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冬天也很忙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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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美人起疹子的事情很快傳遍宮中。
大家都猜測著到底是怎麽回事。
有害怕的,有好奇的,還有幸災樂禍的。
唯一平靜如死水的,是明惠宮。
明惠宮裏的時間仿若靜止一般,宮裏從來是同樣蕭瑟的景象。
伶仃的宮人,枯萎的大樹,還有抱貓的婦人。
裴姝手裏又換了一隻貓。
這回是一隻小花貓。
真的還很小,軟軟地趴在裴姝的懷裏,叫聲也是細細小小的。
還是叫初九。
冬月站在旁邊,不再像初來時那麽沉默,會主動和裴姝說很多事情。
說她聽到的各宮八卦,還有禦膳房裏哪個廚子悄悄偷了油水。
但冬月很少再幫著抱貓了。
上次看見槐樹地下的坑後,冬月想了好幾夜,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她好像能理解為什麽惠婕妤喜歡貓了。
因為在宮中險象環生,人還不如一隻牲畜可信。
冬月不敢再抱貓是因為,抱得次數多了便會產生感情。
而這貓終究是會死的。
對明知會離去的事物產生感情,是一件很殘忍的事。
“娘娘,有人說,姝美人是因為被人紮小人咒了才起疹子的。”
“姝美人在月秀宮沒出來,大家也沒見到究竟什麽樣。”
“可聽說她的手紅成醬豬蹄了……”
冬月東拉西扯地講著。
裴姝聽了這些沒什麽反應。
過了半晌才說一句:“總會抓個人出來交代。”
果然,沒過幾天,皇後娘娘就查清了是怎麽回事。
宮中的尚功局負責製作後宮的服飾首飾。①
姝美人升位份後,尚功局的司製因趕工製衣,送去的衣裳不幹淨,這才導致姝美人身上起疹子。
尚功局的陸司製被免了職,罰了俸祿,受了三十大板的杖責然後被逐出了宮。
這事才終於告一段落。
尚功局的人都心中忐忑。
陸司製在尚功局做了十幾年的衣裳,資曆不淺,手藝精良,一時疏忽而落得下場這麽慘。
其他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出錯,生怕步了陸司製的後塵。
日子一天天被風吹散。
西風變成了北風。
長安冬日降臨,人人都裹上了冬衣。
嶺南天氣也變冷了,但白日裏還不到要裹緊冬襖的程度。
黑匪山上幹活的人更是熱出了一身汗。
最忙的秋收時節過去後,村民們也都意識到了屋子不夠用的問題。
於是大家開始按照郝仁畫的圖紙建房子。
反正多幾間屋子也不礙事,搭些屋子權當農閑時鍛煉身體了。
大家聽說宋鈺能做墨錠,都覺得這事得好好支持。
這墨要是做好了,不但能賺錢,還能給村裏兩個讀書的孩子用。
雖然眼下屋子緊張,村裏還是清理出了一間裝雜物的屋子出來,給宋鈺做臨時作坊。
小作坊房裏,灶下燃著通明的火。
上邊煮了一大鍋驢皮膠,裏麵摻了各種村民也不清楚的料。
宋鈺把熬好的膠倒入收集好的桐油煙灰裏,不斷攪拌成墨泥。
之後還需要反反複複捶打,才能形成細膩柔軟的墨胚。
蘇知知和薛澈都來旁觀製墨,順便也幫點端水端盆的小忙。
“我今日才知製墨不易。”薛澈都打算回頭寫一篇《觀製墨記》了。
他在長安府中有用不盡的墨錠,從未想過那小小一塊是如何做出來的,現在親眼看見,才知要經曆如此多道工序。
可是看著小宋哥全神貫注的樣子,似乎樂在其中。
薛澈來了山上後,每次產生古人“哀民生之多艱”的感慨時,又會覺得那種艱辛之中好像還潛藏著一種希冀和力量。
蘇知知不感歎,直接上力氣,幫著宋鈺一起捶打墨泥:
“小宋哥你省點力氣,我們村輪流一人捶一下,肯定又好又快。”
蘇知知發現宋鈺在村裏養了一段時間,他吃飯吃得挺多,可還是很瘦。
大概是吃進去的糧食沒長肉,全都用在揉墨捶墨的力氣上了。
“沒事,我自己能做好。”小宋不好意思再麻煩村民們了。
他用的桐油已經是麻煩村民采油桐子榨出來的,怎麽好連製墨泥都要村民們再費力氣?
