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我是你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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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循進來後,後麵緊接著就追進來另一個人影。
是怒氣衝衝的伍瑛娘。
今日上午,伍瑛娘是第一個翻進王府的。
她翻進來的地方和聽雨軒正好是兩個方向,所以她在那附近探了一圈都沒見到。
可她無意間發現另一個院子,叫群芳苑。
群芳苑裏麵,住了很多女子。
上午的時候,這些女子從屋內走出來,鶯鶯燕燕的,聚成一群。
伍瑛娘在江湖上混過,秦樓楚館魚龍混雜之地她也探過。
太陽底下無新事,沒什麽能讓她覺得特別的。
但是伍瑛娘看著群女子,覺得有點詫異。
她居然看這些女子中的每一個人都感到眼熟。
在她從來沒有來的親王府邸,有一群她從未見過的女子讓她眼熟。
伍瑛娘定睛細看,從這些女子的麵容中拚湊出了裴璿的臉。
伍瑛娘頓時怒火中燒。
這個軟蛋。
璿兒都沒了,當初璿兒在的時候,不知道好好珍惜,現在找這些女子來做什麽?
來惡心誰?!
這個時候,恭親王慕容循進來了。
院子裏的女子齊刷刷地福身道:“見過王爺。”
慕容循微微點頭,視線從她們的臉龐中一一掃過。
伍瑛娘伏在屋簷上屏息看著,咬牙握緊了拳頭。
除了像裴璿的那一部分外,這些女子各有特點,燕瘦環肥,婷婷嫋嫋。
這麽多不同的女子,在慕容循出現的那一刻,竟然不約而同地都從身後拿出了一條鞭子。
幾十個人,幾十條黑色的鞭子。
她們拿著鞭子,卻不會使鞭子,鞭子隻是她們的一個裝飾。女子們低眉順眼地站在慕容循的麵前,似乎在等待挑選。
伍瑛娘看到此景時,已經是怒不可遏。
這時候她感到頭頂上掠過一片陰影。
伍瑛娘抬頭,看見了阿寶飛過的身影。
是阿寶在報信,說明白洵那邊應該接到人了。
伍瑛娘再轉頭遙望宮城的方向,看見宮城那邊亂了,冒著黑煙。
事情成了。
伍瑛娘不伏在屋頂了。
既然事情成了,狗皇帝不在了,賀家沒了,那今日就沒有忍的必要了。
當年她看見裴璿拖著一副慘敗軀體來嶺南的時候,她親眼看著自己的結拜姐妹咽氣的時候,她就有一種提槍直接殺來京城的衝動。
這個軟蛋,他怎麽配得上璿兒!
他憑什麽!
怒發衝冠的伍瑛娘從屋頂上一躍而下,從一個女子手中奪過鞭子,揮了兩招。
今日她為了探查方便,沒有帶長槍。雖不曾練過鞭法,但她臂力好,身形敏捷,拿著根繩子也能甩倒一批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啊——有刺客!”
“快來人!”
“有人要行刺王爺!”
院內在伍瑛娘落下的一刻就亂了。
大家看見一個蒙麵人從天上掉下來,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刺客。
刺客不一定能殺了王爺,但是殺他們這些沒人保護的小嘍囉那是隨手的事。
那些鶯鶯燕燕被驚得跑回屋裏躲著,一個比一個跑得快。
伍瑛娘手裏的鞭子徑直朝著慕容循的方向劈過去。
慕容循身邊跟著的幾個護衛倒是來擋了幾下。
伍瑛娘打了幾招後,扔了手裏的鞭子,轉而拿起牆角的一根長竹竿,握在手中同他們打起來,將幾人打得七零八落。
慕容循早就慌了表情,怒問:
“大膽!是何人派你來刺殺本王?”
他眼見前邊擋著的護衛一個個地被打倒,心裏發怵,轉頭就往外跑。
伍瑛娘在後邊追,怒喝:
“我今日就替璿兒出一口惡氣!”
慕容循聽到“璿兒”二字,身子抖了一下,腳下差點絆倒。
他不可置信地問:
“你是璿兒的什麽人?”
過了這麽多年,竟然有人來府中,說要給璿兒出氣。
伍瑛娘手中的竹竿打在了慕容循的側腰上,慕容循慘叫一聲,趴在地上嚎。
伍瑛娘再想打的時候,其他王府的護衛趕來擋住了。
伍瑛娘冷笑:
“來多少人都一樣,今時不同往日,老娘今日就掀翻了你這狗屁王府!”
哪怕外麵守著的禁軍來了,她也不怕。
宮裏的禍根被扒出來了,京城要亂,這個時候誰還來注意恭親王府?
