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三一同歸(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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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一門的秋意總帶著竹香與桂花香的糾纏。陸瑾蹲在演武場的老桂花樹下,手裏捏著顆剛落下的桂花,看它在掌心慢慢蜷成小小的金色球。阿竹背著個半舊的藥簍從後山回來,簍裏裝著新采的陽藿草,草葉上的露水滾落在青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像誰不小心滴下的淚。
    “師兄,張之維道長捎信來,說龍虎山的銀杏開始落葉了,讓我們去幫忙收白果。”阿竹把陽藿草攤在石桌上晾曬,草葉的金邊在陽光下泛著暖光,“他還說,收到些奇怪的葉子,葉麵是黑色的,背麵卻有守環的紋路,像是被人用炁燙上去的。”
    陸瑾的指尖突然一頓。他想起在黑色宮殿裏見過的銀鱗蛇鱗片,背麵也有類似的紋路,隻是更扭曲,帶著股吞噬一切的陰冷。“那些葉子在哪采的?”
    “說是在龍虎山西側的斷崖,那裏最近總起黑霧,霧裏還有人唱歌,調子像三一門的《守心訣》,卻又多了段沒人聽過的尾音。”阿竹從懷裏掏出片枯葉,正是張之維說的那種,黑色的葉麵摸上去像磨砂紙,背麵的守環紋路用指甲刮都刮不掉,“異管處的人去查過,說斷崖下有個溶洞,洞口的石壁上刻滿了字,是用炁寫的,說‘鏡心已醒,歸處即生’。”
    桂花樹下的泥土突然鬆動,冒出些黑色的根須,像銀鱗蛇的幼崽,卻比之前的更細,帶著股桂花的甜香。根須碰到陸瑾的陽火劍,竟發出愉悅的輕顫,沒有被灼傷,反而順著劍身往上爬,在劍柄上盤成個小小的守環。
    “是紅絲絮的變種。”陸瑾認出這根須的氣息,與戈壁灘的紅絲絮同源,隻是多了些三一門的地脈炁,“它在給我們引路,斷崖下的溶洞,肯定藏著什麽。”
    阿竹的藥簍突然晃動,裏麵的陽藿草紛紛直立起來,草葉指向西北的方向——正是龍虎山的位置。草葉的尖端凝聚出小小的水珠,水珠裏映出些破碎的畫麵斷崖下的溶洞裏,無數片黑色的葉子在飄動,葉子中間,懸浮著塊半透明的玉,玉裏裹著團金色的光,像顆被封印的心。
    “是鏡心!”陸瑾想起銀鱗蛇王的話,“蛇王說的鏡心,不是執念,是守心人最純粹的炁,被它封印在玉裏,隻要能取出來,紅絲絮就能徹底淨化所有鏡界餘孽!”
    出發前,陸瑾去了趟祠堂,把那半塊蓮花佩取下來,掛在梅樹枝上。梅樹的根須立刻纏上玉佩,像在替他們守著家。左若童和陸瑾的牌位前,香灰在供桌上積成個小小的環,是阿竹每天用指尖掃出來的,他說這樣像守環,能護住兩位長輩的魂。
    龍虎山的銀杏葉已經黃透了,漫山遍野像鋪了層金毯。張之維站在斷崖邊等他們,手裏拿著片黑色的葉子,葉片在陽光下微微透明,能看到背麵的守環紋路裏,嵌著些金色的絲絮,正是紅絲絮的變種。
    “溶洞在下麵。”張之維指著斷崖下的白霧,“異管處的人下去三個,隻上來一個,說裏麵的黑霧能讓人看見最想彌補的遺憾,好多人都陷在裏麵,不肯出來。”
    陸瑾的陽火劍在掌心轉了個圈,劍光劈開白霧,露出下麵的溶洞入口。洞口的石壁上,果然刻著“鏡心已醒,歸處即生”,字跡是用炁寫的,筆鋒蒼勁,像左若童的筆跡,卻又多了些陌生的淩厲,顯然是模仿的。
    “小心,裏麵的黑霧能鑽入定境。”陸瑾率先跳下斷崖,陽火劍在周身凝成個光罩,“阿竹,用守環護住自己的炁,別被黑霧牽著走。”
    溶洞裏比想象中寬敞,像座地下宮殿,洞頂垂下無數石鍾乳,滴下的水珠落在地上,發出叮咚的響,與霧裏的歌聲應和,更添了幾分詭異。黑色的葉子在霧中飄動,每片葉子都映著張人臉,有左明的,有左夜的,還有些從沒見過的陌生人,對著他們露出誘惑的笑。
    “陸瑾,你看這是誰?”片葉子飄到陸瑾麵前,映出個穿紅棉襖的小女孩,正是湘西被雪狐救下的那個女童,對著他伸出手,“陸瑾哥哥,你說過會幫我找娘的,她就在裏麵等你呢。”
    陸瑾的陽火劍差點偏了方向。他確實答應過女童要找她娘,隻是後來忙著對付銀鱗蛇王,一直沒來得及。愧疚像潮水般湧來,光罩瞬間黯淡,黑霧趁機往裏鑽,映出更多遺憾的畫麵沒來得及給左若童磕的頭,沒來得及對陸瑾說的謝,沒來得及……
    “師兄,看這個!”阿竹的守環突然撞向陸瑾,守環裏裹著顆桂花,是從三一門帶來的,甜香瞬間衝散了黑霧,“左若童師父說,遺憾就像藥簍裏的枯葉,該扔就得扔,總攥著會發黴的!”
