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三一同歸(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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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維辰站在懸崖邊,晨霧像流動的紗巾擦過臉頰,帶著潮濕的寒意。紅絲絮順著石鏈微微顫動,末梢指向崖下的雲霧——那裏並非陡峭的岩壁,而是被一層淡青色的炁包裹的緩坡,炁場中混雜著草木的清香與若有若無的檀香,顯然有人刻意布置過。
他將鎮魂釘收入懷中,指尖的紅絲絮探入雲霧,像觸到一層柔軟的隔膜。隔膜後的炁流呈現出螺旋狀的軌跡,是三一門失傳的“引霧陣”,隻是陣眼被人篡改過,本該驅散霧氣的陣法,變成了隱藏路徑的屏障。
“陰陽宗的人倒是精通我門中陣法。”李維辰屈指彈向紅絲絮,絲絮突然迸發出淡金色的炁,在雲霧中劃出一道弧線——這是守心石蘊養的“破陣炁”,專破各類迷陣。螺旋狀的炁流像被打亂的線團,瞬間潰散,露出崖下蜿蜒的石階。
石階上長滿了青苔,卻有幾處腳印格外清晰,腳印的前掌深、後掌淺,像是有人用輕功快速下行,鞋印邊緣沾著黑色的粉末,與張啟明身上的黑線材質相同。李維辰跟著腳印走了約百級石階,前方出現一座隱藏在山坳裏的道觀。
道觀的門楣上掛著塊斑駁的匾額,依稀能辨認出“靜心觀”三個字。門前的香爐裏插著三炷香,香灰筆直未落,顯然剛有人祭拜過。李維辰推開虛掩的木門,院內的青石板上刻著奇怪的圖案——不是道家的八卦,而是由無數細小的黑線組成的圓形,線條的交匯處嵌著米粒大小的銅珠,銅珠表麵刻著符文。
“這是‘鎖靈陣’的變種,”他蹲下身,紅絲絮輕輕觸碰銅珠,絲絮傳來刺痛感,“銅珠裏封著活人的生魂,用生魂的陽氣維持陣法運轉,好陰毒的手段。”
正屋的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道縫,裏麵透出燭光。李維辰的紅絲絮纏上腰間的守心石,緩步推開門——屋內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縮:供桌上擺著七個牌位,牌位前的香爐裏插著與山門前相同的香,而牌位上的名字,正是三一門失蹤的七位長老。
供桌後的蒲團上坐著個穿灰色道袍的老者,背對著他,手裏拿著串黑色的念珠,念珠轉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屋裏格外清晰。老者的頭發雪白,卻梳得一絲不苟,道袍的袖口繡著陰陽宗的標誌,與懸崖邊那個麵具人相同。
“李師侄果然來了。”老者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左眼是正常的黑色,右眼卻鑲嵌著一顆黑色的珠子,珠子表麵流轉著與銅珠相同的符文,“老夫還以為,趙玄機那步棋能多拖你些時辰。”
李維辰的紅絲絮瞬間繃緊,守心石傳來強烈的警示——老者體內的炁流雜亂無章,卻蘊含著恐怖的力量,像是將無數生魂的力量強行糅合在一起,就像一個裝滿炸藥的陶罐,隨時可能炸開。
“你是陰陽宗的人?”他注意到老者道袍下擺沾著的泥土,與靜心觀院內的土壤不同,更像是從地底深處挖來的,“三一門的蝕靈霧,是你引出來的?”
老者緩緩站起身,黑色念珠突然停止轉動,屋內的七個牌位同時冒出黑煙:“引霧?老夫是在‘喂霧’。”他的右眼珠子突然亮起紅光,供桌上的牌位劇烈晃動,牌麵滲出暗紅色的液體,“蝕靈霧是好東西啊,能吞噬魂魄,也能滋養魂魄,隻要喂得好,就能煉成‘萬魂幡’,到時候別說三一門,整個玄學界都得聽老夫的。”
李維辰突然明白過來——張啟明隻是顆棋子,真正在背後操縱一切的是眼前的老者。他用養魂木粉引誘張啟明修煉禁術,借張啟明的手喂飽蝕靈霧,再用鎖魂符和紙人煞清理障礙,最後坐收漁翁之利,奪取萬魂幡。
“你到底是誰?”紅絲絮在身前織成防禦網,網眼間流動著淨魂炁,“陰陽宗早在百年前就被滅門了,你不可能是當年的人。”
老者突然笑了,笑聲嘶啞得像破舊的風箱:“滅門?一群目光短淺的蠢貨罷了。”他摘下右眼的黑珠,露出底下空洞的眼眶,黑珠在他掌心轉動,映出無數扭曲的人臉,“老夫是陰陽宗最後一任掌門,周玄清。當年被正道追殺,是三一門的初代掌門救了我,還把養魂木給我療傷,可惜啊,他後來反悔了,想把我交給正道,我隻好……隻好讓他變成石碑下的殘魂了。”
黑珠突然射出一道黑線,直刺李維辰的眉心。他側身避開時,黑線擊中身後的牆壁,牆上立刻浮現出無數人臉,發出淒厲的慘叫。周玄清趁機捏碎手中的念珠,念珠化作無數細小的紙人,紙人手裏都拿著微型的匕首,從四麵八方撲來。
“三一門欠我的,該還了!”周玄清的道袍無風自動,袖口飛出兩張黃符,符紙在空中化作兩團黑霧,黑霧裏伸出無數隻手,抓向李維辰的四肢,“你的守心石能淨魂,正好用來打磨萬魂幡的幡骨,多謝你送上門來!”
