來,每個泡泡裏都是他們最想忘記的畫麵——張楚嵐在龍虎山失去爺爺的痛苦,馮寶寶被當作實驗體的冰冷,王也在武當山被迫做出選擇的掙紮,小疙瘩在守村失去親人的孤獨。
    “別聽她的!”張楚嵐將藥碗裏的殘渣朝著泡泡撒去,金色的藥粉與泡泡接觸,發出滋滋的聲響,泡泡裏的畫麵瞬間破碎,“這些都是被扭曲的記憶!”
    馮寶寶的斬魄刀劃出銀色的弧線,銀網朝著畫舫飛去,將掌憶使撒出的憶泡泡全部兜住:“俺的記憶告訴俺,痛苦也是自己的一部分,不能忘。”她的記憶紋路順著銀網爬上畫舫,戲服女子的珠花突然炸裂,露出一張與馮寶寶極為相似的臉,隻是眼角多了顆淚痣,眼神裏滿是混沌的空洞。
    “原來是你。”張楚嵐的觀測者印記穿透畫舫,看見掌憶使的胸口嵌著一顆黑色的混沌籽,根須順著血管蔓延,與她的記憶中樞連在一起,“是影閣用你的克隆體改造的。”
    掌憶使的戲服突然膨脹,化作無數條水袖,朝著眾人卷來,每條水袖上都纏著蝕憶雨的黑色顆粒:“我不是克隆體。”她的聲音裏帶著哭腔,又夾雜著瘋狂,“我是所有平行宇宙裏,最想忘記痛苦的‘馮寶寶’!你們憑什麽記得那麽清楚?憑什麽能笑著麵對過去?”
    小疙瘩突然將陶罐裏的湯藥潑向水袖,金色的藥液在半空化作一道屏障,水袖接觸到屏障便迅速枯萎:“因為記得痛苦,才能更珍惜現在啊。”他的掌心記憶印記亮得像顆小太陽,“爺爺奶奶說,忘憂不是忘憶,是帶著記憶往前走。”
    王也的四盤殘片突然組成一個“轉”字卦,銀色的氣流將掌憶使的水袖全部卷回,纏在她自己身上:“風後奇門·憶轉!”他的聲音帶著力量,“讓你看看,這些痛苦記憶的另一麵!”
    氣流中浮現出無數畫麵,與憶泡泡裏的截然不同——張楚嵐在龍虎山遇見馮寶寶的溫暖,馮寶寶被張楚嵐保護的安心,王也在武當山結識摯友的喜悅,小疙瘩在守村被爺爺奶奶疼愛的幸福。這些畫麵像陽光穿透烏雲,掌憶使的眼神開始動搖,水袖上的黑色顆粒逐漸褪去。
    張楚嵐的金光咒化作一道長鞭,卷向掌憶使胸口的混沌籽:“痛苦和幸福本就是一體兩麵,沒有痛苦,哪來的幸福?沒有失去,哪來的珍惜?”
