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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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宇想到這幾年來郝仁在他麵前的種種表現,還有他吩咐郝仁做的那些事情。
    終於意識到,真正被騙,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人是自己。
    裴姝眼底含霜:
    “上天憐我們裴家,放淩雲和我一條生路,讓我們裴家在人間討公道。”
    慕容宇看著她的眉眼,想起那麽多的日子裏,她對自己體貼關懷,多情繾綣。
    一夜夫妻百日恩,她眼中竟無一分柔情。
    他對她卻是動過真情的。
    因為動真情,才會讓裴姓女睡在自己枕邊,給她富貴榮華,無限寵愛。
    慕容宇啞著嗓子問:
    “你這些年在朕身邊,隻是為了報仇?相伴多年,你……可對朕有一絲真心?”
    哪怕隻有一絲也好。
    “真心?”裴姝笑得尖利短促。
    呲——
    劍避開心口三寸,刺了進去。
    她不會一劍殺了他。
    她要一劍一劍地折磨他。
    折磨得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這些年來,她沒有一日不想著將慕容宇碎屍萬段。
    “血海深仇,我裴家從未忘過。”
    仇恨爬上裴姝光潔的臉龐,她一字一頓。
    噗。冷劍被拔出來,帶出一片血肉。
    緊接著,又刺入了下一個部位。
    血從傷口中湧出來,慕容宇痛得幾乎要昏厥。
    而郝仁這個時候拿出了一瓶藥粉,往慕容宇身上的傷口撒。
    是藥效極好的止血粉。
    是救人的好東西,也是折磨人的好東西。
    止住血,活得久一點,才能多受一份罪。
    裴姝恨得牙關都在顫,可是握著劍的手很穩。
    她在那棵枯死的老槐樹下練舞劍時,每一次出劍都在為今天的場景做準備。
    她扭動著劍身,手背和手臂上的青筋顯現。
    呲——
    “這一劍,為我父母。”
    呲——
    “這一劍,為我兄嫂。”
    呲——
    “這一劍,為我小妹。”
    呲——
    她避開要害,刺了一劍又一劍。
    刺得滿手是血。
    她的裙子上,鞋子上,地上,整個暗室中都是濃重的血腥味。
    她要在他身上紮滿窟窿。
    她眼眶猩紅地問慕容宇:
    “痛不痛?”
    慕容宇痛得已經說不出話,像一條喘息的老狗。
    裴姝笑著流下來淚:
    “痛就好。”
    呲——
    “這一劍,為了薛家軍。”
    “這一劍——
    為了薛玉琢。”
    她聽說過當年薛家軍被屠戮的慘烈場麵。
    她聽說過薛玉琢寧死不降,在戰場上被胡人刺了九刀。
    九刀。
    九刀……
    她那麽那麽喜歡的少年,被刺的時候該有多疼?
    她想到便心如刀絞。
    慕容宇聽到薛玉琢的名字,猝然清醒了幾分。
    “你……為了他?”
    裴姝還在笑,麵上的淚還在淌:
    “是,我為了他。否則,你以為當年我為何遲遲不定親?”
    慕容宇死死瞪著裴姝:
    “……朕……朕封你為妃……對你恩寵有加,你卻隻念著一個死了多年的人……”
    郝仁繼續把藥粉灑在慕容宇的傷口上,像對待廚房裏一塊流血的肉:
    “你連薛將軍的半片衣角都及不上。”
    哐哐——!
    慕容宇陡然狂躁起來。
    許是因為受了刺激,身體裏爆發出一些殘存的氣力。
    他討厭郝仁的這種眼神。
    很多年前,他還年少時,還未從登基的巨大欣喜中冷靜下來,裴定禮就是用這種眼神看他的。
    那種眼神好似在看一個不合格的替代品,殘次品。
    好似在說他天資愚笨,說他處處比不上明懷太子。
    可他明明已經是皇上了,是天下之主,沒人可以看輕他。
    裴定禮也不行。
    “都是你爹,都怪你們裴家!”
    “是裴定禮不知君臣之道,不懂進退,忘了誰是君誰是臣!”
    “是你們裴家不敬帝王,是裴家該死!朕沒有做錯……沒有做錯……”
    慕容宇口中噴出血沫,急切地不知想向誰證明自己是對的。
    郝仁看著他,隻說了一句話:
    “朽木不可雕,終究成不了璞玉。我父親隻錯了一件事,他曾以為朽木可雕。”
    慕容宇所有的話熄滅在喉間。
    他全身的疼痛都變成烈火在燒灼,燒掉他的偽裝,將他隱藏在深處的自卑撕扯開來。
    他的皇位是偷來的。
    父皇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他,他永遠比不上明懷太子。
    郝仁將藥粉瓶子遞給了裴姝拿著,然後轉身走到另一個角落裏。
    那角落裏有一個麻袋。
    郝仁拖著麻袋過來:
    “你自詡聰明,不如猜猜這裏麵是誰?”
    麻袋很大,凸起了一個人形,不似孩童那麽小,也不像成人高大。
    慕容宇的心猛然下墜:
    “禛兒……你們將禛兒怎麽了……”
    裴姝手中的劍指著麻袋,一點點地劃開:
    “在宮中這些年,我知你對太子喜愛有加。得知你對太子是真心喜愛,我慶幸萬分。若不然,如何讓你體會到失去所愛之痛?”
    “我們姐弟送你一份禮,免得你黃泉路上孤單。”
    麻袋被劃開了。
    一具焦黑的屍體露出來。
    像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太子慕容禛在宮變時仍躺在榻上。
    沒人刻意去殺他,也沒有人願意冒死救他出來。
    東宮的人都跑了,都怕隨時殺人的太子。
    慕容禛昏厥在錦帳中,吸入太多濃煙,燒成了一具焦屍。
    慕容宇看見那具屍體的時候,隻覺周圍一靜,什麽聲音都聽不見。
    目光呆滯,渾身僵硬。
    方才的掙紮都停止了。
    寂靜片刻的暗室中,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
    哀嚎聲在室內回蕩。
    隱隱的叫喊聲傳出,驚飛了外麵覓食的鳥。
    ……
    郝仁和裴姝從暗室中出來時,天已經快黑了。
    秋月升起來。
    月光泛著淺淺的藍,落在衣襟上,連血漬看著都很溫柔,像一朵朵嬌豔的花開在衣衫上。
    他們各自回院子洗漱了一番。
    郝仁洗掉身上血漬的時候,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洗好澡時,伍瑛娘推門進來。
    郝仁抱住了瑛娘,把頭埋進瑛娘的頸窩裏:
    “瑛娘,我做到了。”
    伍瑛娘輕撫郝仁的背:
    “嗯,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郝仁正欲摟緊瑛娘,卻被瑛娘推開了:
    “我知你很辛苦,不過還沒到休息的時候。走,出來,薛家軍那邊出事了。”
    剛打算休息會兒的郝仁:???
    一刻後。
    黑山府眾人聚在一起商議。
    “西北來了信,我們最擔心的情況發生了。”
    “渾邪國聽說鐵勒汗入侵大瑜後得了好處,也趁機再次起兵想分一杯羹。”
    “鐵勒汗國帶著叛降的軍隊繼續打,照這個趨勢下去,遲早會打入京城,兩邊情形都緊急。”
    “黑山軍這個月必然會到長安,隻是不知同鐵勒汗的兵力比起來誰先到。”
    眾人分析形勢的時候,薛澈站了起來。
    他青澀的麵龐在燭光中添了幾分堅毅:
    “我要去西北,與我爹一同作戰。”
    “我是薛家軍的人,薛家軍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