李維辰的紅絲絮突然暴漲,像一把紅色的傘將他護在中央。紙人觸到絲絮瞬間化為紙灰,黑霧裏的手被絲絮纏住,發出灼燒般的滋滋聲。他踩著九宮步繞到供桌旁,指尖的紅絲絮彈出,直取周玄清手中的黑珠——那是萬魂幡的核心,隻要毀掉它,所有邪術都會失效。
周玄清顯然料到他的意圖,左手猛地拍向供桌,七個牌位突然炸開,牌麵的液體在空中匯聚成一張黑色的網,網眼間流動著粘稠的黑霧,將李維辰困在中央。“嚐嚐蝕靈霧的滋味吧,這可是用三一門長老的魂魄喂大的,比石碑下的霧濃十倍!”
黑色的網越收越緊,李維辰感到呼吸困難,守心石的光芒越來越黯淡,石鏈上的紅絲絮開始出現斷裂的跡象。他突然想起地窖裏的鎮魂釘,急忙伸手去掏——指尖觸到釘頭的刹那,釘上的血色紋路突然亮起,一股暖流順著手臂蔓延全身,紅絲絮瞬間恢複了活力,在黑霧中織成金色的網。
“鎮魂釘……”周玄清的臉色驟變,空洞的眼眶裏滲出黑血,“你竟然找到了鎮魂釘!那老東西果然留了後手!”
血色紋路在紅絲絮上流動,金色的網突然向外擴張,黑色的霧網像被刺破的氣球般迅速收縮。李維辰趁機衝出包圍,紅絲絮帶著鎮魂釘直刺周玄清手中的黑珠——釘尖接觸到黑珠的瞬間,黑珠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嘯,表麵的符文像活物般剝落,露出裏麵纏繞的無數生魂。
“不!我的萬魂幡!”周玄清瘋狂地撲過來,想要奪回黑珠,卻被紅絲絮纏住腳踝,摔倒在地。他眼睜睜看著鎮魂釘的金光將黑珠包裹,裏麵的生魂在金光中漸漸舒展,化作點點熒光,向窗外飛去,“我等了一百年……一百年啊……”
黑珠在金光中漸漸消散,周玄清的身體突然像泄了氣的皮球般幹癟下去,道袍下露出的不是血肉,是纏繞的黑線和幹枯的稻草,和紙人煞的構造如出一轍。他的左眼滾落在地,露出底下同樣空洞的眼眶,原來他早就不是人了,是被自己煉成的“活屍煞”。
“是你……是你把自己煉成了活屍……”李維辰的紅絲絮探向周玄清的胸口,那裏空無一物,隻有一團黑色的霧氣在微微搏動,“你根本不是在療傷,是在把自己變成蝕靈霧的容器。”
周玄清的嘴角扯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身體開始化作紙灰:“活屍怎麽了……隻要能報仇……隻要能讓三一門覆滅……”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最後化作一陣黑風,衝出窗外,消失在晨霧中。
李維辰追到窗邊時,隻看到黑風融入後山的雲霧,雲霧深處傳來隱約的鍾鳴,這次是五長三短,比之前的信號多了兩聲。他低頭看向手中的鎮魂釘,釘頭上的血色紋路已經淡去,卻多了一道淺淺的刻痕,像個未完成的符咒。
屋內的供桌已經恢複原狀,七個牌位上的名字變得清晰,牌位前的香灰終於落下,在桌上積成小小的堆。李維辰將鎮魂釘放在供桌中央,牌位突然輕微晃動,發出一陣和諧的嗡鳴,像是在道謝。
他走出靜心觀時,太陽已經升起,金色的陽光穿透晨霧,灑在山坳裏的竹林上,竹葉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石階上的腳印已經被露水打濕,變得模糊不清,但紅絲絮依然能感應到周玄清殘留的氣息,像一根被拉長的線,通向更遠的地方。
守心石突然發燙,石鏈上的紅絲絮指向三一門的山門方向。那裏傳來強烈的炁流波動,不是蝕靈霧,是某種大型陣法正在啟動,陣法的能量核心,就在三一門的祠堂底下。