    掌憶使的混沌籽在金光中劇烈震動,根須開始斷裂,她的臉上露出痛苦又解脫的表情:“原來……是這樣……”她的戲服逐漸變得透明,露出裏麵純淨的白色,胸口的混沌籽化作一顆透明的晶體,裏麵映著所有被她奪走的記憶碎片,像一串五彩的珠子。
    “把記憶還給他們吧。”馮寶寶的聲音溫柔得像雨後天晴的陽光,“也把你的記憶還給自己。”
    掌憶使的水袖突然朝著天空揮去,透明晶體炸裂,無數記憶碎片像流星般飛向古鎮,落入每個居民的腦海。王大爺想起了孫子的名字,買燒餅時笑著多給了孩子一個;回春堂的老大夫想起了藥方,在藥櫃前熟練地抓著藥;連湖邊的蘆葦都仿佛恢複了生機,在風中搖曳出歡快的節奏。
    蝕憶雨不知何時停了,陽光穿透雲層,照在忘憂湖的水麵上,泛著粼粼的波光。畫舫開始下沉,掌憶使的身影在陽光下逐漸透明,最後化作一顆帶著淚痣的光粒,落在馮寶寶的掌心,隨即融入她的記憶紋路,像是找到了最終的歸宿。
    小疙瘩蹲在湖邊,看著水裏自己的倒影,突然笑了:“楚哥哥,俺好像想起爺爺奶奶給俺講的第一故事了,是關於忘憂湖的,說湖裏的水不是用來忘事的,是用來讓人心靜的。”
    馮寶寶的記憶紋路在指尖流轉,裏麵多了一段新的畫麵——在某個平行宇宙裏,穿戲服的“馮寶寶”沒有被影閣操控,而是在古鎮的戲台上唱著昆曲,台下坐著張楚嵐、王也和小疙瘩,笑得像群孩子。
    張楚嵐望著古鎮的方向,炊煙已經升起,混著藥香和飯菜的香氣,在陽光下漫得很遠。他知道,蝕憶雨的影響或許還會持續幾天,混沌籽的粉末可能還藏在某個角落,影閣的掌憶使也未必是最後一個,但隻要居民們的記憶還在,隻要他們四個還能像現在這樣並肩站著,就沒有什麽能真正摧毀這片土地的生機。
    趙歸真提著濕漉漉的褲腳從蘆葦蕩裏鑽出來,手裏還攥著半塊被雨水泡軟的燒餅:“他娘的!剛才跟湖裏的東西打了一架,居然是隻長著人臉的大閘蟹,鉗子上還夾著個憶泡泡,裏麵是它沒變成怪物前的樣子,居然是個漁夫。”他把燒餅遞給小疙瘩,“喏,給你墊墊肚子,等下哥請你們吃大閘蟹,就湖裏撈的,保證新鮮。”
    小疙瘩接過燒餅,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說:“蟹…螃蟹也是有記憶的,不能吃…”
    王也笑著拍了拍他的頭:“放心,趙歸真那家夥不敢,他要是敢吃,我就讓他嚐嚐風後奇門的厲害,讓他也忘忘自己是誰。”
    馮寶寶突然指著湖麵上的陽光,那裏有一道小小的彩虹,連接著天空和水麵,像座記憶的橋:“張楚嵐,你看,像不像俺們在昆侖山看到的極光?”
    張楚嵐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彩虹的顏色確實像極了樞紐碎片的光芒。他握緊馮寶寶的手,掌心的觀測者印記與她的記憶紋路完美契合,像兩個齒輪,緊緊咬合在一起,驅動著守護的齒輪,在時光的長河裏緩緩前行。
    湖邊的蘆葦在風中沙沙作響,像是在哼唱著一首未完的歌。張楚嵐知道,他們的腳步不會停在這裏,忘憂湖的故事隻是漫長旅途中的一站,前方還有更多的界標需要守護,更多的混沌需要淨化,更多的記憶需要找回。但隻要身邊的人還在,隻要心裏的光還亮著,他們就會像此刻這樣,踩著雨後的陽光,堅定地走下去,走過古鎮的青石板路,走過忘憂湖的蘆葦蕩,走向下一個需要他們的地方,走向那些還未被講述的故事。
