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靈犀互餘(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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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舟破開灰色霧靄的瞬間,無憶之島的輪廓在靈脈潮汐中若隱若現。整座島嶼像塊被遺忘的青銅鏡,表麵覆蓋著層灰白色的苔蘚,那些苔蘚會吞噬靠近的記憶碎片,接觸到的地方會泛起短暫的空白——就像被橡皮擦過的紙頁。
“忘憂樹在島心的祭壇上。”石田羽衣的吊墜懸在船舷邊,銀色的光流在霧中劈開通路,通路兩側漂浮著無數透明的靈體,他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手裏卻都握著件模糊的物品:半塊玉佩、褪色的圍巾、生鏽的鑰匙……這些是他們殘存的“羈絆信物”,卻記不起與之相關的人和事。
朽木綾人的契魂刀突然輕顫,淡金色的光刃映出個穿和服的小女孩靈體,她手裏攥著隻斷了線的風箏,風箏尾巴上的布條繡著半隻蝴蝶。當光刃靠近時,小女孩的眼睛裏閃過絲微光,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什麽,最終卻隻是茫然地轉身,融入霧中。
“她在記起什麽,卻被苔蘚的力量壓製了。”綾人握緊空白之書,書頁自動翻開,浮現出小女孩的記憶碎片:十年前的空座町祭典,她和哥哥在櫻花樹下放風箏,風箏線斷時,哥哥說“等明年祭典給你做隻青銅蝴蝶風箏”——這段記憶因哥哥意外去世而被強行遺忘,最終漂流到無憶之島。
憶舟靠岸的瞬間,灰白色苔蘚突然從沙灘蔓延而上,試圖爬上船板。羽衣的吊墜射出銀光,將苔蘚逼退,銀光照處,沙灘上露出無數細小的刻痕,湊近看竟是無數個“記”字,顯然是過往的靈體留下的,卻都被苔蘚覆蓋了大半。
“蝕界之影在害怕‘記’這個動作。”羽衣蹲下身,指尖撫過刻痕,銀色的光流滲入其中,讓最深處的筆畫重新亮起,“忘憂樹的根須連接著整座島的苔蘚,隻要喚醒樹的力量,就能壓製苔蘚的遺忘之力。”
兩人穿過靈體群時,空白之書突然發燙,封麵上的忘憂樹圖案亮起紅光。綾人翻開書,裏麵的文字正在警告:祭壇周圍的苔蘚已經形成“空白結界”,進入者會暫時失去所有記憶,包括自己的名字和目的——這是蝕界之影的最後防線。
“需要留下錨點。”羽衣從懷裏取出個小小的青銅鈴鐺,鈴鐺上刻著完整的蝴蝶紋,是用守絆圖碎片的邊角料做的,“這是我們在鍾樓地下室時,我偷偷刻的,裏麵注入了我們的雙生靈壓。”她將鈴鐺係在綾人手腕上,“聽到鈴聲,無論忘了什麽,都要相信握著你手的人。”
綾人則解下腰間的玉佩,這是朽木家的信物,背麵刻著他的名字。他將玉佩塞進羽衣掌心:“這上麵有清彥的靈壓殘留,能抵抗結界的空白侵蝕,至少……能讓你記得‘朽木’這個姓氏。”
當兩人踏入空白結界的瞬間,周圍的霧突然變得濃稠。綾人感覺到大腦一陣刺痛,關於守絆圖、影縛者、甚至自己是死神的記憶正在飛速褪去,隻剩下種模糊的感覺:必須保護身邊的女孩,必須去島心的樹那裏。
“你是誰?”羽衣的聲音帶著茫然,她低頭看著掌心的玉佩,“‘朽木’……這兩個字好像很重要。”她的吊墜還在發光,卻記不起它的名字,隻知道不能讓它熄滅。
綾人想回答,卻發現自己說不出名字,隻能握緊她的手,手腕上的青銅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聽到鈴聲的瞬間,兩人的腦海中同時閃過片金色的光:鍾樓地下室的共鳴器、記憶博物館的情書、老櫻花樹下的約定……這些畫麵像水中的倒影,模糊卻溫暖。
“跟著光走。”綾人終於擠出句話,他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說,卻堅信這是唯一的方向。
結界中央的祭壇上,忘憂樹的枝幹扭曲如蛇,樹葉是灰白色的,每片葉子上都印著張空白的人臉。樹洞裏盤踞著團濃鬱的灰影,正是蝕界之影的核心,它的身體裏嵌著無數羈絆信物,那些信物正在不斷滲出灰色液體,滋養著整棵樹。
“終於來了。”核心的聲音像無數人在同時歎息,灰影中伸出無數隻手,抓向周圍的靈體,“把你們的記憶交出來,就能永遠擺脫痛苦,像他們一樣平靜。”
穿和服的小女孩靈體被抓住,她手裏的風箏突然亮起金光——是綾人的契魂刀光流殘留的力量。小女孩的眼睛裏閃過清明,突然大喊:“哥哥!我記得哥哥的樣子了!”
