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發誓不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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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春娘指著山坡各麵一一介紹道:
“這是紡紗區,這是織布區,旁邊是裁剪區,下一個是縫製區……最後是倉庫區。”
秦源順著陸春娘指的的方向看過去,見不同區域內不斷有人將上一區產出的成品運到下一個區作原料。
所有的區域連起來,物料如流水一般在各個區淌過,從一根線變成了一件衣裳。
秦源以前在江南地區也見過大的布坊,也有分區,但人家那是世代傳承下來的布坊。
嶺南山村裏的布坊也能有這麽明確的分工,這是他沒想到的。
秦源:“有勞陸娘子帶我去各工坊內走走。”
看著是很壯觀,但實際成品如何還得細查。
若做出的東西不合要求,定然是要返工重做的。
陸春娘帶著幾人從紡紗區開始走。
秦源看見眾人都在做工,紡紗吱溜溜轉個不停,顯然很熟練,效率很高。
秦嘯湊近一個紡車看,見紡車上的線條粗細均勻,沒有雜質。
秦嘯伸手想捏起棉線來看,被陸春娘製止了:
“這位老伯且慢,你手上若有油汙,不宜碰線。”
說罷,她取來兩塊打濕的布巾子。
秦嘯看見自己手指上的確還沾著之前吃花生米的油,尬笑道:
“是老夫大意了。”
秦源和秦嘯都接過布巾擦淨了手,跟著繼續往前走。
走到縫製區的時候,看見縫製區內部還進行了細分。
有人專門縫袖子,有人專門縫褲子,還有人專門縫口袋。
秦源走到一個低頭縫褲子的婦人麵前,看見婦人在反複縫同一處。
“你為何縫好了此處還要縫?”
婦人一邊縫衣裳一邊答:“回大人,這是褲腳的位置。將士們行軍打仗,要走要跑,還經常坐在沙土上,所以褲腳、臀後都是容易磨損開線的地方,要多縫幾道。”
秦源點頭,又問另一個縫口袋的姑娘:
“為何把口袋縫在衣裳外麵,不縫在裏邊?”
“喏,衣裳裏麵也縫了口袋的,但是外邊也得縫。”
穿針引線的姑娘把手上的針線放下,將衣服披在身上給秦源幾人演示:
“西北冬日天冷,將士們外邊又套著盔甲,伸手進衣服內拿東西很不方便。有些常用的東西就可以放在衣服外邊的口袋。好不好看是次要,實用才是最重要的。”
秦源拿手比劃了一下,那口袋有成年男子手掌那麽大,足夠放些小物件,而且手冷的時候還可以把手塞進去捂著。
與此同時,秦嘯也在問另一個長工:
“為何褲子上縫了褲帶還要縫扣子?”
長工答道:“這是陸娘子教的,扣子和扣眼可以調整腰圍大小,而且褲帶要是斷了,還有扣子撐著。”
秦源聽了長工的解釋由衷誇讚:“陸娘子心思細密。”
秦嘯則連連稱好,不禁回憶起以前。
想當初他剛入伍打仗的時候,有一回被敵人砍斷了褲帶,褲子掉了。
他想提褲子,可是手又受傷了,一時使不上勁。
最後身邊的一個好兄弟幫他一路提溜著褲腰走回營地去。
秦嘯打贏了仗,但是丟了臉。
當時被身邊的好兄弟拿這件事笑了好久, 秦嘯到現在想起都覺得老臉一紅。
不過那兄弟跟他很肯定地保證過了,絕不會把這件說出去,隻會爛在肚子裏。
戰場上互相救過命的好兄弟,這點還是信得過。
秦嘯正向陸春娘投去欣賞的目光,接著就聽見陸春娘說:
“大人謬讚了,其實這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們村裏大栓叔說的。”
“我們村大栓叔年輕的時候從過軍,給我們布坊提了好多建議。他說他以前打仗時,營隊裏有個兄弟打仗打掉了褲子,打完勝仗一路提著褲子回去。所以他建議我們可得多縫兩個扣子。”
將士們打仗的確艱辛,但這個事也實在讓人捧腹。
在場的人聽了都笑,連秦源和顧刺史都沒忍住。
笑聲一片,和樂融融。
隻有僵著臉的秦嘯不笑。
秦嘯:……不好笑,根本不好笑。
秦嘯不知道這說的是哪個與他同病相憐的人,但聽在耳朵裏,覺得渾身不自然。
他別扭地把視線從布坊內移開,假裝看外麵的風景來掩飾尷尬。
縫製區東西兩側是其他作坊區,南北兩側是翠綠的山坡。
秦嘯的視線落在山坡。
這麽一看,眼神忽然就死死地定住了。
天上一朵白雲在草地上投下一片陰影。
陰影中走著一個人。
白雲在飄,陰影移動。
在陰影中走著的人步子輕快,盡管那人已經很老了。
頭發白了一大半,露出的側臉也滿是皺紋。
和秦嘯一樣老,背卻挺得和秦嘯一樣直。
秦嘯指著那個人影,有些不可置信地問:
“陸娘子,那位老人家也是你們作坊的長工?”
陸春娘朝那邊看去,笑了笑:
“真是巧了,那就是我們村的大栓叔。他不在布坊做工,但是一旦得了空就來幫忙,人老好了。”
陸春娘親切地喊了句:“大栓叔——”
魏大栓正漫步在茵茵綠草上,感慨風和日麗,活著真好。
他忙完了飼養區的活兒,就來布坊左瞧瞧右看看。
時不時給點建議,給薛澈送兩個解渴的果子。
他正打算回隔壁黑匪山頭,聽見陸春娘叫他,他便悠悠地轉過身來。
這一轉身,眼神正好與秦嘯四目相對。
兩人身軀都是一震,如遭雷劈。
呆愣地遙遙對視片刻後,魏大栓扭頭就跑!
秦嘯鉚足了勁追出去:
“別跑!”
魏大栓聽見秦嘯的聲音,跑得更快了。
站在布坊內的秦源等人一頭霧水地看著兩個在草地上跑得比兔子還快的老人家。
顧刺史和陸春娘疑惑地把目光投向秦源。
秦源以手握拳放唇邊咳嗽:
“咳咳……我家老仆眼神不好,興許認錯了人,跑去追了,還請陸娘子見諒。”
另一邊,秦嘯跑得滿頭汗。
他不可能認錯人。
那是魏符。
是他多年前突然消失的兄弟。
也是那個當年幫他提褲腰的兄弟!
魏大栓在前邊也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兩腿都要冒煙了。
可他絕不敢停下來。
秦嘯出現得太突然了,他還沒想好怎麽麵對昔日故人。
無顏相見,他下意識就心慌地跑起來。
魏大栓熟悉地形,打算繞進前邊山腳處的一小片林子裏甩掉秦嘯。
他要冷靜一下,好好思考如何麵對老兄弟。
就在魏大栓匆忙地要跑進林子時,腳下的土壤突然鬆動,一把鐵鍬毫無預兆地從土層冒出來。
魏大栓被絆得猝不及防,往前撲倒在地。
他滿臉驚愕,完全不能理解為何地下會忽然刺出一把鐵鍬,這附近又沒設機關陷阱。
跑紅臉的秦嘯這個時候趁機撲上,壓在魏大栓身上,揪著他領子吼:
“魏狗!你不是發誓不會把那事說出去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