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玻璃門映出檀健次係圍裙的剪影，淩妤綰剛探進半個身子，就被奶奶笑嗬嗬地推著肩膀轉了個向。
    身後傳來檀健次帶著麵粉香氣的嗓音：“小饞貓別急，等狀元蹄出鍋的時候給你偷嚐第一塊。”
    他指尖還沾著澱粉，卻不忘用幹淨的手腕內側蹭蹭她耳垂。
    客廳裏飄著陳年普洱的醇厚，爺爺和師父的棋盤殺得正酣。
    淩妤綰蜷在藤編搖椅裏，忽然瞧見茶幾上的雲紋漆盒——那裏麵常裝著她愛吃的桂花糕。
    陽光透過落地窗在青磚地上落下斑駁，恍惚間仿佛又看見紮著辮子的小女孩晃著腿坐在爺爺膝頭。
    “這次我出布！”記憶裏的桑灼華是明媚燦爛的，指尖還粘著糕餅碎屑，淩妤綰下意識摸了摸額頭上不存在的紅印。
    那家夥總愛在贏的時候突然湊近，結果兩個小腦袋“咚”地撞在一起，倒比彈額頭疼十倍。
    “開飯啦——”
    檀健次的聲音從廚房傳來，淩妤綰抬頭，就見餐桌上已經擺得滿滿當當——酸湯魚紅亮鮮香，辣子雞酥脆火辣，狀元蹄軟糯油潤，糟辣脆皮魚外酥裏嫩，折耳根炒臘肉鹹香爽脆，腸旺麵紅油浮著蔥花，地瓜葉清炒得碧綠，酸筍炒肉酸辣開胃……
    爺爺不知什麽時候摸出一壇陳釀，笑得眼睛眯成縫：“今晚高興，不醉不歸！”他剛說完，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轉頭指著淩妤綰：“綰綰不準喝！”
    又看向江溫言，“老江也不行！”最後目光落在邢懷謙身上，立刻眉開眼笑，“老邢，咱倆今晚必須喝個痛快！”
    奶奶端著最後一道菜走過來，爺爺立刻湊過去，試探性地問：“要不……你也別喝了？”
    葉昭寧眼風一掃，爺爺立刻改口：“喝！必須喝！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淩妤綰笑著搖頭，扒拉了幾口飯就溜下桌。邢懷謙隻是端著茶笑嗬嗬地看戲，而爺爺和師父已經推杯換盞，喝得滿臉通紅。
    檀健次和奶奶手腳麻利地收拾碗筷，廚房裏傳來水流聲和碗碟輕碰的聲響，暖黃的燈光下，整個屋子都彌漫著煙火氣的溫馨。
    庭院深深，月光如霜。
    邢懷謙摩挲著茶杯，茶湯早已涼透，映著天上半輪殘月。他沉默良久，終於開口：“小綰，你還記得你們四個的成績嗎？”
    淩妤綰指尖無意識地撥弄著靠椅上的藤條，聞言輕笑：“當然記得，我們四個……”她頓了頓，“從來都是年級前幾”
    “是啊”邢懷謙歎息，“可桑灼華不一樣——她的成績像過山車，一會兒衝上雲霄，一會兒跌進穀底。”他側過頭，目光沉沉，“你知道為什麽嗎？”
    淩妤綰搖頭。
    “因為她嫉妒你。”
    夜風驟停，樹影凝固。淩妤綰的指尖僵住，半晌才扯出一抹笑：“老師，您別開玩笑了，花花她……”
    “記得你七歲那年，在院子裏跳《采薇》嗎？”邢懷謙打斷她，“你跳完，她笑著鼓掌，誇你跳得好”
    他彎腰，從沙堆旁拾起一根枯枝，“可你們走後，我在她坐過的地方發現了這個——”
    枯枝劃過沙地，淩亂的劃痕拚出“淩妤綰”三個字，上麵壓著一道猙獰的“x”。
    淩妤綰盯著那道痕跡，耳邊忽然響起桑灼華甜脆的嗓音：“綰綰跳得真好！我要是能像你一樣什麽都會就好了……”
    ——原來從那時起，她就已經在恨我了嗎？
    她猛地起身，走到沙堆前，抄起樹枝狠狠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
    “唰！”
    木枝折斷，沙粒飛濺。那個“x”刻在了自己的名字上。
    “還有嗎？”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冷得像冰。
    邢懷謙望著她繃直的背影，恍惚又看見當年那個紮著蝴蝶結、拉著桑灼華滿院子瘋跑的小女孩。
    她們本該是一生摯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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