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賞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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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州乃大瑜西北門戶,常有胡人侵擾。
    薛家軍駐守數代,將胡人阻於國境之外,保大瑜腹地無憂。
    永嘉元年,皇上登基後朝中局勢不穩,胡人趁機發兵。
    大瑜雖勝,但薛家軍統帥薛峰和胞弟戰死。
    薛峰有二子,長子薛玉琢,次子薛玉成。
    次年,薛玉琢帶著薛玉成遠赴邊疆。
    永嘉四年,胡人再次大肆舉兵入庭州,此次來勢洶洶,欲以二十萬兵力,強破大瑜西北防線。
    薛玉琢一麵向朝廷求糧草兵力增援,一麵帶著將士頑強抵抗。
    胡人兵力眾多,而朝廷增援不至,薛家軍一度被逼至絕境。
    為救國難,當時甚至有不少江湖高手民間義士加入軍隊,一同抗敵。
    但寡難敵眾。
    永嘉五年初,等朝廷的增援終於到達庭州時,薛家軍已經折損過半,連薛玉琢也戰死沙場.
    三年後,裴家被告發勾結胡人,泄露機密,才導致三年前胡人差點進入大瑜腹地。
    裴家甚至還從中作梗,阻撓朝廷增援庭州。
    裴家因此獲罪。
    帳外風聲呼嘯。
    薛玉成的聲音壓得很低:“不是裴家。”
    他十四歲那年,親眼見到兄長薛玉琢戰死,身上被胡人的彎刀砍了數刀。
    他固然悲憤,但他相信裴家絕不會做出叛國之事,更不會阻撓援軍。
    此事另有蹊蹺。
    薛玉成暗中從未放棄過追查當年事情的真相。
    可是當初率領朝廷援軍的將領魏符歸京不久後告病還鄉,然後便從長安銷聲匿跡。
    薛玉成派人去魏符老家尋,卻發現魏符根本就沒有回家鄉。
    無人知其蹤跡。
    薛玉成眼中黑沉一片:
    “魏符背後定然有人。此人不除,薛家軍難安。”
    ……
    邊關苦寒時,京城燈紅似火。
    恭親王府各個院中都掛了碩大紅豔的燈籠。
    燈籠在風中搖擺,雪中的燈影倉惶變幻。
    汀蘭院中,慕容婉正坐在桌案邊寫字。
    桌案邊擺著八寶紋炭火盆,烘烤得室內溫暖如春。
    桌上放著撒了金粉的紅紙,富貴又喜慶。
    慕容婉在寫春聯,寫著寫著,眉頭皺到一起。
    一句“紅梅傲雪春光好”還沒寫完,就不悅地放下了筆:
    “春月你怎麽磨的墨?墨散成這樣怎麽寫?”
    慕容婉看著春聯上的字,怎麽看都覺得不夠好看。
    要是寫不好的話,拿出去要被人笑話的。
    正在磨墨的春月動作僵了一下,局促地抓住袖子:
    “郡主恕罪,婢子這就重新磨。”
    春月重新加水,拿著墨錠在硯台上輕輕打轉。
    磨出來的墨給慕容婉一試,還是差了些。
    慕容婉嘴唇一抿:
    “這點小事都伺候不好。”
    春月扯著衣裳,隻能低頭認錯,也不知道該怎麽做。
    一身織金雲錦襖的賀妍此時進了屋,脫了下了外麵罩著的孔雀紋披風。
    “婉兒,怎麽了?”
    慕容婉轉身走到母親身邊,說了方才的事。
    賀妍撩開女兒鬢邊的發絲:
    “我們府中先前買的墨錠用得差不多了,眼下好墨都緊著宮中先用,市麵上買來的新墨是差了些。娘那裏還有兩塊好的,回頭取來給你用。”
    慕容婉這才舒展了眉心,笑著倚在賀妍懷中:
    “還是娘好,婉兒需得好墨,才能寫得好字。”
    賀妍把女兒身子扶正:“好了,該去換衣裳了。娘跟你說過,今日要入宮見皇後娘娘的。”
    “婉兒記得的,要戴的珠花都選好了。”慕容婉和幾個婢女繞去了裏間換衣裳。
    賀妍帶慕容婉走出王府的時候,空中又開始飄下翩翩雪花。
    長安這幾日連著下雪,天冷得很。
    除了走街串巷叫賣的賣炭翁,大多數人都寧可窩在屋子,不想出門受凍。
    可貴人們無凍可受,無苦可吃。
    閑來無事就喜歡辦些賞景煮茶的宴會。
    皇後娘娘今日在宮中梅園辦賞梅會,召勳貴女眷入宮,一同賞雪煮茶。
    慕容婉跟著母親入宮,見滿園梅花競相綻放。
    朱砂梅的花瓣落在肩上,輕輕一嗅,便能聞到冷冽的梅花香。
    慕容婉跟著母親拜見過皇後和淑妃後,賀妍和其他婦人們一起坐著寒暄。
    慕容婉則和寧安公主還有幾個勳貴家的同齡孩子聚在一起。
    寧安穿著月白梅花小襖,外罩著雲錦披風,脖子處圍了一圈白貂毛,看著冰雪可愛。
    明國公的曾孫女趙茉道:“公主的衣裳好看,梅花像開到身上一樣。”
    寧安眼中映著灼灼梅花,一開口說的卻是脖子上柔軟的毛領:
    “這白貂可是父皇今年秋獵獵到的,父皇疼我,賞給了我做衣裳。”
    錦繡華服固然令人喜愛,可寧安說起父皇賞賜之物時,永遠是底氣最足的時候。
    似乎隻要這樣說起,就會再增添一分父皇對她的疼愛。
    慕容婉沒覺得那毛領有什麽好看的,還不如梅花好看。
    她看向梅園牆角一枝梅花,開得尤其豔紅,像女子唇上的胭脂。
    那枝梅花後忽然閃出一個女子的影子,披頭散發,臉色慘淡地大叫:
    “皇上、皇上……”
    “臣妾知錯了……”
    “皇上……皇上……”
    那女子神色焦灼地在梅林間穿梭。
    天寒地凍,她卻隻穿了一件素色的寢衣,腳下隻有一隻繡鞋,另一隻腳赤裸地踩在雪地中。
    她唇色凍得發紫,瘋瘋癲癲地喊著皇上。
    慕容婉等人都被這突然冒出的瘋女人嚇了一跳。
    “公主,她是誰?”慕容婉看向寧安。
    “是祁才人。”
    寧安眼神複雜,說不上是害怕還是憐憫。
    幾個月前的時候,她還因為父皇對於祁才人過於寵愛而心生不悅,可是沒料到才小半年的光景,祁才人就落得這步田地。
    祁才人被封姝美人不久後,身上就生了疹子,養了兩個月才養好。
    可即使養好身體,皇上也不再召幸姝美人了。
    姝美人日日期盼無果,便去禦書房給皇上送補湯,但內侍連門都不讓她進。
    思來想去,姝美人故技重施,再一次躲在乾陽宮外的槐樹下,假裝與皇上偶遇。
    可這一回,皇上的態度與上次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