    大暑的熱浪裹著沙礫,把西北戈壁烤得像塊燒紅的鐵板。張楚嵐扯掉沾在額頭上的毛巾,汗水在脖子上衝出兩道白痕,懷裏的青銅麵具燙得驚人——這玩意兒自從融入觀測者印記後,就成了天然的能量探測器,此刻正發出灼熱的預警,指向戈壁深處的雅丹群。
    馮寶寶背著個帆布包走在前麵,軍綠色的工裝褲卷到膝蓋,露出的小腿上沾著沙塵,手裏的斬魄刀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刀身的記憶紋路映出雅丹群的輪廓:那不是自然形成的土丘,是座被風沙掩埋的古城,城牆的磚縫裏滲出暗紫色的霧氣,與混沌籽的能量波動如出一轍。
    “是‘沉墟城’。”她從帆布包裏掏出塊幹裂的羊皮卷,上麵的字跡被風沙磨得模糊,隻依稀能辨認出“影閣糧倉”的字樣,“俺的記憶裏有這座城——影閣用混沌能量和活人血肉澆築的堡壘,裏麵堆滿了從各平行宇宙掠奪的‘本相’,像囤糧食一樣存著,說是要等時機成熟,用這些‘本相’重塑世界。”
    王也騎著輛沙灘摩托從後麵追上來,四盤殘片在車把手上旋轉,帶起的氣流勉強吹散些熱氣:“趙歸真那老小子又掉鏈子,說這雅丹群有‘聲煞’,隻要有人說話就會引發沙暴,他正帶著哪都通的人在外麵布隔音陣,讓咱們先進去探探路。”他扔過來三個防毒麵具,“城裏麵的空氣裏漂著‘蝕魂沙’,吸進去會讓‘本相’慢慢硬化,最後變成雕像。”
    小疙瘩抱著隻沙漠蜥蜴從沙堆後鑽出來,蜥蜴的背上馱著顆透明的晶體,裏麵流動的光紋與沉墟城的霧氣隱隱呼應:“楚哥哥,這蜥蜴是守墟獸,俺的印記能跟它說話。”他把晶體湊到眼前,“它說城裏的‘本相’快發芽了,像埋在土裏的種子,要是讓它們破土,整個戈壁都會變成影閣的地盤。”
    觀測者印記在張楚嵐胸口劇烈發燙,他的視線穿透雅丹群,看見沉墟城的中央矗立著座金字塔狀的建築,塔身布滿了類似混沌籽的紋路,塔頂懸浮著顆巨大的黑色晶體,無數根須從晶體裏伸出來,連接著城裏的每座雕像——那些雕像的麵容栩栩如生,正是被掠奪了“本相”的人,眼神裏凝固著驚恐和絕望。
    “是‘本相母塔’。”張楚嵐的聲音有些幹澀,他認出其中一座雕像的臉,是鏡湖底那個化作光粒的掌憶使,“影閣把掠奪來的‘本相’封在雕像裏,再用混沌能量催熟,等‘本相’完全硬化,就能像種子一樣播種。”
    馮寶寶的斬魄刀突然出鞘,刀身的記憶紋路在沙地上織成銀色的網,將隨風飄來的蝕魂沙全部擋在外麵:“城門口有動靜。”她指向雅丹群的入口,那裏的風沙正在旋轉,形成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心浮出無數隻眼睛,死死盯著他們的方向。
    漩渦裏突然伸出無數隻幹枯的手,抓向最近的雅丹土丘,那些土丘應聲碎裂,露出裏麵包裹的影閣死士——他們的身體由沙石和混沌能量組成,臉上沒有五官,隻有兩個黑洞洞的窟窿,手裏握著鏽跡斑斑的彎刀,刀身刻著“獻祭”二字。
    “是‘沙傀儡’。”王也的沙灘摩托突然加速,四盤殘片組成“鋒”字卦,銀色的氣流在車輪下形成護盾,“風後奇門·破沙!”摩托如離弦之箭般衝向漩渦,將迎麵而來的沙傀儡撞得粉碎。
    但更多的沙傀儡從漩渦裏湧出來,碎掉的沙石在混沌能量的作用下重新凝聚,轉眼又恢複成完整的形態。小疙瘩突然將守墟獸背上的晶體扔向空中,晶體炸開的瞬間,金色的光紋在沙地上組成個巨大的“鎮”字:“守墟獸說這是‘定沙陣’,能暫時困住它們!”