李維辰快步趕回山門,遠遠就看到祠堂上方籠罩著一層暗紅色的光罩,光罩上流動著與周玄清黑珠相同的符文,祠堂周圍的地麵裂開無數道縫隙,縫隙中滲出黑色的霧氣,霧氣裏隱約能看到無數人影在掙紮,像是被陣法強行喚醒的亡魂。
三一門的弟子們正圍著祠堂施法,他們手中的法器發出微弱的光芒,顯然不是光罩的對手,幾個弟子已經被霧氣纏上,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而祠堂的屋頂上,站著個穿黑色道袍的人,手裏拿著麵黑色的幡旗,幡旗上繡著無數白色的骷髏頭,正是周玄清提到的萬魂幡,隻是幡麵的骷髏頭大多黯淡無光,隻有三個是亮著的。
“那是萬魂幡的殘幡!”李維辰的紅絲絮纏上腰間的守心石,石鏈發出嗡鳴,“周玄清根本沒被消滅,他用活屍煞的殘軀催動殘幡,想強行開啟三一門的‘鎮煞陣’,把整個山門變成蝕靈霧的巢穴!”
鎮煞陣是三一門的最後防線,啟動需要獻祭大量的魂魄,一旦開啟,整個三一門都會被陣法吞噬,變成滋養蝕靈霧的溫床。李維辰能看到祠堂底下的裂縫正在擴大,裂縫中伸出無數隻手,抓向周圍的弟子,那些手的主人,正是之前被蝕靈霧吞噬的三一門弟子。
他沒有絲毫猶豫,紅絲絮帶著鎮魂釘衝向祠堂屋頂。黑色道袍的人察覺到他的靠近,猛地轉過身,臉上依然戴著那副青銅麵具,麵具上的花紋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正是懸崖邊那個身影。
“李師侄來得正好,”麵具人揮動萬魂幡,幡麵上的三個亮著的骷髏頭突然睜開眼睛,射出三道黑線,“鎮煞陣就差最後三個魂魄了,你的守心石蘊含的純陰之魂,正好用來補陣眼,多謝了!”
黑線在空中化作三條黑色的蛇,張開嘴露出尖利的毒牙。李維辰的紅絲絮突然分成三股,每股都纏著淡淡的金光,分別迎向黑蛇——金光接觸到黑蛇的瞬間,黑蛇發出淒厲的慘叫,化作三道黑煙,被紅絲絮吸收。
“鎮魂釘果然在你手裏,”麵具人後退一步,萬魂幡在他手中轉動,幡麵上的骷髏頭全部亮起紅光,“周玄清那蠢貨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還得老夫親自出手。”
李維辰的瞳孔驟縮——麵具人的聲音雖然經過偽裝,卻帶著一絲熟悉的沙啞,和趙玄機有幾分相似,卻更加蒼老,像是趙玄機的長輩。他的紅絲絮突然探向麵具人的手腕,絲絮傳來的觸感是真實的血肉,卻在血肉下藏著與周玄清相同的黑線。
“你不是周玄清,”李維辰握緊鎮魂釘,釘頭上的刻痕在陽光下閃爍,“你是三一門的人,而且和趙玄機關係匪淺。”
麵具人突然大笑起來,笑聲震得屋頂的瓦片簌簌作響:“不愧是守心石選中的人,這點小把戲都瞞不過你。”他抬手摘下青銅麵具,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左臉有一道長長的疤痕,從額頭一直延伸到下巴,“老夫是趙玄機的師父,三一門的太上長老,劉淵。”
李維辰的守心石猛地收緊,石鏈勒得手腕生疼——紅絲絮感應到劉淵體內的炁流,既有著三一門轉煞術的底子,又混雜著陰陽宗的邪術,兩種能量在他體內形成詭異的平衡,像一鍋同時煮著良藥和毒藥的湯。
“是你教唆趙玄機修煉禁術,是你讓周玄清把自己煉成活屍,”他的紅絲絮在身前織成密集的網,“你根本不是三一門的人,你是陰陽宗安插在三一門的內奸!”
