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十載未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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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悟真手上的素雞和包子掉在地上,包子滾了一圈,沾滿了灰。
    悟真的手腕被掐出了一圈紅印,他有點害怕地縮手:
    “師父,師父!”悟真扭頭叫。
    隨行的宮人見這老道士無禮,揚起馬鞭又抽下來,卻被明燈製止了。
    “且慢。”明燈也下了馬車。
    他站在悟真身邊,一手搭在悟真身上安撫,另一隻手將老道士的手拿開。
    “阿彌陀佛。這位道長,我這小弟子是一片好意,不知有何處冒犯道長?”
    老道士瘦,可是捏著悟真的力氣不小。
    明燈卻看似輕輕地抬手,就將老道士的手挪開了。
    老道士看看明燈,又看看悟真,渾濁的眼中出現一抹疑惑,而後用沙啞的嗓音道:
    “得罪了,貧道餓得頭暈眼花,認錯了人。”
    說完後,老道士就蹲下來撿地上的包子和素雞。
    沾了灰土也不介意,拍一拍,擦一擦,就往口裏送。
    明燈和悟真回到馬車上,馬車在土路上越走越遠,往城門駛去。
    悟真揉著自己的手腕,心有餘悸:
    “師父,方才那個道長看我的眼神好嚇人。不知道他是不是把我認成仇人了。”
    明燈搖頭:“為師跟你說過外麵壞人多,連吃小孩的都有。你要戴著師父給你的珠子避開邪運。你方才在馬車裏,珠子掉了都沒察覺。”
    明燈攤開手掌,一顆瑩白的珠子在手心,珠子上串著一條斷開的紅繩。
    悟真一摸脖子,這才反應過來。
    明燈幫悟真重新戴上了珠子。
    悟真從小就戴著這顆珠子。
    這珠子和皇後太子拿到的不一樣,悟真的珠子一直都是白白潤潤的,很有光澤,這麽些年過去都沒有變黑。
    是真正的舍利子。
    悟真戴好了珠子,趴在窗邊回頭看,見那道士的身影還停留在路的另一頭,縮成了一個小點。
    “師父,道士為什麽不在道觀裏?道觀裏有吃有喝有香火。剛才那位道長很餓,人餓的時候,脾氣都不好了。”
    明燈:“興許那位道長在遊曆江湖。在江湖上吃飯,靠的不是香火,靠的是真本事和故人。”
    “阿彌陀佛!”悟真雙手合十,好心道,“那位道長好像沒什麽本事,希望盡快碰見故人才好。”
    明燈默然一息,而後道:
    “悟真,等會進宮後,你少說話。”
    悟真:“哦好,師父。”
    馬車駛進了長安城門。
    潦倒的老道士還坐在土路邊,津津有味地將素雞和包子吃了個幹淨。
    小和尚沒帶走的布巾子也被老道士用來擦嘴。
    “嗝。”老道士打了個嗝。
    他站起來,往前走。
    這條路是去長安的方向,但他不打算進長安,走到前邊的時候就繞過長安城。
    長安城裏,熟人太多,舊事太多。
    他不想回,也不該回去。
    自上回離開長安,已經十年有餘了。
    當初他在長安也曾風光一時,可後來遊曆江湖,越混越慘,飯都吃不上了。
    眼下,他最不想遇見舊識。
    一來丟臉,二來多半會引起麻煩。
    老道士故意讓自己看起來蓬頭垢麵,任誰見了都隻想離得遠點。
    前方有個小水窪。
    老道士走到水窪邊一照,照出個人模鬼樣的影子。
    他很滿意了,就算他親娘來了也認不出。
    “駕!駕!”
    “籲——”
    一陣馬蹄聲和車輪聲響起。
    老道士才從水窪邊抬起頭來,就見一群人護衛打扮的人包圍了自己。
    那些護衛簇擁著馬車裏,走出一個衣著富貴的男子,神情倨傲。
    老道士心裏咯噔一下,裝作不認識:
    “你們是誰,為何攔貧道去路?”
