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三一同歸(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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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維辰的指尖觸到三一門石碑的刹那,守心石突然發燙,石鏈上的紅絲絮像被喚醒的蛇,順著指尖纏上碑麵的裂紋。那些裂紋不是自然風化的痕跡,是用朱砂混合著某種灰白色粉末畫就的符咒,在紅絲絮觸碰時,符咒竟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像幹涸的血重新流動起來。
“這是‘鎖魂符’的變種,”他盯著碑上扭曲的紋路,守心石的涼意順著血脈遊走,壓下心頭莫名的躁動,“但符咒的結尾被人篡改過,本該鎖魂歸位,現在卻成了引魂入碑。”
身後傳來腳步聲,三一門的現任掌門趙玄機提著盞羊角燈走來,燈光在碑麵上投下晃動的陰影,讓那些符咒看起來像在蠕動。“李師弟果然好眼力,”趙玄機的聲音帶著刻意壓低的沙啞,羊皮燈罩上繡著的太極圖隨著他的動作轉動,“這碑下鎮著我門中初代掌門的殘魂,三百年了,總得讓他老人家出來透透氣。”
李維辰沒接話,紅絲絮的末梢已經探進碑底的縫隙——底下不是泥土,是中空的石室,石室內彌漫著濃鬱的“死氣”,但這死氣中混雜著一絲微弱的“生炁”,像灰燼裏藏著的火星。更奇怪的是,死氣的流動帶著某種規律,像是被人用陣法引導著,不斷衝刷著石室中央的東西。
“趙師兄深夜帶我來看鎮門石碑,恐怕不隻是為了看殘魂透氣吧?”他收回手,紅絲絮悄無聲息地纏回石鏈,指尖殘留著鐵鏽般的腥氣,“三一門的‘轉煞術’最忌殘魂動蕩,你卻故意引死氣衝魂,是想逼初代掌門顯靈?”
趙玄機突然笑了,笑聲在空蕩的祠堂後院顯得格外突兀,羊角燈的光忽明忽暗,照亮他嘴角不正常的潮紅:“師弟可知三一門為何衰敗?當年初代掌門以殘魂為代價封印了‘蝕靈霧’,可這霧每年都在增強,如今已能穿透山門結界,再不想辦法,不出三年,我們都得變成霧裏的枯骨。”
他抬手掀開羊皮燈罩,燈光直射碑麵,那些符咒突然亮起紅光,碑底傳來沉悶的震動,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地下鑽出來。“初代掌門的殘魂裏藏著解霧的法子,可他老人家睡得太沉,我隻好用‘逆轉鎖魂符’逼他醒過來,哪怕……哪怕隻是說一個字也好。”
李維辰的守心石猛地收緊,石鏈勒得手腕生疼——紅絲絮感應到石室裏的“生炁”突然暴漲,那不是殘魂蘇醒的征兆,是某種東西正在吞噬殘魂,像餓狼撕咬獵物。他側身避開趙玄機遞來的符水,指尖的紅絲絮突然彈出,直刺碑底的縫隙:“你引的不是殘魂,是蝕靈霧的本體!”
碑麵的符咒在紅絲絮刺入時炸開,暗紅色的液體濺在地上,瞬間腐蝕出細密的孔洞。石室裏傳來刺耳的尖嘯,一股灰黑色的霧氣順著縫隙噴湧而出,所過之處,石板上的青苔瞬間枯黃,連趙玄機手中的羊角燈都蒙上了一層灰翳,燈芯的火苗微弱得像風中殘燭。
“不可能……”趙玄機踉蹌後退,羊角燈掉在地上,玻璃罩摔得粉碎,“轉煞術明明能壓製霧氣,怎麽會……”
李維辰沒工夫理會他的震驚,紅絲絮在身前織成網狀,網眼間流動著淡金色的炁——這是守心石蘊養的“淨魂炁”,專克陰邪之氣。但蝕靈霧接觸到炁網時,竟像活水遇到海綿,瞬間滲透進來,網眼上的金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這不是普通的蝕靈霧,”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紅絲絮上,網眼突然收緊,將滲入的霧氣暫時困住,“裏麵混了‘養魂木’的粉末,難怪能吞噬殘魂,還能穿透淨魂炁!”