    馮寶寶的斬魄刀劃出銀色的弧線,記憶紋路順著光紋蔓延,將沙傀儡的影子釘在地上:“它們的核心在影子裏!”她的記憶之力順著刀身注入地麵,沙傀儡的動作突然變得僵硬,黑洞洞的眼眶裏滲出暗紫色的液體,“是影閣用混沌籽和活人影子做的縫合怪,影子被定住,本體就動不了。”
    張楚嵐的觀測者印記與沉墟城的本相母塔產生共鳴,他能“看”到那些被封在雕像裏的“本相”——不是黑色,而是黯淡的灰,像蒙塵的珍珠。他抓起王也扔來的工兵鏟,金光咒在鏟頭上流轉:“寶兒姐,給我爭取時間!我去塔頂看看!”
    馮寶寶的斬魄刀突然暴漲,記憶紋路在城門口組成個巨大的屏障,將源源不斷的沙傀儡擋在外麵:“放心去!俺們撐得住!”她的聲音混著沙傀儡撞擊屏障的悶響,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張楚嵐順著城牆的裂縫往裏爬,蝕魂沙像針一樣紮在皮膚上,觀測者印記的光芒形成層薄薄的護盾,將沙粒擋在外麵。城裏的景象比想象中更駭人——街道兩旁立滿了雕像,有老人,有孩子,有男人,有女人,每個都保持著生前的姿態,有的在奔跑,有的在呼救,有的在擁抱,暗紫色的混沌能量在他們體內緩緩流動,像凝固的血。
    本相母塔的塔身刻滿了扭曲的符文,像是用指甲硬生生摳出來的,每個符文裏都嵌著顆黑色的晶體,正是成熟的混沌籽。張楚嵐爬到塔頂時,終於看清了那顆巨大的黑色晶體——裏麵蜷縮著無數個影閣閣主的虛影,左眼的機械義眼閃爍著紅光,正貪婪地吸食著雕像裏的“本相”。
    “還在做你的春秋大夢?”張楚嵐的工兵鏟帶著金光劈向黑色晶體,卻在接觸的瞬間被彈開,“以為靠搶來的‘本相’就能重塑世界?”
    影閣閣主的虛影在晶體裏冷笑,無數根須從晶體裏伸出來,像毒蛇般纏向張楚嵐:“搶?這叫物歸原主!”她的聲音裏帶著無數個平行宇宙的怨念,“這些‘本相’本就該屬於混沌!是你們這些所謂的守護者,用虛偽的光明囚禁了它們!”
    張楚嵐的觀測者印記突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想起麥田裏的寄生種,想起忘憂湖的蝕憶雨,想起每個平行宇宙的“自己”在守護中領悟的道理:“光明從來不是囚禁,是選擇!就像這些‘本相’,它們選擇溫暖,選擇愛,選擇守護,這才是它們真正的意願!”
    他將觀測者印記的力量全部注入身體,八奇技的能量在血脈裏奔湧——金光咒的熾熱融化蝕魂沙,風後奇門的靈動避開根須的纏繞,拘靈遣將的包容喚醒雕像裏的“本相”,通天籙的浩瀚在塔身上畫出守護的符文。這些力量不再是單純的攻擊,而是化作無數道金光,注入那些黯淡的“本相”之中。
    雕像們的眼睛裏突然閃過一絲光亮,暗紫色的混沌能量開始退散。有個抱著孩子的母親雕像,手指微微動了動;有個奔跑的少年雕像,腳尖抬起了半分;有對相擁的戀人雕像,手臂似乎更緊了些。這些細微的變化像投入湖麵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本相母塔的黑色晶體開始劇烈震動。
    “不可能!”影閣閣主的虛影發出淒厲的尖叫,根須瘋狂地抽打著張楚嵐,“它們早就該屬於混沌!”
