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阿那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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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春娘看著孩子們的背影笑了下,而後對避難來的百姓介紹情況:
“我是陸春娘,是這布坊山頭的管事,接下來這段日子……”
西南的很多縣城、村莊都跑空了。
而黑山鄉迎來了空前的熱鬧景象。
靡婆人攻破邕州的消息傳到潯州後,白雲縣、千草縣等地的人都收拾好家當,下定決心要跑。
可是這個時候跑,已經沒了選擇。
靡婆人兵分三路,東、東北、北三個方向各有一支兵力,一萬餘兵馬。
潯州前後都有敵軍,跑哪都可能撞上。
顧刺史和宋縣令這個時候發話,讓大家可以去黑山鄉暫避,等朝廷援軍到了再出來。
為了保證糧食供應,州裏縣裏的糧倉大開,一車一車的糧食被運到黑山鄉儲藏。
此外,每戶人家都要帶好自己口糧或者等值錢財,以備不時之需。
特殊時刻,黑山鄉迎來了的空前熱鬧景象。
附近所有人都逃入黑山鄉,農民、商戶、手藝人、書生……
他們不同於之前的流民,都不是空手來的,
他們帶來了人力、錢財和糧食。
他們帶來的東西可以統一存放在有專人看守的庫房,每存放行李的時候都會拿到一個號碼牌。
要取行李或者取銀錢的時候,就拿著號碼牌來核對。
街道旁的商鋪不但沒有關門,反而生意更好了,來買東西的人更多了。
有些富戶不願意去山上作坊裏擠,就在黑山酒樓住店吃飯。
黑山酒樓都快忙不過來了,好在白雲縣分店的人手都撤回來幫忙了。
有些腦子活絡的鄉民,把自己家多餘的屋子打掃幹淨空出來,租出去給外來的人住,也是一筆收益。
不過衣食住行要價都得合理,若是有誰高價宰客,那就要被黑山護衛團揪出來好好談談了。
顧青檸一家也來黑山鄉了。
他們一大家子都住在黑山酒樓。
顧老爺顧言帶著手下的很多佃戶長工都來了,還把他們糧倉裏的糧食也都運了過來,運了幾十車。
顧言說:“平日囤錢糧,為的就是能熬過這種時候。”
顧青檸想和蘇知知一起去山上山下接人,但是柳山長叫她去書院幫忙。
眼下,就連明德書院都轉移到了黑山鄉。
柳山長來了黑山鄉,堅持教學。
他說:“書院在心,不在形。”
沒有學堂,他們就找山上的空地,在陽光和風雨中教學。
沒有案幾,就尋塊木板墊著,或者在石頭上寫。
沒有書籍,就夫子背一句,學子們跟著記一句。
但在屋外上課有時會局麵混亂,顧青檸和幾個之前在明德書院啟蒙過的學子都來幫忙監督學生。
小學子們的心思很難集中在學習上,時不時就想到靡婆人打來的事情。
誰都不知道接下來會如何。
也許靡婆軍隊會打過來。
也許他們根本不會發現這裏,大家都能平安躲過。
有人問:“山長,我們什麽時候能回縣城?”
“山長,要是靡婆人打過來,我們擋不住怎麽辦?”
“萬一他們把我們困在這裏好久,我們糧食不夠吃怎麽辦?”
柳山長把手裏的筆放下了,悶熱的風吹得他胡須飄飄:
“盡人事,聽天命。”
“你們中若有誰靜不下心念書的,就跟著蘇知知去幫忙吧。”
風越來越小。
天色沉沉,空氣悶得讓人快要喘不過氣。
轟隆一聲,電閃雷鳴。
一片雨簾從天上落下來。
雨水砸在士兵的藤甲上,又順著藤甲落在他們赤裸的腳背上。
他們背著弓箭,腰間別著刀,露出的手臂上刺著七頭蛇的圖案。
萬餘人的隊伍如同一條巨蛇,蜿蜒過泥濘的道路。
騎兵中有人騎馬,也有人騎大象。
雨水打濕所有人的麵龐,但隊伍依舊在行進。
最前頭的戰象比其他戰象的體型大了一圈,四腿如柱,兩道粗壯的象牙若上翹的彎刀。
騎在上麵的是一個膚色黝黑,穿著鎧甲的少年。
五官麵容還帶著幾分青澀,但眉目生得鋒利,透出一股不羈與銳氣。
靡婆國的新王阿那羅,隻有十七歲。
靡婆的前任國王有好幾個兒子,但是在內亂中活下來的隻有阿那羅一個。
阿那羅很年輕,但是已經打過很多場仗。
他父親統一靡婆的時候,他以為往後再也不用打仗了。
因為不論輸還是贏,打仗是一件很苦很累的事情。有打仗的功夫,還不如躺在樹下睡覺,或者去樹屋裏睡漂亮的女人。
可是阿呂應殺了父親,他就要殺阿呂應為父親報仇。
大瑜拿走了靡婆國的財寶,不肯放阿呂應。
那他就帶兵殺進大瑜,搶走大瑜的財寶,出一口惡氣。
等他把嶺南搜刮一圈,再帶兵回靡婆。
至於大瑜想滅他們靡婆?
沒那麽容易。
阿那羅嘴角扯出一絲嘲諷。
大瑜皇帝離這裏太遠了,他根本不知道靡婆邊境是什麽情形。
沼澤叢林密布,毒蛇蟲蟻遍地。隻有他們當地熟悉地形的靡婆人才知道怎麽走。
大瑜的士兵若要強行經過,至少折損一半。
“陛下,前麵就是白雲縣了。”一名副將道。
他們走到了縣城門口。
戰象的腳掌踩進水窪中,濺起一片汙泥。
滿城都是滴滴答答的雨聲回響,卻不見一個人。
阿那羅騎著象走到縣衙門口:
“大瑜人跑得倒是快。”
這不是他們經過的第一個空城了。
“去查他們的糧倉在哪。”
阿那羅從戰象上下來,帶著幾個副將走進縣衙稍作休整。
縣衙除了桌椅之外,什麽都沒有。
公文、筆墨、糧食、武器……全部被清空了。
手下的士兵來報:
“陛下,我們找到了糧倉,但是糧倉都是空的。不僅是糧倉,平民家裏的也都空的,除了桌椅器具,其他的什麽都沒有。”
副將聽了,眉頭蹙起:
“陛下,我們的糧草本就不多,打算來了大瑜一邊搶一邊打,現在連著幾座城都沒有糧草,我們再往前走的話,如果被人截了後路,後果不堪設想。”
阿那羅坐在縣衙的太師椅上,一隻腳架在桌案上。
椅子邊緣一片水漬。
他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把玩。
木質的手柄在潮濕的雨季中有些發黴,但依舊可見上麵刻著的七頭蛇,每一個蛇頭都吐著蛇信子。
這是阿那羅小時候,父親送給他的匕首。
他用這把匕首獵過虎,殺過鷹——
偶爾,也用來剔牙。
砰!
阿那羅把匕首紮進桌案邊,嘴唇一咧,露出兩顆尖利的犬牙:
“那就在這附近找。”
他笑出一抹危險和邪魅:
“帶著那麽多的東西,他們一定沒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