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現。
    廚房的鐵鍋裏清水已經沸騰，林菀將切好的紅薯塊倒入鍋中。
    紅薯自然是自留地裏種的。
    蓋上鍋蓋，她對正在灶台後燒火的陳紅霞說“媽，改中小火就好啦！”
    陳紅霞應了一聲，從灶底抽了兩根木柴出來。
    林浩、林華、林秋月還沉醉在夢鄉裏。
    林鐵軍和林潔倒是起來了，正在門口洗漱。
    林菀一直都是個有能力的人，不管是操持家務，還是在裁縫手藝上，都比其他人好的多。
    王龍、王拓那幾個孩子從小頑劣。
    上輩子，要不是有她全心全意的悉心教導。
    這幾個孩子長大後，恐怕大概率會成為無所事事、遊手好閑的街溜子。
    也正是因為她能幹懂事，王富貴自婚後就再未為家裏的事情操心過半分。
    家中的老人有她孝敬，兒女們有她悉心照看和教導，對王富貴更是體貼入微、關懷備至。
    到臨終前，王富貴也沒弄清楚過家裏哪條毛巾是他的，哪個盆是用來洗臉的，哪個是用來洗腳的。
    掃把倒在地上了，他從旁走過都絕不會彎腰扶起來。
    然而，林菀為家裏所做的一切，在他們眼裏都一文不值。
    他們到死都覺得，林菀是一個隻會做家務，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
    靠著他們家，才過上了衣食無憂的好日子。
    要不是有他們家，林菀指不定在那個犄角旮旯裏吃糠咽菜。
    所以，她在家裏一點地位都沒有，無論大小事從不會詢問她的看法或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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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鍋裏再次沸騰，林菀把淘好的米倒入鍋中。
    陳紅霞臉上掛著勉強的笑容，對林菀說道“昨天出去玩了一天，玩的開心啦，心裏的結放下了哇。”
    林菀當然知道她是什麽意思，全家都不想她繼續在家待著了，盼著她早點回王家去。
    繼續給四個孩子和公婆當保姆，好好的給家裏穩住這一門好親事。
    林菀不想裝了，語調溫柔回應“我說過了，我不會去王家，不會改變主意。”
    聽到這話，陳紅霞好不容易堆出來的笑容瞬間消失。
    她嘴角緊繃，極力抑製內心翻湧的情緒，轉頭對林菀說。
    “菀菀，你咋的啦？女人離了婚咋辦，以後你怎麽過？
    別人會在背後怎麽說你？王經理這麽好的對象，你要是和他離了婚，以後上哪找這麽好的人嫁？”
    林菀不出聲，隻是拿著鍋鏟一下一下地攪拌著鍋裏逐漸變得濃稠的紅薯粥。
    被陳紅霞盯了一會，她終於還是沒忍住，低眸看向陳紅霞。
    “是我結婚，還是你結婚，你覺得這門親事好，你怎麽自己不去嫁？
    他們家什麽樣，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嗎？
    李桂花出了名的刁鑽，王富貴的前妻沒過世那會，就被她非打即罵。
    王和平整天待在家裏，啥事都不管。
    四個孩子裏麵，三個大的一個比一個能折騰，小的那個片刻離不開人。
    我在他們家，連句重話都不讓說，別說拿我當長輩當媽了，根本就沒當我是人。
    全家合起夥來欺負我一個外人。
    王富貴每月寄回家的錢，直接寄給他媽。
    我在他們家這麽久，一分錢都沒見過，
    天天就是幹不完的活，洗衣做飯，挑水砍柴，喂豬養雞，下地幹活，忙裏忙外伺候一家老小。
    平時有點好東西、有肉吃的時候，那也是他們吃，沒讓我吃過一口。
    更別說糕點甜食這些了，他們都躲在房裏偷偷吃，我連見都沒見過。
    你跟我說，這是哪門子福氣？”
    陳紅霞聽完她這一番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眉頭緊皺，不明白林菀怎麽變的這麽自私。
    “女人結婚了，不都是這樣過的嗎？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現在怎麽變的這樣自私，隻想到自己。”
    林菀聽到這些話，被自己氣笑了。
    跟他們講這些，在指望什麽呢？
    是啊，她以前不是這樣，她上輩子也不是這樣。
    她就像永遠不會累的牛馬，無私奉獻了自己的一生，還甘心淪為案板上的魚肉。
    她是長姐，難道就活該如此嗎？
    掙錢養活弟弟妹妹們，犧牲自己的讀書機會，讓弟弟妹妹去讀書。
    平日裏有個好吃的，也全都毫不猶豫地留給弟弟妹妹。
    現在還要用自己的婚姻，給全家鋪路，不想幹就是自私。
    嫁給王富貴，孝敬公婆悉心照養子女，起的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沒有換回來一絲感謝，和一口好吃的，多說一句話都要被嫌棄。
    可又有誰想過她的感受？有誰關心過她的需求？
    她也隻是一個普通女孩子啊。
    她也渴望尋一人生兒育女共白頭，也期望擁有屬於自己的精神世界，能夠識文斷字，會讀書看報，去追求內心的充實和成長。
    可活了兩輩子，始終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想知道，更沒有人在乎。
    陳紅霞當然不會去在意林菀的想法和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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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隻覺得林菀越來越不像話了，還極其自私自利。
    她陰沉著臉，看著林菀沉聲繼續說道。
    “你還想怎樣？比起其他人，王經理有能力，條件好。
    你熬個幾年，等你公公婆婆過世了，帶著四個孩子去城裏生活。
    有王富貴這樣的爹，孩子們大了肯定會有出息，你以後全是享福的好日子。
    要不是我去給你說了這門親事，你以為你能嫁進他們家？”
    林菀右手緊緊攥著手裏的鍋鏟，使勁地攪著鍋裏的紅薯粥。
    她嘴角抿成一條直線，雙眼盯著陳紅霞，每個字都很清晰地說道。
    “如果嫁人是過這樣的日子，我不是非嫁不可。
    我靠自己也能把日子過的很好，這個婚，我必須離，而且離定了。”
    林菀平日裏說話細聲細語的，陳紅霞還是頭一次見到她如此強勢，一時間也來了火氣，眼睛死死地瞪了回去。
    “你是不是腦子被門夾了？王經理是什麽身份地位，這婚是你想離就能離的？
    早點收起你那點心思，我和你爹是不會同意你離婚的，”
    林菀嘴角揚起一抹嘲諷“清朝都滅亡多少年了，還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難道女人就活該一輩子隻知道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守著一個有名無實的婚姻過一輩子？
    我偏不。”
    陳紅霞滿臉驚愕，難以置信地說道“你才結婚半年啊，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你跟王經理好好過下去，以後可都是好日子等著你呀。”
    林菀心裏清楚，觀念不同跟他們是無論如何也講不通道理的。
    在陳紅霞眼裏自己隻結婚了半年多。
    可隻有她自己知道，按照上輩子的經曆來看。
    如果她不離婚，這樣的日子還得過五六十年。
    而這樣的日子，她早就過的夠夠的了。
    多一秒她都嫌多，扔下一句。
    “早飯我不吃了，粥你自己煮吧。”
    便頭也不回地徑直走出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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