這句話像投入湖麵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周圍的靈體紛紛看向自己手中的信物:握玉佩的老人想起了妻子的笑容,攥圍巾的青年記起了朋友的聲音,捏鑰匙的婦人憶起了家門的方向……他們的記憶碎片在金光中匯聚,形成道洪流,衝擊著空白結界。
綾人和羽衣的記憶也在此時複蘇,空白之書從懷中飛出,書頁上浮現出他們最模糊的共同記憶:初遇時在櫻花巷撿到的同片花瓣,當時彼此都沒說話,卻不約而同地將花瓣夾進了書裏——這段幾乎被遺忘的瞬間,此刻化作最堅固的羈絆錨點。
“就是現在!”兩人同時握住對方手中的信物,雙生靈壓順著玉佩和鈴鐺交織成網,將空白結界徹底撕碎。忘憂樹的灰白色樹葉在網中紛紛飄落,露出下麵嫩綠的新葉,葉麵上印著的不再是空白人臉,而是靈體們回憶起的溫暖笑容。
蝕界之影的核心發出不甘的嘶吼,灰影突然暴漲,將整棵忘憂樹包裹其中,試圖將新葉重新染成灰白。綾人的契魂刀與羽衣的吊墜同時發力,淡金色與銀色的光流融入空白之書,書頁上的文字化作把巨大的青銅剪刀,精準地剪斷了核心與忘憂樹的連接。
失去滋養的核心開始收縮,那些被吞噬的羈絆信物紛紛飛出,回到各自的靈體手中。穿和服的小女孩將風箏拋向空中,風箏在金光中化作隻青銅蝴蝶,載著她的靈體飛向島外——她要去現世的祭典,完成與哥哥的約定。
其他靈體也紛紛朝著憶舟走去,他們的臉上帶著釋然的笑,準備回到屬於自己的記憶之地。忘憂樹的新葉在風中沙沙作響,像是在為他們送行,樹洞裏滲出清澈的靈脈泉水,順著根須流遍全島,將灰白色苔蘚全部淨化成翠綠的草坪。
空白之書落在祭壇上,封麵上的忘憂樹圖案旁,多出行新的文字:“蝕界之影的本源是‘對遺忘的恐懼’,當人們敢於記住遺憾與溫暖時,它便會失去力量——但本源從未消失,隻是沉入記憶的深海。”
書頁上同時浮現出張新的地圖,地圖中央是片深藍色的海域,標注著“記憶深海”,海溝處閃爍著與蝕界之影同源的灰色光點——那裏是所有被刻意掩埋的痛苦記憶的匯聚地,也是本源藏身之處。
“它回到了誕生的地方。”綾人望著島外的靈脈潮汐,潮汐的盡頭連接著片更深邃的黑暗,“記憶深海裏的痛苦記憶,是它最後的養料。”
羽衣的吊墜指向記憶深海的方向,銀色的光流中浮現出艘沉船的輪廓,船身上刻著“回念號”三個字——是重代當年為了打撈深海記憶碎片打造的靈船,比憶舟更能抵抗痛苦記憶的侵蝕。
“奶奶的信裏說過,記憶深海裏藏著‘共情之晶’。”羽衣將空白之書收好,書頁上的文字正在記錄著無憶之島的變化,“那是能將痛苦記憶轉化為成長力量的晶體,隻要找到它,就能徹底瓦解蝕界之影的本源。”
兩人踏上憶舟準備前往記憶深海時,忘憂樹的枝葉突然垂下,拂過他們的頭頂。片嫩綠的新葉飄落,自動夾進空白之書,葉麵上浮現出段新的記憶:玄的靈體在記憶共鳴器消散前,偷偷留下的句話——“痛苦不是羈絆的汙點,是讓溫暖更清晰的對比”。
憶舟駛離無憶之島時,綾人看著手腕上的青銅鈴鐺,鈴舌上的蝴蝶紋正與羽衣掌心的玉佩產生共鳴。他突然明白,蝕界之影的存在,或許不隻是為了被消滅,更是為了讓所有生命明白:記住,本身就是種勇氣,無論是溫暖還是痛苦,都是羈絆不可分割的部分。
記憶深海的輪廓在靈脈潮汐的盡頭越來越清晰,深藍色的海麵上漂浮著無數破碎的記憶晶體,有的閃著悲傷的紫光,有的泛著憤怒的紅光,有的則沉在海底,散發著絕望的黑霧——這些都是蝕界之影本源的食糧。
空白之書的最後一頁,新的文字正在緩緩浮現:“記憶深海的海溝裏,沉睡著‘未愈之傷’,那是所有痛苦記憶的核心,共情之晶就藏在傷的最深處……”
屬於他們的故事,在憶舟的航跡裏,正朝著記憶深海的方向,朝著那片藏著共情之晶的海溝,緩緩航行。而在深藍色的海麵下,蝕界之影的本源正蜷縮在未愈之傷的周圍,它的身體已經變得透明,卻在吸收痛苦記憶的過程中,漸漸浮現出張近似人類的臉,臉上帶著難以言喻的悲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