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歡這話，讓嚴洛臉上有些僵硬。
    當皇帝難，當個好皇帝更難。
    合著在百姓眼裏，朝廷和卿族權貴，不過是兩座山頭上的老虎。
    想想當年嚴洛曾經學過的語文書上，就有一句話——“苛政猛於虎”。
    嚴歡見嚴洛臉色有些難看，連忙解釋道：
    “父王，百姓們對於父王您，還是十分敬慕尊重的。
    隻不過您日理萬機，不可能讓下麵每一個人都同樣專心政務！”
    嚴洛苦笑著點點頭，轉而繼續問道：
    “無妨，你繼續說。”
    嚴歡這才鬆了口氣，繼續道：
    “鹽鐵等產業官營，為朝廷國庫提供了大量收益。
    而也正因為如此，普通庶民百姓，才無需繳納高額賦稅。
    兒臣曾經聽聞，當年許多諸侯國之中，對於鄉野農戶有諸多稅收。
    什麽人頭稅、地稅、糧稅。
    以糧稅來說，十稅一已經算是十分寬厚，甚至還有五稅一、三稅一的。
    秦國如今免去了雜亂稅務，糧稅也隻需二十稅一，這讓百姓負擔大大減輕。
    這也是鹽鐵等產業官營的最大好處！”
    嚴洛點點頭，繼續仔細問道：
    “不錯，你小小年紀，能看出其中利弊，已是難能可貴。
    記住，想要社稷安定，就不可過分壓榨百姓。
    否則引起民怨，必定天下大亂。
    而若想輕徭薄賦，朝廷也必須有法子獲得足夠的收益。
    這天下諸事紛擾，其實九成九，都是因為一個錢字。
    卿族世家門，追求的是家族富貴永存，延續千年。
    昨日是大虞，今日是秦國，誰當國君，對他們來說都無所謂。
    所以這些人會無所不用其極，與國君爭奪大權，謀取私利。
    孤之所以推行諸多產業，便是因為這些產業落在朝廷手中，還能有一部分用之於民。
    但若是被卿族世家掌控，百姓恐怕不會得到多少好處，而且國家國庫空虛，無錢養兵，必定導致社稷不穩，天下動蕩！
    作為國君，卿族、商賈、權貴，可以利用，但也要遏製。”
    嚴歡點點頭，但隨之又道：
    “但父王，諸侯卿族，雖然被秦國清剿大半，但秦國重臣們，掌握權勢，延綿子孫，壯大家族，豈不是又會成為新的卿族？
    兒臣總不能像是割韭菜一般，將這些社稷有功之臣，也一一割除吧？”
    嚴洛哈哈大笑，他現在是真的開心。
    說實話，他如果不是兩世為人，擁有兩個世界的靈魂，也不可能將這種事想的如此深刻。
    嚴歡不過六七歲，便能想到這一層，已經堪稱天才兒童。
    嚴洛道：
    “所以，秦國爵位，並非世襲；
    秦國官員，更需要通過科舉一步步上位。
    另外，遏製與監管，是不能停止的。
    就好像孤若是不時常盯著你，你是不是也懶得讀書習武，總想著出去玩呢？”
    這話一出，嚴歡頓時嘿嘿一笑，臉上露出一抹羞澀：
    “父王教訓的是，兒臣今後一定注意！”
    嚴洛哈哈一笑：
    “無妨，孩童時期，就是該多玩耍一番，多見識一些王宮外麵的風土人情。
    身為王室子弟，若不知民間疾苦，即便再聰明，今後也容易被權臣糊弄，遮蔽視聽。”
    ......
    元辰佳節的小插曲，嚴洛表麵上並沒有在意，將那幾位宗老送回家中。
    同時對於他們宗族，那是自然說到做到。
    先是統計人丁，然後按照人丁均分田畝。
    一番操作下來，宗族之內那叫一個雞飛狗跳。
    這些人之中，便有人聚集在一起，匆匆忙忙前往嚴城。
    禦龍衛全程有高手在一旁監控。
    從大理寺借調來的白玉堂，古神教易天和，禦龍衛金台等人，都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跟蹤對方。
    十幾日之後，等禦龍衛將那些宗族所見的幕後之人說出的時候，嚴洛都有些意想不到。
    白氏，白陶！
    這位自從進入秦國之後，便深居簡出，隱藏在幕後的大商賈，一直以來表現的是無比低調。
    白甲出仕秦國之後，白氏商號，也都分成了幾個產業，分散給了白家其他幾房掌控。
    白陶此人，完全一副人畜無害的姿態，老老實實的在秦國做一個富家翁。
    但此次禦龍衛多番查證，那幾個宗族使者在嚴城見的大人物，就是白陶。
    白玉堂甚至藝高人膽大，在晚上的時候潛伏於白家書房屋頂，不但聽清了這些人的談話，還清楚的看到白陶就坐在主位，對這些人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
    要說白氏商會，即便拆分之後，一個個也是富可敵國。
    明麵上，之前所經營的走私生意都已經取締。
    白家也沒有什麽商隊會前往北漠，走私鹽鐵等物。
    但現在看來，白陶此人，雖然老邁，但卻依舊掌控著明麵上分散的白家商會。
    而且他在嚴洛眼皮子底下，謀劃著如何賺取更大的利益。
    比起做正當行業，若能撬開缺口，獲得鹽鐵等產業的經營權，白家的財富，的確可以達到一個難以想象的地步。
    而且以白家在秦國的地位，嚴洛如果真的鬆口開放鹽鐵等產業，他們的確是最有可能接手的商賈！！！
    前腳，嚴洛剛剛和兒子說過，卿族權貴對國家的危害。
    後腳，活生生的例子就擺在眼前。
    白陶的所作所為，本質上就是在為白家謀劃。
    一旦讓他成功，白家不但會掌握巨大的財富，還有可能暗中通過商、政兩隻手，掌握秦國的經濟命脈。
    到時候即便白家不是王室成員，但對於國家的影響力、掌控力，也會超過王室！
    嚴洛長歎一聲，若他是白陶，做出這種謀劃，其實再正常不過。
    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豈可鬱鬱久居人下？
    白氏作為曾經天下第一大商賈，有這麽好的機會，能夠順理成章的寄生在秦國身上，吸血、壯大自身！
    他們又怎麽可能因為區區救命恩情，就放棄讓整個家族蛻變的良機？
    “傳桑弘羊，另外，讓禦龍衛查一查張賢。”
    雖然嚴洛很念舊情，但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做大秦的蛀蟲。
    如今天下還沒有統一，已經有人在暗處如此謀劃！
    至於張賢，身為白氏故人，雖然他急流勇退，但如果他也參與此事，那嚴洛會非常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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