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我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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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晏青不用看就知道是誰來了。
    除了慕容棣,沒人會叫他賀三郎,大家都叫他“阿三”或者“阿三叔”。
    賀晏青起身迎。
    將暗未暗的天色裏,一個身影頎長的少年走來。
    慕容棣十四歲了,個頭又長高了,臉上的稚嫩褪去,下頜有了棱角。
    已然是個翩翩少年了。
    “小弟,有勞了。”賀晏青接過碗,像村中其他人一樣喊“小弟”。
    賀晏青端著碗坐在院子裏的石桌上吃飯,他聞到飯香味的時候,才感覺饑腸轆轆。
    慕容棣坐在賀晏青身邊,看著賀晏青捧著大碗吃飯的樣子,微微笑了:
    “我倒是沒想過,你會真的放下長安的富貴日子,在這裏做個村民。”
    “在長安的時候,夜裏睡個整覺都難。在這裏,累得想失眠都不行。長安的日子未必比此處好。”
    賀晏青吞下一口肉沫,反問慕容棣,
    “我看你倒是也挺喜歡這裏的,沒見你想走?”
    慕容棣的臉模糊在漸暗的天色裏:
    “我們兩年前來的時候,應當都沒想過如今的情況。”
    他的聲音有點沙啞,有些別扭。
    今年年初開始,他咽部覺得有點幹,嗓子嘶啞,說話聲音不像以前那麽清脆稚嫩了。
    村民們都恭喜他,說他過了這兩年就會長成真正的男人了。
    慕容棣這段時間在黑匪山待得很踏實,跟秦老頭練梅花鏢練得越來越準。
    平日除了處理黑匪鄉的事務,還會抽空去嶺南其他州縣巡察,看著嶺南一點點變好。
    雖然他經常會掛念在京中的母妃和舅舅一家,可是私心很喜歡嶺南。
    他從一出生就在淒冷宮中,在壓抑的深宮中裝瘋賣傻,勾肩駝背。他記憶中永遠都有冬日裏廉價嗆鼻的炭火,寂寥冷僻的院子,旁人的冷眼嘲笑。
    偌大繁華的京城,在他眼中是一座不見光的水牢。
    灰暗、窒息、陰冷。
    而嶺南在他心中熾烈明亮,像一團不息的火。
    他來到嶺南,享受著從未有過的炎熱和所有人的笑臉。
    他是長安汙泥中掙紮生長出來的蓮葉,在南方的夏日裏終於舒展茁壯。
    如果可以,他很想把母妃接到嶺南來,讓母妃也嚐嚐剛摘下的荔枝,看不會封凍的河水,感受沒有冬雪的季節。
    可惜現在還做不到。
    血海深仇,數年蟄伏,他們還有沒做完的事。
    賀晏青順口道:“也是,你在此處可以放開手腳,太子都比不上你自由。在嶺南你也算是自由之身了。”
    天色徹底黑了,山上燃起火把。
    一幢幢小屋的窗戶都泛起暖黃的光。
    天黑了,山卻亮了。
    慕容棣離開茶園,丟下一句:
    “皇家何來自由身?”
    ……
    “本公主可算自由了!”
    寧安歡歡喜喜地出了瑤華宮。
    太子的病好了,寧安也終於解了禁足。
    在瑤華宮裏悶了一個月,她走出來,看著宮道上的地磚都覺得可愛。
    寧安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蘇知知玩。
    聽說蘇知知不能在宮中長住,再待幾日就要走了,寧安恨不得天天黏著蘇知知,一得空就在一起玩。
    蘇知知跟寧安提到她以前在山裏很會捉魚。
    寧安說:“我沒去過山裏,但是我有時候會在潛龍湖喂魚,潛龍湖有好多錦鯉。”
    寧安帶著蘇知知去潛龍湖。
    潛龍湖很大,周回十數裏,湖邊石疊成假山,西邊有一處兩層的沉香閣。
    初夏的風拂過湖麵,新發的荷葉團團,尚未展開。
    寧安和蘇知知趴在沉香閣的欄杆邊,將手中的魚食一點點掰碎拋下去,湖中很快便浮起一圈彩色,魚兒開始爭搶食物。
    兩人才來不久,慕容禛和張太傅恰好也來了沉香閣。
    雙方在此處碰見,都有點意外,還夾雜著幾分不愉快。
    慕容禛看見寧安身邊站著個明眸皓齒、神采奕奕的小姑娘,便問:
    “皇姐,這是?”
    寧安驕傲道:“武學館招的第一個女學生,蘇知知。”
    蘇知知也學了點宮裏見人的規矩:“拜見太子。”
    慕容禛眼中有兩分驚訝。
    慕容銘先前說蘇知知長得肥醜似野豬,粗魯不堪。
    今日親眼見到,完全不是這樣。
    寧安:“張太傅和太子為何來潛龍湖了?今日不要念書麽?”
    寧安記得母妃提醒過自己,離慕容禛遠點,她希望慕容禛趕緊走。
    張太傅看著一片粼粼湖光:“天氣好,老臣便想帶太子來湖邊寫詩。”
    寧安一聽就頭暈。
    她不會背詩,不會寫詩,而且看這樣子,慕容禛要在這待挺久。
    寧安黑著臉,正想拉著蘇知知去別處玩,卻聽慕容禛道:
    “皇姐不必太過自責,孤落水一事,不怪皇姐。皇姐不用覺得無顏見孤。”
    寧安一聽,差點炸了.
    什麽叫不用自責,無顏見他?
    “慕容禛你搞清楚,你落水本來就不怪我,因為你,我才被禁足那麽久。”
    張太傅看不得兩個孩子吵起來,於是轉移話題道:
    “既然碰上了,公主和蘇姑娘若有雅興,也可以‘湖’為題,默寫詩句。”
    張太傅說的不是“作詩”,而是“默寫”。他教過寧安,知道讓寧安作詩是不可能的。
    他們說話時,早有宮人在桌上擺好了筆墨紙硯。
    慕容禛輕輕一笑:“張太傅,皇姐何時背過詩?蘇姑娘上的又是武學館,還是不要為難皇姐和蘇姑娘了。再說,皇姐的字……”
    慕容禛沒有說完,笑著搖頭。
    寧安鼓著腮幫子,有點臉紅。
    她的字是不好看,可她怎麽沒背過詩?她隻、隻是這會兒想不起來而已!
    蘇知知卻走上來一步,幹脆道:
    “不為難,隻是默詩寫字而已,我們會。”
    “那便寫一首試試吧。”慕容禛對蘇知知的反應並不在意。
    鄉野來的姑娘,哪裏知道天高地厚?
    興許像慕容銘那樣會寫幾個歪七扭八的字,背過兩首詩,就自以為了不起了。
    甚至可能還不如慕容銘。
    寧安:“要寫一起寫,太子也同時寫。”
    慕容禛:“好。”
    慕容禛答應得很快。
    他跟著張太傅練了幾年字,寫得比以前好了很多,至少比寧安好出一大截。
    慕容禛、寧安、蘇知知三人一起寫。
    張太傅的目光從三人身上順次掠過。
    慕容禛和寧安還在思索的時候,蘇知知說寫就寫,提筆蘸墨,穩穩地落筆。
    張太傅看蘇知知拿筆寫字的姿勢就知道,這小姑娘是花功夫練過的。
    待他看見蘇知知寫出的字時,臉色微微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