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撿到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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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知知這回沒撿到兔子。
她撿到了一個人。
十八歲的宋鈺。
宋家嫡孫,宋家未來的家主。
一個出生在家族輝煌時期的人,很難體會到什麽叫做世事無常。
宋鈺就是如此。
宋家堆金積玉,產業遍布天下,宋延又有四品官職在身。但凡能投胎在宋家,按理說這輩子就是衣食無憂的命。
可命運是不講道理的。
宋鈺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會流落嶺南,眼見著就要餓死在深山裏!
老天爺!
他宋鈺明明是家中小輩裏最優秀出眾的那個,被太爺爺宋延帶在身邊親手培養。
太爺爺說他遺傳了宋家祖輩的經商天賦,連著祖傳的製墨秘方都傳給了他,他就是宋家將來的支柱。
可他還是太年輕了,來到這世上的十八年,唯一吃過的苦就是愛情的苦。
宋家給他定了一門親事,對方同樣是經商巨賈馮家。
馮家三小姐伶俐能幹,也喜歡宋鈺。
可宋鈺不喜歡姿色平平的馮三小姐,喜歡上了他們家作坊裏的小秀姑娘。
宋鈺和小秀姑娘愛得死去活來,要衝破家族阻礙在一起。
於是在宋延去宮中赴荔枝宴的那日,被情愛衝昏頭腦的宋鈺和小秀姑娘私奔了!
這一走是福也是禍。
宋家上下被收監下獄的時候,他不知情,在城外躲過了一劫。
兩人你儂我儂地私奔了十來日,還擔心宋家會派人來追。
可沒過兩天就聽說太爺爺犯了大逆之罪,他們宋家上下全發配充軍了。
就差他這個漏網之魚,外麵官差正在四處搜捕他。
宋鈺很痛苦,把這事跟小秀姑娘說了。
小秀姑娘抱著宋鈺,眼淚汪汪:“鈺郎,你還有我,我們的感情不會變。”
宋鈺和小秀姑娘哭了一通,然後睡了沉沉一覺。
第二日早上醒來,小秀姑娘不見了。
連著一起不見的,還有他身上所有的銀錢。
宋鈺起初還抱著一絲僥幸,等著小秀姑娘回來。
可從天亮等到天黑,都不見人影。
宋鈺終於無望地掩麵。
宋鈺沒了家族、沒了愛情、連吃飯的錢都沒了,外邊還有官差在抓捕他。
他想著要麽幹脆被官府抓走得了,和宋家人死在一起,湊得整整齊齊的去見太爺。
可這時候,馮三小姐先找到了他。
他才知道自己住的是馮家的客棧,是馮三小姐親自打理的產業之一。
馮三小姐給了他一包銀子:
“宋鈺,你我既無緣分,我也不強求。但看在宋太爺曾有恩於我祖父的份上,我勸你一次,找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躲著,他日未必不能東山再起。”
宋鈺如夢初醒,羞愧不已。
他道過謝後便逃往嶺南。
他不敢走大路,怕被抓,走小路又頻頻遇上竊賊盜匪,氣運簡直背到了底穀。
最後身無分文,饑腸轆轆地流落到嶺南一處深山。
他累得躺在地上,餓得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太爺爺曾說,宋家的製墨秘方萬金不換。
可真到了快餓死的時候,胃裏萬千蟲蟻咬蝕,誰給他個饅頭,他都肯換。
淒冷的風在林間倉促來回。
落葉在他身上蓋了一層。
他閉上眼,覺得自己大概真的要死在這了。
他甚至聽到了黑白無常向他走來的腳步聲,很輕,很歡快,像孩子一樣。
在一隻腳踩在宋鈺身上的那一刻,他爆發出最後的力氣,伸手抓住了那隻腳……
“啊——”
蘇知知和薛澈同時大叫。
阿寶飛撲過來,把握著蘇知知腳的那隻手給扇開。
那隻手很快就軟綿綿地垂了下去。
蘇知知和薛澈手牽著手,麵麵相覷。
咕——咕——
阿寶撲騰著用翅膀把地上的落葉全掃開了,落葉下露出一個形銷骨立的人。
“知知!”
