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暗謀

字數:5939   加入書籤

A+A-


    春夜溫暖。
    黑匪山上的桃花在夜裏悄然綻放一朵又一朵。
    婆娑月影間,幾道身影飛馳下山,直奔山腳。
    山腳下的小路在夜色裏無限延長,盡頭與黑夜融為一體。
    小道兩邊的鋪子都關了門。
    唯有黑山酒樓門口掛著明亮的燈籠,一麵酒旗被吹出獵獵聲。
    二樓東側的房間裏,燈都熄滅了。
    月色花香入戶,一群人在昏暗中,正圍著桌子低聲商議:
    “所有的黑山布和黑山墨都產自此處,這個村裏的所有作坊、酒樓全都由村長郝仁兩口子發話。”
    “隻要能拿捏住他們兩個,一切都好辦。”
    “但是這個村和別地不太一樣,人多,聽說這山上有人會點功夫,還有巡邏隊,不是那麽好下手。”
    “這個村子有幾分厲害,怪不得主人要派我們出手。”
    冥河冷笑,把指關節按得哢哢作響。
    他的一雙手很粗很大,握成拳時,大如錘頭,硬如磐石。
    旁邊的冥水伸出一雙一模一樣的拳頭:
    “大人不好下手,但是郝仁膝下有兩個孩子,不如先從這下手。”
    有人附和道:“聽說那山上的女娃娃被寵得很,先把孩子抓了,不怕挾製不了他們,到時候什麽東西都得乖乖吐出來。”
    “這樣……”冥河冥水吩咐手下動手的具體細節。
    他們都不是初出茅廬的莽撞後生。
    即使是在酒樓的房間內商議,聲音也壓得很低。
    黑燈瞎火的,他們還在門口安排了兩個人看著 ,以防有人偷聽。
    冥河冥水防得很好,卻漏了關鍵的一點。
    他們沒有認出來這裏是哪。
    十二年前他們來嶺南的時候,看見的景象與眼前如同天壤之別。
    那時四處荒涼,屍骨遍野。
    洪水與幹旱連年交替,這一帶連活物都看不到幾隻。
    這樣的地方有山匪出沒打劫倒是不奇怪,打劫流放的犯人和死囚也不奇怪,綁回去的人可以煮了吃。
    冥河冥水覺得自己當時要是沒逃走,那肯定就成了那些山匪的盤中肉。
    但這次來嶺南,他們見四野鬱鬱蔥蔥,花紅葉綠。
    冥水有那麽一個瞬間覺得此處的地形有些熟悉,生出過一兩分懷疑。
    但是打探了兩日情況後,他斷然否決了自己的猜疑。
    山下一派和樂之景,那些人就是老實和氣的農民,根本不可能是山匪。
    酒樓的女掌櫃看著像練過點功夫的,但是以年歲來看,也絕不是當年那批山匪。
    冥水暗笑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明日他們就去捉那兩個孩子,早點把嶺南的事情解決了,離開這個鬼地方。
    ……
    次日早上,空中飄下綿綿細雨。
    一場春雨後,山坡上的小果樹好像又拔高了一節。
    蘇知知和薛澈的個子也越長越高。
    他們穿上了陸春娘親手縫製的春日新衣,依舊合身柔軟又透氣。
    慕容棣也得了新衣裳。
    陸春娘特意來給他量尺寸的時候,態度很恭敬,不叫他小弟,叫他小郎君。
    後來慕容棣居然收到了三套衣裳,可以換著穿,而且這衣裳的做工,真是比宮裏的都不差。
    慕容棣現在挺直了身板,穿上陸春娘做的衣裳,已經依稀有了翩翩少年的影子。
    “今早下過雨,後山有點濕,待會走路小心些。”
    虞大夫背著簍子從醫藥堂走出來,叮囑蘇知知三人。
    蘇知知、薛澈還有慕容棣各自背一個新的竹簍。
    竹簍都是慕容棣編的,秦老頭天天要慕容棣編竹簍,慕容棣速度越來越快,家裏多了好幾個新竹簍。
    四個人往後山走,還沒走近林子,就意料之中地看見了挎個小籃子的花二娘。
    花二娘也穿上了春衣。
    她的身段窈窕,五官清秀,放在十裏八鄉都算是好看的。
    而且她臉盤圓圓的,看著很有福相。
