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巡按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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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膽!你們是誰!”
    李章盛痛得身子蜷縮成一團。
    他自生下來就是李府的寶貝小少爺,除了他爹,從來沒人敢打他。
    “老子是你祖爺爺哈哈哈哈……”
    一陣哄笑聲在頭頂傳開,伴隨著雨點般落下的拳腳。
    李章盛疼痛和驚愕中,發現自己躺在冷硬的小巷中,旁邊還有個狗洞。
    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錯了!錯了!”
    “不是我!”
    他抱著頭大喊:
    “我是李府的少爺,你們抓錯唔——唔——”
    一卷破布堵住了他的嘴。
    混亂中,根本沒有人聽他的叫喊。
    一個漢子拎起李章盛的胳膊:
    “叫破天也沒用!”
    “爺爺給你吃個教訓,以後莫惹貴人。”
    “這雙手是要不得了。”
    李章盛瞳孔急促擴張,驚恐在他眼中燒成漫山遍野的烈焰,燒得他全身戰栗。
    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嚇得兩腿間流出熱意。
    他的胳膊已經被拎起來,另一個漢子手持擀麵杖粗細的木棍靠近他。
    “唔——唔——!”
    李章盛拚命掙紮,可木棍已經朝他的胳膊掄過來。
    哢嚓。
    幽靜的小巷裏,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李章盛的臉慘白如紙,劇烈猝然的疼痛讓他頭暈目眩。
    他疼得暈了過去。
    “何人在此處?為何宵禁後不歸!”
    夜裏巡查的街使注意到巷內有動靜,往這邊走來。
    抓著李章盛的一幫人見狀,趕緊把人一扔,腳底抹油跑了。
    街使提著燈趕到時,已經人去巷空。
    唯有麵色慘白的李章盛昏倒在地,兩隻手臂彎折成不自然的角度,像脫了線的人偶。
    初夏的星星愈發亮了。
    連睡夢都被照得亮晶晶的。
    書院生舍裏,薛澈在房中睡得安然。
    他夢見他送了一包兔子糖給蘇知知。
    每一顆兔子糖都又白又大。
    蘇知知笑得燦爛,拿著糖說:
    “阿澈送的糖是最好吃的,阿澈是我最最好的朋友。”
    睡夢中,薛澈白皙的臉頰上染上紅暈,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
    ……
    李長史家的少爺被歹人打斷了手。
    這個消息在白雲縣如夏日晴空炸響的悶雷,人人都聽到了。
    大家都猜測莫不是李長史得罪了什麽人,對方拿他兒子報複。
    李韶兒原本還想回家告狀說蘇知知和自己在書院打架的事情,可是被李章盛這事情一對比,她的這點小事根本沒人在意。
    大夫來看過李章盛,說他手上的骨頭都被打成幾段了,就算接好,以後也會留下後遺症。
    李韶兒和鳳姨娘聽說這個消息後,驚訝的表情下壓著幾分不敢表露的竊喜。
    李夫人年紀大了,但鳳姨娘還能生,以後指不定生個更爭氣的出來。
    李夫人守在兒子床邊,眼睛都哭腫了:
    “我的兒啊,是哪個活該雷劈的混賊對我兒下手?”
    “盛兒,你爹一定會查到是何人所為,為你報仇。”
    “盛兒好好養傷,娘就在這護著你……”
    李章盛靠在床上,兩隻手被包紮得嚴嚴實實,他表情木然,隻問一句:
    “娘,阿財在哪?”
    “你問那個奴才做什麽?”李夫人擦著淚,“不知道死哪去了,這兩日都沒見人。等找著他了,讓管家打脫他一層皮。”
    李章盛毛骨悚然,總覺得背後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
    他一閉眼就仿佛又回到那個幽深黑暗的巷中,被人拳打腳踢,夜裏都不敢一個人睡覺。
    他想把阿財找出來問,究竟是怎麽回事。
    明明要抓的薛澈,為什麽被擄的是他?