    張楚嵐的工兵鏟再次落下,這次沒有被彈開,金光順著鏟頭注入黑色晶體。晶體表麵的符文在金光中寸寸碎裂,露出裏麵純淨的白,無數個“本相”像掙脫束縛的鳥雀,從晶體裏飛出,回到各自的雕像體內。
    雕像們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最後化作無數光粒,乘著風沙飛出沉墟城,往戈壁外飄去——那是它們原本的歸宿。影閣閣主的虛影在白光中逐漸透明,機械義眼的紅光慢慢熄滅,露出裏麵溫柔的棕色:“原來……它們真的有選擇……”
    她的身影化作顆光粒,融入最後一道飛出的“本相”中。本相母塔開始崩塌,沉墟城的城牆在風沙中逐漸消散,露出下麵被掩埋的綠洲,清泉從地下湧出,滋潤著幹裂的土地。
    張楚嵐從塔頂跳下來時,馮寶寶正站在綠洲的邊緣,斬魄刀上的記憶紋路映著清泉,裏麵多了段新的畫麵——在某個平行宇宙裏,影閣閣主沒有被混沌控製,而是和張楚嵐、王也、小疙瘩一起,在這片綠洲上種滿了向日葵。
    王也騎著沙灘摩托過來,車鬥裏放著個西瓜,是從剛出現的綠洲裏摘的:“趙歸真那老小子的隔音陣白布了,城一塌聲煞就沒了,他正帶著人在外麵烤全羊,讓咱們趕緊過去。”
    小疙瘩抱著守墟獸,坐在綠洲的草地上,手裏把玩著顆從雕像上掉下來的透明晶體,裏麵映著片向日葵花田:“楚哥哥,守墟獸說這些‘本相’會在戈壁上生根發芽,以後這裏就會變成花海,再也不會有風沙了。”
    夕陽把戈壁染成金紅色,綠洲的清泉裏映著晚霞,像塊融化的寶石。張楚嵐咬了口西瓜,清甜的汁水順著嘴角往下流,觀測者印記在胸口輕輕發燙,不是預警,是與這片新生土地的共鳴。
    他知道,沉墟城的崩塌不是結束,影閣的殘餘勢力可能還在某個角落窺伺,混沌籽或許還會在別的地方生根,平行宇宙的通道也未必永遠穩定。但看著身邊的馮寶寶、王也和小疙瘩,看著遠處正在升起的炊煙,看著綠洲裏抽出新芽的草葉,他突然覺得,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們還在一起,還能並肩麵對所有未知;重要的是,那些被掠奪的“本相”終於回到了歸宿;重要的是,這片曾經的死寂之地,正在重新煥發生機。
    馮寶寶突然指著戈壁的盡頭,那裏的風沙中隱約有光粒在閃爍,像無數顆星星:“張楚嵐,你看,它們回家了。”
    張楚嵐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光粒在暮色中組成條璀璨的路,通往遙遠的天際。他握緊馮寶寶的手,掌心的溫度與她的記憶紋路完美契合,像兩個齒輪,驅動著守護的齒輪,在時光的長河裏繼續前行。
    趙歸真的大嗓門在綠洲邊緣響起,混著烤全羊的香氣:“張楚嵐!馮丫頭!再不來羊就被我吃光了!”
    張楚嵐笑著拉起馮寶寶往那邊走,王也已經抱著半個西瓜啃了起來,小疙瘩和守墟獸追著蝴蝶跑向草地。夕陽的最後一縷光落在他們身上,鍍上了層溫暖的金邊,遠處的雅丹群在暮色中漸漸隱去,隻留下新生的綠洲,在晚風裏輕輕搖曳,像個未完的承諾。
    而在誰也沒有注意的綠洲深處,那顆從雕像上掉下來的透明晶體,正靜靜地躺在清泉邊,表麵的光紋與觀測者印記的光芒遙相呼應。晶體裏的向日葵花田越來越清晰,隱約能看見四個熟悉的身影,在花田裏笑著奔跑,身後跟著無數隻蝴蝶,翅膀上的花紋,正是七界標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