養魂木是三一門的鎮山之寶,能滋養魂魄,可一旦混入邪祟,就會變成吸食魂魄的凶器。李維辰盯著趙玄機蒼白的臉,突然明白過來:“是你把養魂木磨成粉,混入蝕靈霧裏?你根本不是想救三一門,是想借殘魂和霧氣,修煉禁術‘噬魂轉煞’!”
趙玄機的臉在霧氣中扭曲,突然從袖中甩出三張黃符,符紙在空中自燃,化作三道火蛇撲向李維辰:“既然被你識破,那就留不得你了!這禁術需要純陰之體的魂魄當藥引,李師弟的守心石正好能中和煞氣,簡直是天作之合!”
紅絲絮猛地展開,像一把紅色的傘擋住火蛇,火蛇觸到絲絮瞬間熄滅,留下焦糊的氣味。李維辰踩著九宮步後退,守心石的涼意讓他冷靜下來——趙玄機的步法虛浮,氣息紊亂,顯然修煉禁術已經傷及根基,隻是強撐著罷了。
“三百年前初代掌門封印蝕靈霧,用的是‘以身飼煞’的法子,”他邊退邊說,紅絲絮在周圍布下結界,將蔓延的霧氣暫時困住,“你以為噬魂轉煞能逆天改命?不過是重蹈覆轍,最後連自己的魂魄都得被霧氣吞了。”
趙玄機的笑聲變得癲狂,身上突然冒出灰黑色的霧氣,那些霧氣在他背後凝聚成一隻模糊的手,指甲尖利如刀:“我已經沒有退路了!門中弟子死的死,逃的逃,再不想辦法,三一門就是第二個被蝕靈霧吞噬的門派!李師弟,你就當行行好,成全我吧!”
他撲過來的瞬間,李維辰突然轉身,紅絲絮纏上石碑頂端的銅環,借著巧勁猛地一拉——石碑背後竟露出個暗格,暗格裏放著個巴掌大的木盒,盒身刻著三一門的門徽。蝕靈霧在接觸到木盒的刹那,像遇到天敵般退避三舍,露出暗格周圍刻著的另一圈符咒。
“這才是初代掌門留下的東西,”李維辰打開木盒,裏麵鋪著泛黃的帛書,上麵的字跡雖已模糊,卻透著清正之氣,“你看到的鎖魂符隻是外層,真正的封印在這兒——用養魂木心製成的鎮魂盒,難怪你找不到解霧的法子,根本找錯了地方。”
趙玄機的動作僵住,看著木盒的眼神充滿不甘,背後的霧手卻突然不受控製地抓向他自己的後心:“不……不可能……霧氣怎麽會反噬……”
李維辰盯著帛書上的記載,眉頭越皺越緊——初代掌門根本沒留下解霧的法子,隻說蝕靈霧是三一門修煉轉煞術時,吸收了太多陰煞之氣凝聚而成的“業障”,除非廢掉所有弟子的轉煞術,否則霧氣永遠不會消散。而那個鎮魂盒,不過是暫時壓製霧氣的工具,像給潰爛的傷口貼了張止血貼,治標不治本。
“原來如此,”他合上木盒,紅絲絮收回時帶起一陣風,吹散了周圍的蝕靈霧,“三一門的根已經爛了,轉煞術吸煞越多,業障越重,蝕靈霧就是你們自己養出來的毒。”
趙玄機突然癱倒在地,背後的霧手漸漸消散,他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像被抽走了所有水分:“那……那門中弟子怎麽辦……”
李維辰沒回答,守心石的涼意讓他注意到祠堂屋脊上的動靜——那裏站著個穿灰衣的小孩,手裏捏著個稻草人,稻草人的胸口插著根銀針,正是趙玄機的模樣。小孩看到他抬頭,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轉身消失在屋脊的陰影裏。
紅絲絮突然繃緊,指向祠堂西側的竹林。那裏的霧氣比別處濃鬱,竹枝晃動的幅度太大,不像是風吹的。他抓起鎮魂盒塞進懷裏,對地上奄奄一息的趙玄機道:“有人在背後搞鬼,蝕靈霧裏的養魂木粉,恐怕不是你加的。”
竹林深處藏著間破敗的竹屋,屋門虛掩著,裏麵傳來磨牙般的聲響。李維辰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地上躺著三具三一門弟子的屍體,屍體的胸口都有個血洞,心髒不翼而飛,傷口邊緣殘留著稻草燃燒的焦痕。
屋梁上掛著十幾個稻草人,每個稻草人都穿著三一門的服飾,胸口貼著寫有名字的黃紙,其中一個稻草人胸前的黃紙上,寫著趙玄機的名字,針孔周圍已經發黑。而那個灰衣小孩正坐在屋角的小板凳上,用一根銀針對著李維辰的稻草人比劃,嘴裏念念有詞。
“你是誰?”李維辰的紅絲絮纏上小孩的手腕,絲絮傳來的觸感不是血肉,是幹燥的稻草,“這些弟子都是你殺的?”