    花二娘今日還畫了眉,上了點脂粉,粉麵若春桃。
    相比之下,虞大夫素淨得過分,還是一身白衣,讓人也看不出他到底穿的哪件。
    蘇知知眼睛笑成兩個小月牙兒:“花姐姐今天真好看。”
    虞大夫臉色又開始不自然:
    “是你們告訴她今天要去采藥的?”
    蘇知知、薛澈還有慕容棣看看天,看看樹,都裝傻不說話。
    花二娘哼了一聲,睜眼說瞎話:
    “怎麽了?就許你去後山,不許我去?說不定是你知道我今日要去後山,所以才去的。”
    虞大夫麵對花二娘的倒打一耙無言了。
    他不和花二娘有口舌之爭,背著藥簍子往山林走去。
    山林裏濕滑,草木枝葉都還沾著雨水。
    慕容棣撥開旁邊濕漉漉的枝葉,臉上冷不防地被濺了幾滴水珠。
    慕容棣不太喜歡下雨天。
    長安宮中的下雨天總是陰陰沉沉的,明惠宮更是陰冷。
    蘇知知走在前邊,背上的竹簍晃呀晃~
    她回頭跟慕容棣說:
    “哥,你要是走不穩的話,就扶著我背後的簍子。”
    蘇知知走慣了山路,如履平地,步伐靈活。
    她很高興今天下雨了。
    昨天晚上爹娘才提到過,最近要下幾場雨才好,結果今早就下雨了。
    下雨有很多很多好處。
    “下了雨,地裏的種子就會發芽,田裏的莊稼就會長大,山上的草會更多,樹會更綠,花都開得更多……”
    “這樣的話,我們就有更多的糧食吃,村裏的牛羊有更多的草吃,山上會長更多的草藥……”
    蘇知知數著下雨的好處。
    她覺得天晴下雨打霜都是好天氣,沒有壞天氣,隻有不適合做的事情。
    慕容棣聽著蘇知知的碎碎念,抬頭再看頭頂的樹,不知是不是錯覺,竟然真的覺得那些葉子更綠了。
    虞大夫不在乎天氣的好壞,目光搜尋過地上一叢叢草。
    他眼神落在蘇知知腳邊,猝然一頓:
    “知知,別動!”
    正要抬腳走的蘇知知像被點穴一樣定住了動作:
    “虞大夫,我沒動,我定住啦!”
    虞大夫朝蘇知知走過去:
    “朝左邊轉個身子,再放下腳。”
    蘇知知照做,同時看見已經走過來的虞大夫已經蹲下去挖草藥了。
    那是一株葉片長卵形的草藥,上麵覆蓋一層細小的絨毛。
    虞大夫把草藥小心地挖出來,眼中的笑意表明他很滿意這株草藥的長勢:
    “這是火炭母,有明目退翳之效。”
    虞大夫還沒把火炭母放進草藥簍子呢,花二娘就伸了個網兜過來。
    網兜裏有一隻碩大的蜘蛛,顏色鮮豔。
    “可算讓我捉著一隻鬼毒蛛了,它的毒液提煉出來,可致人失明,吃多少株火炭母可都沒用。”
    花二娘對著虞大夫挑挑下巴,把鬼毒蛛裝進一個隨身的小壺子裏。
    蘇知知和薛澈看著花二娘和虞大夫之間的詭異氣場,在心中默默倒數:
    三、二、一——
    兩人爭辯的聲音果然響起了:
    “花千嬌,你捉毒蛛就捉毒蛛,何必要踩那株地膽頭?”
    “你幹嘛這麽問?你說得好像我是故意的。”
    “你有哪次不是故意的嗎?”
    “……”
    已經習慣了這個場麵的蘇知知和薛澈各自蹲下挖東西去了,還拉上了新手慕容棣。
    蘇知知:“哥,我教你挖野菜。”
    薛澈:“哥,我教你挖草藥。”
    慕容棣感覺自己才是那個被帶著的弟弟。
    林間一片深淺綠色交映。
    很多樹都是百歲以上的老樹,板根發達,枝葉茂密。
    最適合人藏身。
    前邊不遠處有一棵老榕樹,碧綠的樹葉間,垂下一條灰色的衣帶,並不顯眼。
    挖野菜的蘇知知挖到一半,被一隻花蝴蝶吸引了注意。
    “哥、阿澈,這隻蝴蝶翅膀好大。”
    蘇知知追著蝴蝶去了。
    一直追,追到那棵老榕樹下。
    她歡快的步伐還有頭上的紅頭繩,盡入樹上人的視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