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在下藏得可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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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齊抹了一把臉上的灰,嘴角僵直。
    他知道再往前跑一段就能到南城門了。
    南城門外,是大瑜的軍隊。
    其中有一部分是嶺南來的黑山軍。
    嗬,嶺南來的軍隊。
    他不用想就知道老三慕容棣這些年在嶺南做了什麽。
    他猜到慕容棣這些年都在裝瘋賣傻。
    他甚至出手幫慕容棣掩護過。
    但當時他不是為了慕容棣,而是想給母後和慕容禛添一塊絆腳石。
    他在宮中時,沒有快樂過一日。
    母後將他逼得痛苦難言,然後將他一腳踢開。
    既然他過得難受,他也絕不會讓母後好受。
    他不會讓母後看著自己的胞弟慕容禛登上皇位。
    他就要看這些人求而不得,像他以前一樣無望如困獸。
    可慕容齊也沒料到宮中妖僧殺人和胡人入侵這些事情。
    宮中的人一下都沒了。
    他那成天睡覺的二皇弟離開了京城,太子死了,其餘的小皇弟要麽要麽失蹤,都不成氣候。
    現在隻剩他和慕容棣。
    慕容齊動了心思。
    慕容家的天下要傳下去,他比慕容棣更名正言順。
    因此在別人逃離京城的時候,他私下回來了。
    慕容齊在京中一副紈絝樣,可借著這層紈絝的皮囊,私底下卻收了不少人。
    別人忙著在官場上拉幫結派,或是暗中養私兵。
    慕容齊收在麾下的卻是些三教九流之徒。
    京城的賭鬼、混混、妓子……形成了他手中的網。
    他的手下甚至有不少早年因各種原因流落到中原的胡人。
    因此,這次他手下不少人才能趁亂混進胡人隊伍中。
    慕容齊不是不想有自己的軍隊和朝堂勢力,隻是他能力有限,做不到這些。
    不是每一個蟄伏的人都能發展出黑匪山、黑山軍這樣的龐大勢力。
    慕容齊手中沒有兵、沒有數不清的財富,可他有一顆不安分的心。
    他聽說慕容銘被殺後,試探著去接觸賀庭方。
    沒想到賀庭方爽快地答應與他合作。
    他們現在手中無兵,隻能先反殺胡人立功,以此來洗清自己之前的名聲。
    同時借這次救人的機會拉攏朝中官員。
    待到大瑜軍隊將胡人驅逐出長安城,一切平息之後,他們再徐徐圖之。
    所以今日赫連術赤出城後不久,慕容齊便派人在城中放出風聲,說赫連術赤已經被擒,引得赫連博日帶著宮中兵力離開。
    他才好趁機進去將一些朝廷命官救出來。
    結果他們一行人殺了宮城內的胡人士兵,才走到宮門口,火藥就炸起來,四處燒成一片。
    赫連術赤這個瘋女人居然在京城中埋了那麽多得火藥,而且在城北靠近皇宮的地方埋得最多。
    大火封堵了往北往東往西的路,他們隻能一路往南邊的城門逃。
    他花了那麽多的人手,費那麽多功夫救出長生殿的人,逃的過程中,竟死了一大半。
    等終於衝到南城門的時候,隻剩下幾個人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算不到,算不到啊。
    南城門外的十幾萬大軍也沒算到現在的情形。
    殷厲帶人打著打著,就見胡人吼出幾個詞眼,然後作鳥獸散。
    他派了一批人乘勝追擊,剩下的人進入長安城。
    烏泱泱的軍隊才進去沒走多遠,就見火勢迅猛撲來,火藥炸響,逼得他們連連後退。
    他們退出城門後不久,聽見馬蹄聲響起,還以為是胡人回來了。
    仔細一看,是幾個大瑜人。
    殷厲高喊:“來者何人?”
    那邊有人回道:“此乃楚王及朝廷命官。”
    慕容齊一行人從城門快奔而出時的樣子,實在稱不上威風。
    他們臉上一片黑,身上的衣服被亂飛的火星燒出很多洞眼。
    殷厲靠近了點看,沒認出來哪個是慕容齊。
    幾人自報身份之後,殷厲才認出了各人的身份。
    不認不要緊,這一認,殷厲手裏的刀就揮起來了。
    他破口大罵:
    “別以為老子遠在劍南道就不知道,你們這幫狗賊都賣國求榮!”