小孩咯咯地笑起來,身體突然像折紙般對折,腦袋轉到背後,用後腦勺對著李維辰:“他們都想搶鎮魂盒呀,搶東西的人,要把心掏出來給土地公公的。”
他的手腕在紅絲絮中漸漸變得透明,露出裏麵纏繞的黑線,那些黑線像活物般蠕動,鑽進周圍的稻草人中。掛在梁上的稻草人突然劇烈晃動,胸口的黃紙冒出黑煙,李維辰立刻感到心髒一陣抽痛,像被無形的手攥住。
“這是‘替身術’的變種,”他咬破指尖,將血點在守心石上,石鏈發出嗡鳴,暫時震退了黑線的侵蝕,“你不是人,是被人煉化的‘紙人煞’。”
紙人煞突然炸開,化作漫天紙灰,灰中飛出無數根銀針,直刺李維辰的麵門。他側身避開時,餘光瞥見牆角的地窖門——門沒關嚴,裏麵透出微弱的紅光,像有什麽東西在發光。
地窖裏堆滿了陶罐,每個陶罐上都貼著黃符,符紙下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和石碑上的符咒顏色一樣。最裏麵的陶罐前跪著個穿道袍的老者,老者背對著他,手裏拿著支毛筆,正在往一張黃紙上畫符,紙上的字跡扭曲詭異,正是石碑上的鎖魂符變種。
“李師侄果然好手段,”老者轉過身,臉上布滿皺紋,右眼是渾濁的白色,左眼卻亮得驚人,“連紙人煞都困不住你,比趙玄機那蠢貨強多了。”
李維辰的瞳孔驟縮——老者的道袍領口繡著三一門的門徽,可那門徽已經被血染成黑色,他的左手缺了兩根手指,斷口處纏著的布條滲著黑血,正是三一門失蹤多年的前代掌門,張啟明。
“是你在背後搞鬼,”他的紅絲絮護住周身,守心石的涼意讓他壓下心頭的震驚,“趙玄機修煉禁術,蝕靈霧裏的養魂木粉,都是你安排的?”