劉淵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右手突然插入自己的胸口,掏出一顆跳動的黑色心髒,心髒表麵纏繞著無數黑線,與周玄清胸口的霧氣如出一轍:“內奸又如何?三一門欠陰陽宗的,欠我的,都該還了!”他將心髒拋向空中,心髒突然炸開,化作無數黑色的光點,融入祠堂上方的光罩。
光罩上的符文瞬間亮起,祠堂周圍的裂縫中湧出更多的黑霧,黑霧裏的人影變得清晰,正是那些被蝕靈霧吞噬的三一門弟子,他們的眼睛閃爍著紅光,像被操控的傀儡,一步步走向剩下的弟子。
“鎮煞陣馬上就要成了,”劉淵的左手握著萬魂幡,右手捏著一張黃符,符紙上的字跡扭曲詭異,正是周玄清畫的鎖魂符變種,“等陣法啟動,整個三一門都會變成蝕靈霧的樂園,而我,會成為新的霧主,統治這一切!”
李維辰知道不能再等了,紅絲絮帶著鎮魂釘直刺劉淵手中的萬魂幡——他必須在陣法完全啟動前毀掉幡旗,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但劉淵顯然早有準備,他揮動萬魂幡,幡麵上的骷髏頭同時噴出黑霧,黑霧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堅固的屏障,鎮魂釘的金光都被擋住。
“沒用的,”劉淵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這萬魂幡是用三一門曆代掌門的魂魄煉成的,鎮魂釘傷不了它。”
就在這時,祠堂的石碑突然發出嗡鳴,碑麵上浮現出初代掌門的虛影,虛影手中拿著一把金色的劍,劍身上流動著與鎮魂釘相同的紋路。李維辰立刻明白過來,紅絲絮纏著鎮魂釘拋向虛影——虛影接過鎮魂釘,釘尖瞬間化作長劍,劍身上的紋路亮起,發出刺眼的金光。
“是初代掌門顯靈了!”三一門的弟子們發出驚喜的呼喊,手中的法器重新煥發光芒,暫時逼退了黑霧中的人影。
初代掌門的虛影揮動長劍,金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瞬間撕裂了劉淵的黑霧屏障。劉淵大驚失色,想要後退,卻被紅絲絮纏住腳踝,摔倒在地。他眼睜睜看著金光斬向萬魂幡,幡麵上的骷髏頭發出絕望的慘叫,一個個化作光點,向石碑飛去。
“不!我的計劃!”劉淵瘋狂地掙紮,身體突然膨脹起來,像周玄清一樣化作黑風,衝向祠堂的裂縫,“我還會回來的!三一門永遠別想安寧!”
黑風鑽入裂縫的瞬間,初代掌門的虛影揮動長劍,在裂縫上畫出一道金色的符咒,裂縫漸漸閉合,黑霧中的人影也隨之消散。石碑上的虛影對著李維辰微微點頭,然後緩緩淡去,碑麵上的紋路重新隱沒。
李維辰走到祠堂前時,祠堂上方的光罩已經消失,裂縫完全閉合,地麵恢複了原狀。三一門的弟子們圍過來,臉上既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又有著失去同門的悲傷。
他低頭看向手中的鎮魂釘,釘頭上的刻痕已經消失,卻多了一顆小小的光點,像一顆星星落在上麵。守心石突然發燙,石鏈上的紅絲絮指向山門外的方向,那裏傳來微弱的炁流波動,既不是周玄清的活屍煞,也不是劉淵的黑霧,而是一種全新的氣息,帶著金屬的冷硬和玉石的溫潤,像某種從未見過的法器。
山門外的官道上,一輛黑色的馬車正緩緩駛來,馬車的車輪是純金打造的,車身上刻著繁複的花紋,與劉淵麵具上的陰陽宗標誌有幾分相似,卻更加精致,像是更高階的存在。車夫穿著一身黑色的鬥篷,鬥篷的邊緣繡著銀色的絲線,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李維辰握緊手中的鎮魂釘,釘頭上的光點在陽光下閃爍。他知道事情還沒結束,周玄清和劉淵背後一定還有更大的勢力,那輛馬車裏的人,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而三一門雖然暫時安全,可石碑下的裂縫隻是被封印,不是被消除,裏麵的東西,遲早還會出來。
車夫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緩緩抬起頭,臉上戴著一張銀色的麵具,麵具上沒有任何花紋,卻在眉心的位置鑲嵌著一顆紅色的寶石,寶石在陽光下折射出詭異的光芒,正好與李維辰手中的鎮魂釘遙遙相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