    “別人要麽逃了,要麽抗擊胡人,就你們這些狗賊在胡人手下過得滋潤,定然早就和胡人有勾結!”
    “尤其是你,賀庭方你這條老狗!”
    殷厲瞪著賀庭方,手中的刀先向賀庭方揮去。
    賀庭方從馬上下來,喘著氣:
    “殷將軍若是錯殺了賀某,便無人得知真相。”
    殷厲眉頭壓下,手上的動作頓住了:
    “什麽狗屁真相?你還有什麽好狡辯的?”
    賀庭方深吸幾口氣,呼吸平緩了幾分:
    “賀某並非賣過求榮,當初被胡人擄走被逼無奈,但賀某所為,皆是為大瑜著想。
    賀某與楚王在長安城忍辱負重,細細謀劃,就是為了能給胡人致命一擊。如今,赫連博日已命喪於衡陽郡主手中,詐降的蔣乾和賈坤也率軍反擊胡人。”
    “殷將軍若錯殺我等,恐怕隻會寒了人心。若殷將軍不信,可派人去探探情況便知。”
    殷厲的刀架在賀庭方的脖子上,賀庭方說得一臉坦然,無畏生死的模樣。
    這讓殷厲反而一愣。
    殷厲將刀從賀庭方的脖子上挪開,但立刻命人將慕容齊、賀庭方一行人押下去:
    “老子不審你們,有人來審!”
    長安城的火還在燒。
    城外是大雪,城內是大火。
    像夢境一般荒誕詭譎。
    將士們在南城門附近撲火,總算沒讓火燒到南城牆來。
    殷厲等將領在城牆上的角樓稍作歇息,等著其他人來匯合。
    慕容齊和賀庭方等人則被押在另一處角樓內,由重兵看守。
    慕容齊問賀庭方:
    “等會兒見到慕容棣,你可想好怎麽說了?”
    賀庭方:“王爺不必擔憂,賀某心中有數。”
    他們和殷厲最初的反應一樣,都相信背後之人是慕容棣。
    賀庭方知道慕容棣曾經的處境,隱忍多年,一朝翻身,必然有野心。
    他有把握可以說服慕容棣,讓慕容棣用他。
    吱——
    門開了。
    一列士兵進來,隻押走賀庭方。
    他被押到角樓的二樓。
    “進去!”押送的士兵用繩子綁死了賀庭方的雙手,然後把他推進去。
    屋內空蕩蕩的,隻有他一個人。
    箭垛處有三張榆木弩床,絞盤上的牛筋弦已鬆弛,床板上刻滿了歪斜的"正"字。
    風雪從外麵吹進來,室內也沒有炭火。
    賀庭方覺得有些冷。
    他年紀大了,遭不住寒氣。
    那種徹骨的寒意又鑽入他的骨縫中,他的身體隱隱作痛。
    這種痛覺中夾雜著古怪的不安。
    賀庭方被束縛的雙手捏緊了拳。
    那種不好的直覺,那種危機感突然又出現了。
    強烈的不安讓他難以集中精神,心口好似有一把刀要戳出來。
    門外有很輕很輕的腳步聲。
    門窗上映出一個走動的人影。
    那個人影走一步,賀庭方心口的刀尖就戳出來一分。
    他閉上眼,穩住心神,不去看人影。
    等聽見門開合的聲音後,他才道一句:
    “越王殿下,藏得當真是深,賀某歎服。”
    門已經關上了。
    一雙厚實的布鞋走到賀庭方麵前。
    溫和如潤玉的聲音在賀庭方耳邊響起:
    “賀大人,可還認得我是誰?”
    賀庭方聞聲,猝然睜眼。
    眼前是郝仁的麵容。
    賀庭方冷笑:“你是嶺南來的,原來早就暗中投靠了新主。”
    郝仁沒有回答,隻是抬起手放在額角,指尖微微用力往下摳。
    他指間拈著一層薄薄的皮,一寸寸地往下撕扯。
    就像戲台上的戲子取下滿是顏料的麵具,露出真容。
    賀庭方冷笑不出了。
    他眼中映入一張極俊逸的麵容。
    一張他多年未曾見過的臉。
    熟悉又陌生。
    窗外的風雪瘋狂拍打門窗。
    賀庭方心口的那把刀這一刻徹底戳穿而出。
    他氣定神閑的麵色終於碎裂,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良久,他唇瓣發白地吐出兩個字:
    “是你?”
    郝仁目光泠泠:
    “賀大人覺得在下藏得可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