“阿澈!”
秦老頭、孔武、白洵都趕來了。
秦老頭聽見蘇知知和薛澈的大叫聲,又聽見阿寶不尋常的喊叫,就叫上了孔武和白洵。
三人趕過來時,看見薛澈和蘇知知正努力把一個人往阿寶的背上挪。
薛澈:“這人好像還活著。”
蘇知知:“不管活的死的都先搬回去,說不定有用呢。”
“啊啊、啊。”孔武跑過來,單手就把宋鈺給扛起來了。
一行人往回走,蘇知知和薛澈說了一下方才發生的事情。
除了薛澈,大家都很淡定。
蘇知知撿人撿東西是正常的。
更何況她是撿到一個人,又不是撿到半個人,沒什麽好嚇的。
宋鈺被送到了虞大夫那裏。
虞大夫見宋鈺這模樣,按捺著興奮檢查一番後,失落地發現這人僅僅是餓得剩一口氣,一點毒都沒中。
郝仁和伍瑛娘還在白雲縣忙黑山食肆的事情,聽說蘇知知又撿到人了,郝仁第二日便趕回黑匪山來看看。
郝仁到了虞大夫家中,看見躺在床上的宋鈺,五官有些眼熟,好似見過又好似沒見過。
蘇知知和薛澈站在床邊,演示著昨天的場景。
“……我和阿澈走到林子的時候,地上好多葉子,我踩到葉子上的時候,突然有隻手抓出來……”
“阿澈嚇得大叫抓我的手。”
薛澈板著小臉不服氣:“知知也嚇得抓我了。”
兩個孩子的聲音停不下來,床上的宋鈺眼皮動了動。
他被喂了些米湯,又休息了一夜,終於睜開了眼。
宋鈺睜眼的那一瞬,以為自己已經到了陰曹地府,因為他居然看見了裴淩雲。
死了十年的裴淩雲!
他小時候還跟在裴淩雲後邊當過跟屁蟲呢。
“子信阿兄!”
宋鈺蒼白的唇瓣抖了幾下。
郝仁目光中升起幾分警惕:
“閣下認錯了,在下郝仁,是此地村長。敢問閣下何方人士?”
宋鈺痛哭流涕,從床上撐起身子,拉住郝仁的衣擺:
“子信阿兄!就是你,我不會認錯的。我是阿鈺,宋家的阿鈺啊!”
宋鈺小的時候隨太爺爺去過很多次裴府,常喚裴淩雲子信阿兄。
郝仁眼中的警惕褪去了大半。
他的確記得以前宋延來府中尋父親時,身邊跟著個六七歲的男童,每回見到他就充滿豔羨地衝他叫“子信阿兄”。
不過男大十八變,小時候的宋鈺明明是胖乎乎的,而且被長輩打扮得喜氣,活像財神爺座下的散財童子。
“阿鈺?”
郝仁仔細端詳,終於從宋鈺餓變形的臉上窺出了幾分當年散財童子的模樣。
“知知、阿澈,你們先出去玩。”
郝仁把蘇知知和薛澈支出去了,單獨和宋鈺在屋內談話。
桂花的香氣從風中飄來。
蘇知知和薛澈站在虞大夫的小院中各懷心事。
薛澈聽見宋鈺喊出那句“子信阿兄”的時候,腦中似有一道閃電劈過。
他難掩吃驚地看向墨發青衣的郝仁,驚詫不已又好似早有預感。
一個山野村長怎麽可能會有那樣的字畫,那等矜貴從容的氣度?
怎麽可能會一眼識別他們薛家的祖傳玉?
也是此時他才明白,為何遠在邊關的父親會如此放心把自己留在此處。
原來,文武雙璧,皆在人世。
薛澈不斷梳理腦中思緒的時候,心大的蘇知知拿著根樹枝在地上畫了隻小兔子。
小兔子畫得又圓又肥。
蘇知知畫得樂起來。
後山能撿的東西真多,連爹的熟人都能撿到。
不知道下次去後山能撿到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