    “盛兒別急,你爹肯定能找到人的。”
    說曹操曹操到,李夫人嘴裏念著,李瓊就從屋外火冒三丈地衝進來。
    李瓊這段日子本就忙得不可開交,聽說兒子被人打斷了手,發誓把潯州翻個底朝天也要把人給找出來。
    李瓊這些年不是白混的,他有點腦子手段。
    他真查到了那天晚上幫李章盛的那批混混,把人抓來嚴刑拷打審問。
    不問還好,一問,差點氣吐血。
    原來是自己兒子想害人,結果找了一幫蠢貨,下手找錯了人,把自己給綁了。
    至於牽線的阿財,約莫是見情形不對,早就逃之夭夭,不知藏哪去了。
    李瓊把東二賴這幫混混全關起來,打斷了手腳泄憤。
    這會兒回到府中又指著李章盛的鼻子怒斥一頓:
    “我李瓊怎麽生了你這麽個沒腦子的東西!害人害到自己身上,叫外邊人的看笑話。”
    李瓊恨不得把兒子從床上拎起來再打一頓。
    他氣得不是李章盛害人,相反,他覺得兒子在書院有不順眼的人出手教訓是理所應當的。
    他隻是氣李章盛自作聰明,連這都辦砸了。
    本來不過是一點小事,廢一個鄉野小子的手腳罷了,他李瓊抬抬手指就能辦成。
    何至於鬧成這樣?
    李夫人摟著兒子,抹淚嚷嚷:
    “老爺,盛兒都已經這樣了。要怪就怪那幫人不長眼,認不出我兒!怪書院裏姓薛的小子惹我兒不順!”
    “你!你也是蠢!”
    李瓊跟夫人根本說不通,一甩袖子,去了鳳姨娘那。
    鳳姨娘歡歡喜喜地接老爺進屋,又是端茶又是揉捏:
    “老爺今日都憔悴了,妾看著就心疼。”
    李瓊灌了口涼茶,躺在榻上被鳳姨娘按得舒服,可心頭的煩躁根本消不去。
    除了兒子李章盛的事情,他還有更頭疼的事。
    巡按禦史明日就要到潯州了。
    他這幾年手上金銀不斷,不僅是收了一些好處,更重要的是販私鹽得來的利潤。
    販私鹽在大瑜是重罪,民間有人私自煮鹽販鹽被抓,因杖刑而死。
    可私鹽的利潤大得令人眼紅,當上頭有人把機會擺在他眼前的時候,他怎麽可能不動心?
    更何況,上頭有人罩著,此事的風險也會小許多。
    朝廷派巡按禦史巡查各地一事,長安那邊早就派人傳消息李瓊了,讓李瓊行事別露了馬腳。
    但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別鶴山莊那邊出了點問題.
    別鶴山莊是他在郊外的一處莊子,專門用來運作私鹽的作坊,平日交由他的手下楊震打理。
    但楊震從前日開始不見蹤影,跟他一起消失的還有一批私鹽。
    李瓊隻能打起精神讓人私下去尋楊震,想著千萬別出什麽亂子。
    次日。
    巡按禦史鄭明堂到達了潯州。
    顧刺史和李瓊接待了鄭禦史。
    鄭禦史四十出頭,在長安禦史台就是出了名的,最擅聞風奏事。
    “鄭禦史此番巡查嶺南,辛苦了。”顧刺史抹著胡子笑道。
    鄭禦史一路風塵仆仆,臉色有些憔悴,顧刺史倒是滿麵紅光。
    鄭禦史:“顧刺史調來嶺南幾個月,精神矍鑠,看來此處風土養人。”
    顧刺史:“不是風土好,是老夫心大,在犄角旮旯的地都習慣了。”
    鄭禦史:……我說話直,你倒是比我更直。
    鄭禦史和顧刺史以前打過交道,還算有幾分熟稔。
    顧刺史向鄭禦史介紹:“這是潯州李長史。”
    李瓊上前行禮:“下官見過鄭禦史。”
    鄭禦史平日是個不苟言笑之人。
    他一反常態對人笑得親和友善時,往往是對人已起了疑心。
    這頭跟人家談天說地笑著把話都套出來,轉頭就奏人家行事不端,貪汙受賄。
    京中同僚最怕見到鄭禦史對自己笑。
    眼下,鄭禦史眉眼舒展,對李瓊笑得極為親切熱絡:
    “李長史,不必多禮。本官聽聞李長史在潯州為官多年,最了解風土人情,為當地做了不少功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