張啟明舔了舔毛筆尖的朱砂,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不然呢?趙玄機那廢物隻知道死練轉煞術,哪懂‘以煞養煞’的妙處?蝕靈霧吸夠了魂魄,再用鎮魂盒裏的養魂木心催化,就能練成‘萬煞歸宗’,到時候別說三一門,整個玄學界都得聽我的。”
他突然將毛筆指向李維辰,地窖裏的陶罐同時炸開,暗紅色的液體在空中匯聚成一張巨大的符紙,符紙上的鎖魂符活了過來,像一張巨網罩向李維辰:“可惜呀,你得死在這裏,你的守心石,正好給我這符當個鎮紙。”
紅絲絮在身前織成密不透風的網,卻被符紙壓製得不斷收縮,那些暗紅色的液體帶著蝕骨的寒意,順著絲絮爬向他的手臂。李維辰突然想起帛書上的記載——初代掌門封印蝕靈霧時,曾用自己的心頭血混合養魂木心製成鎮魂釘,釘入霧眼。
“你以為鎮魂盒裏裝的是養魂木心?”他突然笑了,守心石的光芒大盛,紅絲絮猛地向外擴張,竟將符紙撐出一道縫隙,“初代掌門早就把木心煉成了鎮魂釘,藏在石碑的暗格裏,你找到的,不過是他老人家留下的誘餌。”
張啟明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符紙的光芒驟然黯淡。李維辰趁機衝出符紙的籠罩,紅絲絮纏住地窖頂上的橫梁,借力躍起時,將懷中的鎮魂盒狠狠砸向張啟明——盒蓋在撞擊中打開,裏麵根本沒有養魂木心,隻有一枚鏽跡斑斑的鐵釘,釘頭上刻著三一門的門徽。
“這才是鎮魂釘,”李維辰的紅絲絮卷住鐵釘,釘尖對準張啟明的眉心,“你用殘魂和弟子的魂魄喂養蝕靈霧,現在,該讓霧歸位了。”
張啟明的右眼突然流下黑血,他瘋狂地抓著自己的臉,喉嚨裏發出非人的嘶吼:“不可能……我算準了一切……養魂木心明明在……”
他的身體突然膨脹起來,皮膚下有什麽東西在蠕動,像有無數條蛇在皮下穿行。地窖的地麵開始震動,蝕靈霧從裂縫中噴湧而出,這次的霧氣是純黑色的,帶著濃烈的怨氣,連鎮魂釘的金光都被壓製得黯淡下去。
李維辰知道不能再等了,紅絲絮帶著鎮魂釘直刺張啟明的眉心——釘尖接觸到他皮膚的刹那,黑霧突然炸開,張啟明的身體像被點燃的紙人般迅速燃燒,在火光中,李維辰看到無數扭曲的魂魄從他體內飛出,被鎮魂釘的金光牽引著,向地窖深處的裂縫飛去。
蝕靈霧的尖嘯漸漸平息,黑霧像退潮般縮回裂縫,裂縫中傳來初代掌門模糊的歎息。李維辰拔出鎮魂釘時,釘頭上多了一道血色的紋路,像一個被撫平的符咒。
他走出地窖時,天已經蒙蒙亮了。祠堂的石碑恢複了原狀,那些符咒的痕跡消失不見,趙玄機的屍體躺在碑前,臉上帶著解脫的表情。竹林裏的紙人煞已經消散,隻留下一地燒黑的稻草。
守心石突然發燙,石鏈上的紅絲絮指向三一門後山的方向。那裏的霧氣雖然稀薄,卻帶著一股熟悉的氣息,和張啟明身上的黑線同源,隻是更加微弱,像一根被拉長的線,盡頭藏在更深的地方。
李維辰握緊手中的鎮魂釘,釘頭上的血色紋路在晨光中閃爍。他知道事情還沒結束,張啟明背後一定還有人,那根黑線的源頭,才是真正的麻煩。而三一門的蝕靈霧雖然暫時平息,可石碑下的裂縫並沒有完全閉合,裏麵的東西,隻是暫時蟄伏了而已。
後山的晨霧中,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懸崖邊,手裏把玩著個黑色的羅盤,羅盤的指針瘋狂轉動,最終指向李維辰的方向。身影察覺到他的目光,緩緩轉過身,臉上帶著一張青銅麵具,麵具上刻著繁複的花紋,在晨光中泛著冷光。
李維辰的紅絲絮瞬間繃緊,守心石的涼意順著血脈蔓延全身。他認出了麵具上的花紋——那是失傳已久的“陰陽宗”的標誌,一個在百年前就該覆滅的邪派。
麵具人突然抬手,向他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轉身躍下懸崖,身影消失在雲霧中。懸崖下傳來隱約的鍾鳴,三長兩短,像是某種信號。
李維辰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震動。他看了眼手中的鎮魂釘,又望了望雲霧繚繞的懸崖,紅絲絮順著石鏈輕輕晃動,指向懸崖下方的方向。
看來這場牽扯三一門百年的恩怨,才剛剛揭開冰山一角。而那個戴著青銅麵具的陰陽宗傳人,以及他背後的勢力,恐怕才是真正的對手。他握緊守心石,邁步向懸崖走去,石鏈上的紅絲絮在晨光中泛著微光,像一條指引方向的紅線,通向未知的迷霧深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