可蘇知知想到什麽就做什麽。
她一轉頭就跑去村裏繞了一圈,敲著一個小銅鑼到處喊,麻煩煩大家吃完晚飯後,散步到小作坊這邊來捶一拳。
於是,當日吃完晚飯的宋鈺就見到村民們排著隊走進作坊,路過那墨泥時一人砸一拳。
那力氣是真大,一拳能頂他好幾拳。
哪怕是村裏的女人,一拳下去也能砸個好久回不了形的坑。
一直埋頭製墨的宋鈺瞠目結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村子裏好像藏龍臥虎。
村民砸完還和氣地拍拍宋鈺肩膀:
“小宋啊,有事兒直接說,別不好意思。力氣這東西,咱村裏不缺啊。”
“我好久沒捶人了,最近拳頭癢,下回要砸記得還叫我一聲。”
“小宋,你下回就把墨泥放村裏夥房邊上,大家打飯的時候順便捶兩拳,還挺解壓的。”
宋鈺點頭如搗蒜:“……好,小弟回頭就搬去。”
捶好的墨泥很有光澤和黏性。
宋鈺把墨泥放入模具,等待成型和陰幹,至少還需要幾個月才能出成品。
而在此期間,他會不斷調整比例配方,還有不同模具,做出不同批次的墨錠。
山上的葉子落了一層又一層。
日子轉眼就到了十一月。
天黑得越來越早。
郝仁在屋內算著賬本。
有村裏的賬本、食肆的賬本還有他們小家的賬本。
每一筆都記得很細,精打細算地過著日子,盤算著以後。
隔壁的屋子也亮著燈火。
跳躍的燭光裏,伍瑛娘和秋奶奶拿著針線,在給蘇知知和薛澈縫製冬衣。
伍瑛娘給薛澈縫一件襖子,裏麵塞了些今天收成的棉花,厚厚的很暖和。
秋奶奶手上的針線則在一塊虎皮上下穿梭,給蘇知知做虎皮裙。
他們大人還好,若是沒做新冬衣,穿舊的一樣湊合。
可是六七歲的孩子,個頭年年躥高,去年的舊衣裳根本穿不下。
實話實說,伍瑛娘和秋奶奶的女紅水平勉強算一般,針腳湊合不漏風,衣裳不散架,就已經很好了。
好在蘇知知也不挑,從來沒在意這些。
伍瑛娘嘴裏念著:“今年是不是要找個裁縫鋪給大家做衣裳?”
她近來食肆裏越來越忙,秋奶奶在書院幫工,村民們在山上忙擴建,大家這個冬日都騰不出多少時間做衣裳了。
而且,伍瑛娘見到上回蘇知知穿著顧青檸送的一雙小繡鞋。
繡鞋做得精致結實,蘇知知穿得舒服又漂亮。
伍瑛娘覺得女兒大了,總會愛美,身上的衣裳也不能一直靠村裏這點針線手藝糊弄。
秋奶奶點頭:“我們村人多事多,是得要。我白日做飯,晚上使不上什麽力氣了。”
秋奶奶白日裏做許多人的飯,體力消耗很大,晚上要是還做針線活,身體實在感到吃力。
燈火將兩人縫衣裳的影子投在窗上。
站在門外的蘇知知和薛澈聽見了屋內的對話。
兩個孩子意識到,大人們就算白日在他們麵前做出很輕鬆的樣子,其實都是很辛苦的。
要做這麽多的活怎麽會不累呢?隻不過大家不說罷了。
蘇知知拉著薛澈走到院裏角落。
茉莉花已經枯萎了,可旁邊的一株梅花枝結了幾個小花苞。
一方小院中,永遠有生機。
蘇知知問薛澈:“你以前的衣服是誰做的?”
薛澈:“府中有繡娘和裁縫專門做衣裳。”
蘇知知:“請裁縫貴嗎?”
薛澈真沒操心過這個問題,認真回想了一下:
“應當是不貴的,但是要包吃包住。”
蘇知知心裏有了底,眼睛裏有兩盞燭火在閃爍。
薛澈一看,就知道蘇知知腦子又冒出主意了:
“你想怎樣?”
蘇知知兩手叉腰,語氣堅定:
“阿澈,爹娘他們太辛苦了,我們自己去找個裁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