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你竟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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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冷的暗室。
    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線。
    慕容宇在黑暗中再次睜眼的時候,感到一種蝕骨的寒意。
    黑暗中,聽覺和嗅覺都變得尤為敏感。
    空氣中有潮濕的黴味,角落裏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老鼠穿過。
    慕容宇覺得手腳很沉,腰腹處被勒得很緊。
    他吃力地晃動了一下身子,黑暗的空間內立刻回響起鐵鏈摩擦的聲音。
    慕容宇喘氣咳嗽的聲音也被四壁放大。
    他被人關起來了。
    慕容宇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憤怒。
    他是九五之尊,竟然有人敢如此對他,簡直是九族十族的腦袋都不想要了!
    再下一瞬,他回想起了昏迷前的場麵。
    二皇兄慕容霽回來了,麵目全非地在外麵蟄伏多年,帶著一幫假僧人在宮裏大開殺戒
    慕容宇打了個冷顫。
    如果是慕容霽把他抓起來,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誅九族的刑罰在慕容霽身上用不上。
    慕容宇又想到太後和皇後是那麽信任慈光寺的和尚,被慕容霽耍得團團轉。
    他暗罵杜家的女人真是蠢。
    蠢到引狼入室。
    憤怒之後是恐懼。
    他不喜歡一個人待在黑的地方。
    乾陽殿平日裏,夜間一直會留著一盞不熄的燈火。
    而且身邊要有人守著,他睡覺的時候才會安心。
    王內侍之所以能這般受重用,有一點原因就是他守夜守得好。
    慕容宇夜裏叫一句,他隨時都能到。
    因此,慕容宇很多年沒有體會過一個人在黑暗中的感受了。
    小時候,他被撫養在太後膝下,也就是當時德妃的宮中。
    德妃對他並不親和,他屋裏伺候的人也不多。
    他幼時也有頑皮犯錯的時候,德妃便會罰他。
    他是寄養在她膝下的皇子,就算再不受寵,身體皮肉上也不能有損傷,否則會被人說她虐待皇嗣。
    德妃便讓人把他的眼睛蒙上,塞住他的耳朵,然後束上他的雙手。
    讓他這樣躺一整夜。
    若換成不太敏感的孩子,也許不覺得什麽,還能香香甜甜地睡一覺。
    可慕容宇幼時便很敏感,被蒙上眼睛塞住耳朵的時候會很慌亂。
    他害怕自己一個人被遺忘在黑暗中,所有人都悄悄離開。
    就像現在。
    周圍很靜。
    慕容宇迫切地希望有別人能出現,哪怕是慕容霽也行。
    呼——
    一陣氣流穿過。
    他聽見磚石摩擦的聲音,還有細微的腳步聲。
    側方出現了光亮。
    借著這點光,慕容宇這才看見右側方有台階。
    台階上映出一個被拉長的影子,隨著火光搖擺。
    火光越來越亮。
    腳步聲越來越近。
    一隻手修長的手提著油燈,將油燈掛在了石壁上。
    暗室內亮了很多,很多東西都可以看清楚了。
    形銷骨立的慕容宇被綁在一根木柱子上,四肢都帶著鎖鏈。
    生鏽的鐵鏈,長了青苔的牆壁,竄走的老鼠,地上的血……還有提油燈的那個人。
    慕容宇看見郝仁的那一瞬間,瞳孔不可置信地放大:
    “你、怎麽會是你?!”
    慕容宇方才看見人影的時候,腦中掠過了很多猜想。
    他本來猜是慕容霽,可是看那瘦長的影子就知道不是。
    他猜想是不是哪個要造反的將領,是不是哪個有狼子野心的重臣,是不是哪個意圖篡位的宗親……
    他眼前甚至閃過了老七慕容循的臉和張太傅那蒼老的麵容。
    獨獨就是沒有想過會是郝仁。
    那個出身嶺南鄉野,全靠他提拔才能在京中立穩腳跟的郝仁!
    “竟然是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勾結奸人謀害朕!”
    “是誰指使你的?許諾你何等好處?”
    “你送朕出去,及時回頭,朕還可赦你九族不死,若不然,朕便要你全族死無葬身之地!”
    郝仁麵容平靜地聽著,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臉上出現了詭異又譏諷的笑。
    那是慕容宇從未在郝仁臉上見過的表情,那笑中帶著寒霜與強烈的恨意。
    “死無葬身之地?皇上如今困在這暗室之中,生死係於我手,如何下旨?”
    郝仁慢條斯理地從牆上取下一根很長的針。
    他走到慕容宇麵前,把長針的尖端紮進慕容宇的皮肉,一點點向下探。
    “啊——”慕容宇痛得叫出聲。
    郝仁的手很穩,還在往下紮。
    他動作優雅矜持,做什麽都像泡茶寫字一樣漂亮。
    慕容宇額頭冒出一層虛汗,臉色慘白地喊道:
    “你這等背信棄義,忘恩負義的小人,禽獸不如。朕乃真龍天子,就算魂歸九泉,也斷然不會放過你!”
    “你這等小人必遭報應!”
    郝仁聽了這話,忽然笑起來,笑得很大聲:
    “哈哈哈哈哈……”
    “好一個背信棄義,忘恩負義!”
    他似乎笑得腹疼,笑得眼角都紅了。
    “那我便問你,當年裴尚書輔佐你八載,忠心盡職,你為何忘恩負義,構陷裴家?”
    “薛家軍為大瑜死守西北數代,你為何背信棄義,阻攔援軍,致使數萬薛家軍命喪黃泉?”
    “你如今遭的,又是哪一分報應?”
    慕容宇聞言,身體陡然僵住:
    “一派胡言!朕豈容你汙蔑?”
    “你從何處聽來妖言!”
    這時候,台階盡頭又傳出石門開合的聲音,另一道人影伴隨著腳步聲出現。
    影子有裙擺,應當是個女子。
    在慕容宇的眼中,裴姝是世間最美的女子。
    因為太美,所以讓他這麽多年來都放不下。
    尤其是裴姝那雙眼睛每一次看向他時,他會不由自主地沉淪進去。
    她像仙人一般潔淨無瑕,即使——
    她出現在陰冷的暗室,手裏拿著一把劍,指向了他的胸口。
    “姝兒……”慕容宇的唇瓣在發顫。
    他甚至忘了針紮的疼痛。
    裴姝將劍尖刺在慕容宇的心口,劃破了表麵的皮肉。
    絲絲血跡滲出來。
    “我以前就想過,想剖開你的心口,看看你的心是什麽做的。”
    裴姝的聲音在室內聽起來有些空靈,真的如仙女一般。
    “想看看是不是石頭做的,才會做出這些事情。”
    慕容宇胸口被裴姝手中的劍劃破了,可他疼的卻不是皮肉,而是心口最深最柔軟的地方。
    他心裏最柔軟的地方,有一個溫婉的女子坐在槐樹下,滿眼關切和愛慕地望著他。
    而裴姝的這一劍,將整個畫麵刺得支離破碎。
    慕容宇突然麵色恍然地看向郝仁:
    “你是裴家的人,你故意接近朕,就是為了給了裴家報仇,你、你是——”
    郝仁撕下了麵上的偽裝,露出真正的麵容。
    不再年輕了,比起當年殿上被點為探花時老了些,麵容卻依舊俊逸。、
    姐弟兩人站在一起,身上似有灼灼光華。
    慕容宇渾身血液逆流,胸口發顫,猛地咳出一口血來。
    “你沒死,你竟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