    陸瑾的光罩重新亮起,陽火劍劈開映著女童的葉子,葉子化作黑煙,卻在消散前留下句話“她娘在溶洞最裏麵,被鏡心的光困住了,快去找!”
    溶洞深處越來越亮,金色的光芒從石壁的縫隙裏透出來,像無數盞心燈在同時燃燒。沈落雁帶著異管處的人守在那裏,她的手臂上纏著紅絲絮,顯然剛與什麽東西打鬥過,看到陸瑾他們,鬆了口氣“裏麵就是鏡心,被個穿黑袍的人守著,他的炁很奇怪,像三一門的,又像氣門的,還會用紅絲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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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壁後的空間豁然開朗,像個天然的祭壇,中央的石台上,懸浮著塊拳頭大的玉,正是鏡心,玉裏的金光流轉,像顆跳動的心髒。石台邊站著個黑袍人,背對著他們,手裏把玩著片黑色的葉子,葉子背麵的守環紋路,比別處的更清晰,顯然是他親手刻的。
    “你們終於來了。”黑袍人轉過身,臉上戴著張玉麵具,麵具上刻著半朵蓮花,與陸瑾的蓮花佩正好拚成一朵,“我等這一天,等了三十年了。”
    他的聲音很熟悉,像左若童,又像陸瑾,帶著種跨越時光的沙啞。阿竹的藥簍突然掉在地上,裏麵的陽藿草紛紛指向黑袍人,草葉劇烈顫抖,顯然感應到了危險。
    “你是誰?”陸瑾的陽火劍指向黑袍人,“你的炁裏,有三一門的守環,還有氣門的根須,你到底練了什麽邪功?”
    黑袍人摘下玉麵具,露出張布滿皺紋的臉,左眼是正常的黑色,右眼卻泛著墨綠色,像銀鱗蛇王的眼睛“我是沈硯,沈落雁的爺爺,你爹的師兄,左若童的師弟——當年玄天門關閉時,被留在鏡界裏的那個。”
    沈落雁的臉色瞬間慘白“爺爺?你不是失蹤了嗎?異管處的卷宗說你……”
    “說我死了?”沈硯笑了,右眼的墨綠色越來越深,“我確實死過一次,是鏡心的光把我救了,讓我在鏡界裏活了三十年,看著你們一個個重蹈覆轍——左若童守不住兒子,陸瑾守不住師弟,沈落雁守不住異管處,你們都一樣,被‘守’字困住了!”
    黑色的葉子突然暴漲,像無數條鞭子,朝著他們抽來。沈硯的炁在周身凝成個黑環,竟同時帶著紅絲絮和屍根的氣息,黑環碰到陸瑾的陽火,發出滋滋的響聲,兩種炁相互吞噬,難分勝負。
    “鏡心是好東西啊。”沈硯的手指劃過鏡心,玉裏的金光突然變暗,“它能讓你回到任何想回去的時刻,彌補所有遺憾。我試過了,回到二十年前,救下了我兒子,也就是落雁的爹,你看,她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沈落雁的銀鐲子碎片突然在懷裏發燙,碎片裏映出的不再是笑臉,而是些陌生的畫麵她的父親變成了活死人,被氣門的人操控,異管處淪為玄天門的傀儡,三一門早就成了廢墟……這些畫麵像冰錐,刺得她心口發疼。
    “是假的!”沈落雁的短刀刺穿黑環,“這些都是鏡心造的幻境,你救的不是我爹,是鏡界裏的影子,是會吞噬現實的!”
    “假的又怎麽樣?”沈硯的右眼流出墨綠色的淚,“至少在幻境裏,我不用看著兒子被蝕炁蟲啃噬,不用聽著女兒在夢裏哭著要爹!你們所謂的‘守心’,不過是不敢麵對遺憾的借口!”