    賀庭方半笑著對著老道士作揖,幽幽道:
    “青陽道長,十載未見,別來無恙。”
    老道士:見了鬼!
    ……
    東宮。
    落櫻吹不進緊閉的殿門。
    自從太子落水生病,殿內的門窗就總是關著的,怕太子再著了風寒。
    哪怕是白日,殿內也有些陰沉。
    太後走入殿內的時候,聞到殿內沉悶的氣息,禁不住皺了眉。
    床上,慕容禛臉色不好,昏昏沉沉。
    聽見外邊報太後到了,他欲起身,然後意料之中地被太後製止了:
    “禛兒在病中,不必多禮。禛兒今日感覺如何?”
    慕容禛坐起身子,麵色虛黃:
    “祖母,孫兒頭還是有些疼。”
    慕容禛沒說假話,真的疼。
    之前為了逃避春獵和讀書,他故意拉著寧安落水,燒退了之後就故意裝病,日日躺著。
    因為寧安曾經說今年要和他在獵場一比高下,讓父皇看看什麽叫女子可勝男。
    寧安隨口一說,慕容禛放在了心裏,因此裝病。
    等到春獵過後,他再漸漸“痊愈”。
    他原先頭疼隻是時不時地發作一下,雖讓人心浮氣躁,但是疼得時間短。
    可在床上裝病躺了這麽久之後,頭疼越來越明顯,有時會疼上一整天或一整夜。
    好似腦中有一隻蟲子在不斷地蠶食他的血肉。
    他後怕地發現,自己從裝病,變成真病了。
    太後看著慕容禛這虛弱的模樣,雖有心疼,更多的卻是一種怒其不爭的無奈。
    “禛兒,哀家今日請了慈光寺的明燈大師來看看你,待大師看過了,興許你的症狀便好了。”
    慕容禛:“孫兒不孝,讓祖母費心了。”
    祖孫倆沒說幾句話,明燈大師就隨著引路的宮人來了,身後還跟著嘴巴緊緊抿著的悟真。
    明燈拜見太後和太子,隨後蹙眉道:
    “東宮怨煞之氣甚重,貧僧需在殿內誦經驅邪。”
    太後聽明燈這麽一說,也更加覺得這殿內陰濕難忍:
    “有勞大師。”
    明燈和悟真繞著東宮殿內殿外,一邊走,一邊誦經。
    悟真手裏抱著一個香灰罐子,跟在後麵撒灰。
    悟真悄悄問師父為什麽要撒灰,他沒見過別人做法事撒灰的。
    師父說:“這樣會顯得很神秘,很特別。他們看著才放心,覺得我們做了事。”
    悟真不是非常理解,但是他撒灰撒得很盡心,很均勻。
    東宮不小,等師父兩人忙活完後,半天的時光都過去了。
    明燈最後取走了之前給太子的平安符:
    “這平安符已被怨煞之氣浸染,貧僧需帶回寺中,滌盡怨煞後,再送回給太子。”
    太後自然應下了,隻問:
    “大師今日已做法,依大師之見,太子幾日可好轉?”
    明燈大師:“約莫三日。”
    太後欣然點頭,但還未放下擔憂:
    “敢問大師,為何其他人無事,唯有太子受侵擾?”
    明燈大師:“阿彌陀佛,有孽因便有孽果,怨煞之氣尋人報應。太子年紀尚小,難以抵擋。”
    有孽因就有孽果。
    太後一噎,想到了皇上和皇後做的那些事情:
    “那這怨煞之氣可會重返?”
    明燈大師:“怨煞之氣猶若百川匯海,必會重返,且愈積愈濃。”
    太後:“大師,可有將其除盡之法?”
    明燈大師:“欲絕其患,當召三千僧眾,齊聚宮闈,共行法事,或可滌蕩陰翳,消弭後顧之憂。”
    “三千僧人入宮?”太後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