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無咎回憶起卷宗上的信息，微微點頭：
    “既然如此，即便陳懷瑾真和那數十名禦龍衛竊取庫銀，讓二十輛馬車順利出入轉運庫，想要周圍值守人員毫無察覺，大人覺得可能性多大？”
    那員外郎哭喪著臉，苦笑一聲：
    “這位百戶大人，在下覺得如何，其實也沒什麽用......”
    嚴無咎灑然一笑，李邦彥這是倚老賣老，在證據錯漏百出的情況下，都能倒打一耙，反而彈劾失蹤的陳懷瑾，這還真是有恃無恐了。
    最重要的是，根據卷宗之上五城兵馬司的口供，陳懷瑾失蹤也好，庫銀丟失也罷，各處城門都沒有發現其離開的蹤跡。
    畢竟二十輛馬車，無論到哪都會引人矚目。
    很有可能，陳懷瑾和二十萬兩庫銀，現在還在城內，甚至就在這戶部庫房附近。
    但戶部倉庫，數量太多了。
    就以糧倉之中的祿米倉來說，倉廒 41 座，每廒 5 間，總間數約 205 間。
    這還隻是為了給雍京官吏發放祿米所用的倉庫。
    整個雍京雜七雜八的戶部糧倉加在一起，足足有2000多間倉房。
    “時遷，若讓你在這裏偷走二十萬兩庫銀，還能不被周圍戶部官吏察覺動靜，發現蹤跡，你會怎麽做？”
    嚴無咎心知專業的事情還得專業的人來做，既然沒有什麽斷案人才，那麽就讓時遷這位梁上君子嚐試一下反向思路。
    時遷眼珠子一轉，嘿嘿一笑：
    “啟稟大人，若是屬下的話，隻要人手足夠，將庫銀轉移到附近哪個空倉即可。
    甚至若這轉運倉庫足夠大，將庫銀換個箱子，就近堆放，也可瞞天過海。
    這樣等此案風聲過去之後，再找個機會慢慢分批運走，便足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這話一出，嚴無咎微微一笑，看來他的思路應該沒錯。
    不過時遷給出的答案更加出人意料，但他的推測，卻也讓嚴無咎有了靈感。
    “這位大人，請問轉運庫倉房共有多少間，庫銀消失時值守倉吏名單，進出物資賬本，還要麻煩你一並讓我們探查一番。”
    那戶部員外郎聽到剛才時遷的話，臉上閃過一絲難以置信之色。
    “轉運倉庫之中，存放庫銀的為錢倉，共有房屋三間，獨立於其他倉廒。
    至於值守名單、進出賬本，還請諸位隨我來。”
    說著，對方便將他們帶到轉運倉區域，果然，其中三間倉房一體，和其他倉廒有著明顯的空間分隔。
    隻不過本該空氣流通順暢的倉庫，似乎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古怪氣味。
    像是鹹魚臭味，但又夾雜著一些香料的氣息。
    嚴無咎等對方去取名單和賬本的空當，對著常遇春和時遷使了個眼色。
    當下一百餘人便假裝散開在周圍，時遷則帶著一些人仔細探查起來。
    禦龍衛雖然囂張跋扈，但他們其實沒有搜查文書，再說嚴無咎不過區區百戶，是沒有資格隨便搜戶部倉庫的。
    好在之前庫銀消失案之後，此地被暫時封禁，其餘物資出入都已經臨時轉到別的倉房。
    這年頭也沒什麽保護案發現場的說法，之前幾波人馬查完沒什麽結果之後，這三間倉房便暫時空著了。
    嚴無咎舉目四望，他現在所在的倉房角落，還堆放著一些鑲鐵木箱。
    不過上麵都貼了封條，上了大鎖。
    看封條上的字樣，應該是銀庫案發之前就存入的銅錢。
    片刻之後，那員外郎帶著幾名倉吏，捧著厚厚的書冊進入。
    嚴無咎揮揮手，讓手下悍卒們仔細查閱，他則指了指那些箱子：
    “不知道這箱子裏裝的是什麽，這些時日是否有人檢查過？
    還有這倉庫裏，怎麽有一股子怪味？”
    那戶部員外郎道：
    “這些箱子裏裝的是最近收上來的一部分泰和通寶......至於這味道，興許是附近溝渠之中傳來的吧？”
    嚴無咎不置可否的走近那些箱子，氣味雖然比較淡，但應該是從這大堆箱子之中彌漫開來。
    他一揮手，常遇春立刻上前拔刀斬斷一隻箱子的大鎖，撕開封條。
    不過打開之後，裏麵的確是串成一串的銅錢，將整個箱子堆的滿滿當當。
    身後那戶部員外郎皺眉道：
    “百戶大人，您這是做什麽......”
    但時遷的話，讓嚴無咎和常遇春此刻都意識到了什麽，一聲令下，十幾人將倉庫之中堆疊的木箱一一搬開。
    “大人，這些箱子份量更沉一些！”
    很快，常遇春等人就發現了異常。
    堆疊在內部的箱子，雖然外形、大鎖、封條都和外麵的一模一樣，但份量卻更沉。
    常遇春一刀將其中一隻箱子大鎖劈開，揭開封條，打開之後，便見箱子裏，赫然裝著一隻隻碼放整齊的銀鋌！！！
    取出一枚重十兩的銀鋌，底部分明有“大秦禦銀”四個鑄印。
    這是朝廷專門熔煉製作，用於皇家賞賜銀鋌才會有的鑄造印記！！
    時遷此刻卻在原先被堆疊了箱子的地麵仔細查看起來，半響，他抽出腰間一柄短刀，插進石板縫隙之中。
    片刻之後一頓搗鼓，一塊一米見方的石板便被掀開。
    瞬間，那股香料味混雜在臭味之中的古怪惡臭，撲鼻蔓延開來。
    嚴無咎上前一看，隱約見石板地下有個隱秘的地窖，而臭味便是從裏麵傳出。
    有人立刻拿來點燃的油燈向下探照，隻見底下橫七豎八堆疊著不少屍體，雖然被鮮血浸泡，但依然能看出是禦龍衛的官袍。
    屍體已經腫脹，一些更是骨骼扭曲怪異，顯然生前被打斷四肢軀體，丟入其中。
    而在這些屍體旁邊，還灑上不少用於防腐的香料。
    難怪之前查案的人都沒有發現，估計正因為香料的作用，讓屍體腐爛速度減緩，氣味直到現在才逐漸滲透出來。
    當然，庫銀改換箱子，和收繳的泰和通寶劣幣放在一起，這燈下黑的手段看似簡單，但的確能騙過大多數存在思維定勢的人。
    “哇！”
    戶部那員外郎瞬間彎腰，忍不住當場吐了起來。
    不過嚴無咎和其他人，都隻是捏住了鼻子。
    雖然惡心，但他們每一個人，包括時遷在內，全部都經曆過屍山血海的洗禮。
    當年死在嚴無咎手上的敵人更是數不勝數，夏天時候戰場上各種令人作嘔的殘屍斷臂，更是如同家常便飯。
    所以，雖然惡心，但嚴無咎並沒有半點失態。
    “回去個人，稟告上峰，已經找到消失的庫銀，還有失蹤的禦龍衛屍體！
    讓他們加派人手，賬房先生、仵作，多來幾個！”
    這股惡臭撲鼻而來，嚴無咎也有些招架不住，讓人架著那戶部員外郎和幾名同樣狂吐不止的倉吏，一起走出倉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