    石台上的鏡心突然炸開,金色的光芒化作無數條光帶,纏住陸瑾他們的手腕,將他們拉向幻境——陸瑾看到自己回到了湘西,雪狐沒死,陸瑾也沒死,左若童的黑紋漸漸褪去,三一門的梅樹開得正盛;阿竹看到自己練會了守環,左若童笑著摸他的頭,陸瑾把劍遞給了他;沈落雁看到父親活著回來,一家三口在異管處的院子裏曬太陽,銀鐲子亮得像星星。
    “留下來吧。”沈硯的聲音在幻境裏回蕩,帶著誘人的溫柔,“這裏什麽都有,不用再打,不用再守,隻要閉上眼,就能擁有一切。”
    陸瑾的陽火劍突然刺穿自己的手掌,鮮血滴在光帶上,幻境劇烈搖晃。“我娘說過,甜的吃多了會蛀牙。”他的聲音在疼痛中異常清醒,“遺憾是苦的,卻能讓人記著自己還活著,記著該往哪走。”
    阿竹的守環撞上陸瑾的劍,兩人的血混在一起,在光帶上燒出個大洞“左若童師父的手劄最後寫著,守心不是不留遺憾,是帶著遺憾還能往前走!”
    沈落雁的短刀割破掌心,血滴在銀鐲子碎片上,碎片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將幻境照得如同白晝“我爹的日記說,真正的守護,是明知會失去,還願意拚盡全力!”
    金光組成的幻境在三人的血光中寸寸碎裂,露出祭壇的真麵目——石台上的鏡心早已被沈硯的炁汙染,變成了黑色,裏麵裹著的不是守心人的炁,是被吞噬的無數個幻境,像顆腐爛的心髒。
    “為什麽你們就是不懂!”沈硯的右眼徹底變成墨綠色,周身的黑環暴漲,將整個溶洞都籠罩其中,“我隻是想回家啊!”
    紅絲絮突然從地底鑽出,纏向沈硯的黑環,是戈壁灘的紅絲絮順著地脈蔓延過來了。紅絲絮上沾著桂花的甜香、陽藿草的清苦、芝麻糕的醇厚,都是些真實的味道,黑環遇到這些味道,像冰雪般融化。
    鏡心在紅絲絮的淨化下,慢慢褪去黑色,露出原本的金色,玉裏的幻境紛紛化作光點,融入紅絲絮,像無數個遺憾終於找到了歸宿。沈硯的黑環徹底消散,他癱坐在石台上,右眼的墨綠色漸漸褪去,露出原本的樣子,像個終於累了的老人。
    “落雁,對不起。”沈硯的聲音帶著最後的力氣,從懷裏掏出半塊蓮花佩,正是與陸瑾那半配對的另一半,“這是你奶奶留的,說……說三一門的門,永遠為想回頭的人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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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蓮花佩與陸瑾的那半在紅絲絮中相遇,這次沒有留縫,徹底拚成了完整的一朵,花心處的“家”字,比任何時候都要亮,照亮了沈硯釋然的臉,他的眼睛慢慢閉上,像終於能睡個安穩覺了。
    溶洞開始震動,紅絲絮裹著他們衝出洞口,落在龍虎山的銀杏樹下。斷崖下的溶洞徹底坍塌,隻留下滿地的黑色葉子,被風吹散,露出下麵刻著的字,是沈硯用炁寫的《守心訣》完整版,最後那段沒人聽過的尾音,原來寫著“心有歸處,何懼遺憾。”
    龍虎山的銀杏葉還在落,張之維的青驢對著三一門的方向嘶鳴,那裏的炊煙正嫋嫋升起,演武場的桂花樹下,梅樹枝椏上的蓮花佩發出溫暖的光,像在說“歡迎回家”。
    陸瑾把完整的蓮花佩掛在銀杏樹上,玉佩的光芒與紅絲絮交織,在半空凝成個巨大的守環,環裏映出無數個守心人的身影,從光緒年間到現在,正沿著紅絲絮鋪成的路,朝著同一個方向走去,像條永遠走不完的長河。
    阿竹的藥簍裏,陽藿草突然抽出新葉,葉尖指向東北的方向,那裏的天空中,出現了片新的黑霧,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濃,霧裏隱約有座城的輪廓,城牆上的紋路,既像玄天門的,又像三一門的,更像是兩者的混合體,在霧中若隱若現。
    “看來‘大人’的餘孽還沒清幹淨。”陸瑾的陽火劍在掌心轉了個圈,劍光刺破暮色,“不過沒關係,走一步看一步唄。”
    阿竹的小冊子在這時自動翻開,新的一頁上,慢慢浮現出一行字,是用紅絲絮的汁液寫的“路還長,燈還亮。”字跡的旁邊,畫著個小小的箭頭,指向東北的方向,像個未完待續的路標。
    龍虎山的銀杏葉還在落,一片葉子飄落在陸瑾的陽火劍上,葉麵上的水珠映出三人的身影,正朝著東北的方向走去,紅絲絮在他們身後慢慢延伸,像條永遠織不完的錦緞,上麵繡著無數個名字、無數個故事、無數個帶著遺憾卻依舊溫暖的瞬間,永遠也繡不完。
    東北的黑霧裏,那座混合了玄天門與三一門紋路的城,城門正在緩緩打開,門後的陰影裏,站著個模糊的身影,手裏拿著根紅絲絮,對著陸瑾他們的方向,輕輕晃了晃,像在打招呼,又像在挑釁,像個等待了太久的開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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