慕容循側腰上挨的那一下實在疼,他這下顧不上問東問西的了。
他捂著腰趕緊跑,再不跑的話,這女刺客怕是要和他同歸於盡。
慕容循悶頭跑,伍瑛娘在後麵一邊撂倒護衛一邊追。
慕容循跑進了聽雨軒,伍瑛娘也跟進了聽雨軒。
一進聽雨軒的主屋,慕容循竟然看見除了忍冬之外的人在裏麵。
窗明幾淨。
榻邊坐著一個少女,站著一個少年。
僅僅是一瞬間,慕容循的腦中閃過了太多的思緒。
慕容循見過這小姑娘,是郝仁的女兒。
見過不止一次。
在武學館見過,在宴會上也見過。
他知道這姑娘雖然出身低,但是生得漂亮,會武功,會畫畫,性子剛強。
這樣的小姑娘,任誰看了一眼就不會忘。
慕容循看向忍冬。
忍冬站在少女的另一側,端著茶給那少女。
忍冬在聽雨軒十幾年了。
她從來都是冷著臉麵對所有人,別人若敢來聽雨軒,忍冬隻會揮著掃把將人趕出去。
慕容循知道,忍冬是個忠心又死心眼的婢女,隻肯聽裴璿的。
也就是因為忍冬對這裴璿的這份忠心,所以慕容循容忍她的冷臉,讓她守著聽雨軒。
他這十幾年來聽雨軒,忍冬從來沒有給他奉過一次茶。
可現在,忍冬那麽溫順地站在那小姑娘身邊,端著茶,眼裏都是愛憐之色。
而那小姑娘,在哭。
眼淚一顆一顆地掉。
掉得讓人心疼。
讓慕容循心裏疼得忘了身上的疼。
他懷疑自己方才摔跤的時候摔暈了腦袋,眼前出現了幻覺。
因為他竟然還看見這姑娘腰間係著鞭子,在陽光下泛著金光的鞭子。
他在習武方麵是個外行,看世上所有的兵器覺得都是一個樣子。
可是很多年前的時候,他尚年少時,跟著裴璿流離在江湖的那段時間裏,認得了金龍鞭。
裴璿要他擦馬鞍,要他擦鞭子,要他給她打水。
他擦鞭子的時候,裴璿很驕傲地告訴他,這是世上絕無僅有的鞭子。
這是她家裏大哥特意找人為她造的,用的是珍貴稀少的隕鐵,有韌度也有硬度。
鞭子的手柄打造成了水波一樣的形狀,拿在手上很舒適,在空中揮出來的時候會發金光。
那段時日,慕容循每日擦著那條鞭子,熟悉那條鞭子的每一條紋路。
他信裴璿說的話,世上不會有另一條和這一模一樣的鞭子。
不會有。
慕容循隻是瞥一眼,心就已經開始發顫。
他沒有看錯,這姑娘腰間的鞭子,就是裴璿的那條金龍鞭。
慕容循目眥欲裂,心幾乎要從口中跳出來。
然後,他想起來,這姑娘和銘兒同歲,同一年入讀武學館。
十三歲,昭慶元年出生的孩子。
這個十三歲的姑娘能讓忍冬奉茶,能腰間係著金龍鞭,會在聽雨軒流淚。
她是誰?
她能是誰?
慕容循眼前浮現當年被裴璿砸翻的那碗藥。
他抖著唇瓣,問這姑娘究竟是誰。
慕容循剛問完,伍瑛娘就衝進來了。
伍瑛娘原本一身怒氣,可是進來後看見知知在哭。
她從小養大的女兒哭得那麽傷心,哭得沒有聲音。
她一下就忘了怒氣,哐地一下扔掉手中的竹竿。
“知知,怎麽了?”伍瑛娘把慕容循往旁邊一推,快步過去把知知抱進懷裏,“知知,沒事,娘在這裏。”
伍瑛娘摸著女兒的手:“是不是哪裏疼?”
“娘,我不疼。我娘好疼。”蘇知知流著淚,對伍瑛娘說。
伍瑛娘抱著蘇知知的手一頓,然後更用力地抱緊了她。
慕容循被伍瑛娘推得靠在門框上,用手扶著門框堪堪站穩,指尖幾乎要扣進門框的縫隙裏。
聽雨軒外又是一陣腳步聲。
有更多的護衛來了,甚至驚動了王府外守著的禁軍。
“王爺,刺客在何處?”護衛正要從門口進來。
慕容循回頭,臉色蒼白:
“出去,這裏沒有刺客。”
護衛們愣了一下,他們方才分明看見有個武功高強的刺客撂倒了好多人。
“王爺,屬下……”
“滾!滾出去!”慕容循對著他們暴喝一聲,眼中要冒出火來。
“本王叫你們滾!”
慕容循以往沒對府中人這麽凶過,凶得像一頭瘋了的獸。
護衛們麵麵相覷,然後退了出去。
在慕容循憤然的眼神中,他們退到了聽雨軒外數丈遠。
聽雨軒又恢複了安寧。
慕容循顫著手關上了屋門。
他紅著眼眶,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又問了一遍:
“你是誰?”
蘇知知從伍瑛娘的懷裏抬起了頭,轉身麵對慕容循。
她抹掉臉上的淚,一字一頓地說:
“我是蘇知。我娘給我取名蘇知,要我知人心。我是我娘的女兒。”
慕容循耳邊仿若群山崩塌,撞擊出巨響。
他一時耳鳴。
蘇知。
對,他一直知道她叫蘇知。
他聽見郝仁還有伍瑛娘都叫她知知,叫得很是歡喜。
郝仁對京城所有人說,女兒姓蘇,因為蘇是他的本家姓,他姓郝隻是由於收養他的人家姓郝。
下一代回歸本家姓,也沒什麽,京城中的人不在意一個鄉下人的故事。
可是剛才蘇知知說那是她娘給她取的名字。
蘇知。
蘇。
慕容循看著蘇知知和伍瑛娘。
她們長得不像,一點都不像。
蘇知知是那麽漂亮的孩子,她的鞭子使得那麽好,她那雙清如山溪的眼睛那麽像……像……
她怎麽可能是郝仁夫婦的孩子?
他們說謊了,他們騙過了所有人。
蘇知知不是他們的女兒,而是……是她的孩子。
慕容循眼前模糊,淚水也從他眼裏掉下來。
璿兒以前總說他傻。
他真的很傻。
現在看來這麽淺顯的謊言,他竟沒有看穿過。
竟沒有……認出來這是他的女兒。
“知知,我……我是……”慕容循喉間的字眼在齒縫中打轉。
蘇知知看著他,他也看著蘇知知。
他們同時開口:
“我是你父王。”
“你為何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