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並沒有方多病想的那樣曖昧。桃清跟李蓮花坐在桌子兩旁，目光齊齊落在桌上的白瓷藥瓶上。
    李蓮花神色有幾分怔愣，有幾分茫然，他呆呆道：“藥，煉好了？”
    桃清點點頭，“嗯，集齊了藥材我就開始煉藥了。好在，不負所望，藥終究讓我煉成了。煉好了藥後，我是一刻也沒有耽擱就過來找先生了。”
    李蓮花看著藥瓶還是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桃清的藥方他不是沒有看過，真的是包含了很多珍貴的藥材，他以為至少需要好幾年的時間去收集，沒想到不到一年就煉出成品藥丸了。
    這藥有八九成的概率治好他的傷，饒是以李蓮花的這些年修身養性的平淡性子，也忍不住有些激動。他看著桃清，喃喃道：“這藥，直接吃嗎？”
    桃清頷首：“當然。”她頓了頓，又道，“雖然我覺得藥這東西是盡早吃進嘴裏為妙，但是我還是要提醒先生一下，這藥我之前吃了一顆，花了三天時間才將藥力吸收完畢，先生若是現在吃了，可能會錯過明日的婚禮。我怕先生會後悔。”
    聽到她這話，李蓮花原本激動的心瞬間平靜下來，他幾乎沒有猶豫道，“那就明日參加完婚禮之後，我再吃。”他還是想要親眼看著肖紫衿和喬婉娩成親，以此來了卻他的一樁心事。
    桃清歎息一聲，對於李蓮花的選擇，她一點沒有覺得意外。幾乎在李蓮花決定的瞬間，她就將桌上的瓶子收了起來。
    李蓮花茫然地看著她的動作，那不是給他的藥嗎？桃清微微一笑，也不解釋。難道要說，她怕李蓮花將這藥送給喬婉娩當賀禮了？
    當然一般情況下是不會的，但如果喬婉娩受了傷呢？不，甚至不一定是喬婉娩，任何一個人受傷了，他都一定會出手。她好像記得婚禮上蘇小慵也出事了，出手的人好像是康惠荷？
    雖然藥沒有吃到嘴裏，但是知道藥就在那裏，隨時可以吃，李蓮花的心情也變得輕鬆了幾分。
    他的目光終於放在了別處，他看到了桃清放在桌上的那柄長劍，瞬間起了兩分興致。這把劍的劍鞘呈現出一種銀灰色，這種顏色既不張揚又不失高雅，透露出一股低調的奢華。
    劍鞘和劍柄上的雕刻渾然一體，精致入微，麒麟和祥雲的圖案栩栩如生。他緩緩道：“這是你新得的劍嗎？”聲音中帶著一絲驚訝和好奇。
    桃清將劍遞給他，然後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新得的。我之前不是回家了嗎？這把劍是我從庫房裏取的。”
    李蓮花接過劍，伸手輕輕觸摸著劍身，感受到那冰冷的金屬質感，仿佛能感受到劍的曆史和故事。
    然後，他慢慢地抽出劍，隻見劍體在燈火下閃爍著明亮的光芒，劍身既薄又鋒利，刃口處閃爍著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李蓮花不禁讚歎道：“好劍！”他的眼中充滿了對這把劍的讚賞和喜愛，欣賞了一番後，他就把劍還給了桃清。
    桃清接過劍，突然衝他笑了一下：“先生也覺得這把劍不錯？不如明天就用它替先生去搶親吧？”
    李蓮花大吃一驚，他摸了摸耳朵，做懷疑狀：“你說什麽，搶什麽？”
    桃清嘻嘻一笑，並不覺得自己說的是什麽驚天動地的話，她雲淡風輕道：“當然是搶親啊。”
    李蓮花看著桃清那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連連搖頭，然後試圖跟她講道理：“這個，我們是去喝喜酒，祝賀他們白頭偕老的，搶親什麽的，是萬萬不能這麽做的。”
    桃清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可先生喜歡喬婉娩，不是嗎？既然喜歡她，為什麽要把她讓給別人？”
    李蓮花正色道，“喬姑娘是人，不是物件。是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她願意嫁給紫衿，我當然會祝福他們。”
    桃清挑眉：“你甘心看著喜歡的姑娘嫁為他人婦？”
    “喬姑娘是舊友，肖大俠亦是舊友。”李蓮花微微一笑，很是釋然道：“我養好傷出來走動的那一年，聽到的就是他們兩個相伴行走江湖的消息，後來又聽說他們同歸於小青峰。我當時很慶幸。”
    他微微垂下眼眸。那個時候，他聽到了喬婉娩幾次尋死，都被肖紫衿救下的消息。若非肖紫衿的存在，喬婉娩隻怕早就死了。他很慶幸紫衿是愛著婉娩的。
    他辜負對方良多，隻願他們餘下的人生得以幸福。“紫衿很愛婉娩，他們在一起會幸福的。”
    桃清翻了個白眼，“整個江湖的人都知道，肖紫衿深愛喬婉娩，寸步不離地守了她十年。那先生覺得喬婉娩愛著肖紫衿嗎？你問過她的意思嗎？她更願意嫁給你，還是肖紫衿？”
    李蓮花歎了一口氣，眼神溫和地看著桃清，很是無奈道：“她願意嫁給紫衿，自然是愛著紫衿的。”人活著，未必需要執著於一個答案，喬婉娩嫁給肖紫衿，她一定不會後悔的。
    桃清嗤笑一聲。人活在世，做好人哪有做瘋子來得痛快。做好人步步退讓，做瘋子肆無忌憚。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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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她遇到的都是好人，有情有義的人，她歎了一口氣道：“先生當真不會後悔嗎？”
    李蓮花微微一笑：“不會後悔。”
    桃清手裏拿著茶杯摩挲著，眼睛盯著李蓮花看了好一會，李蓮花麵色絲毫不見變化。她突然拿著杯子往桌上一放，“天色已晚，先生，請吧。”她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
    李蓮花好似突然被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發出的碰撞聲嚇了一跳，他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道：“那個……都過去了……我不是……”他想了一會措辭，好似不知道怎麽開口，“我真心來喝喜酒的……”
    “知道了……”桃清瞥了他一眼，緩緩起身，打了一個哈欠，“先生不走，是準備跟我住一間房？我倒是不介意，不過你確定真的不走了嗎？”她把手搭在腰上，好似馬上就要伸手去解腰帶。
    李蓮花深吸一口氣，迅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身朝門口走去，動作一氣嗬成，毫無滯澀。隻是在走到門口之時，他又背對著桃清往回走了幾步，然後，側過頭對著桃清溫和一笑，一把抓著她放在桌上的長劍，抬腳就走。
    桃清嘴角抽了一下，搶親什麽的，雖然很刺激，但是，有搶親資格的那個人都不願意去，她操什麽心。她真的是隨口那麽一說而已。
    方多病仍舊站在房門口，心中正猶豫，不知道是否應該衝進房間去救人。畢竟，他可不想看到什麽不該看的場景。
    就在他內心糾結的時候，突然間，一陣輕微的“吱呀”聲響起。他定睛看去，發現房間的門竟然打開了！
    李蓮花從房間裏走了出來，衣裳整潔，臉上還掛著從容不迫的笑意。看到方多病也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方多病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思議地盯著李蓮花，原本準備好的取笑話語也被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裏。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李蓮花已經優雅地邁入了隔壁的房間。
    方多病終於回過神來，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遺憾。他咳嗽了一聲，正要邁步走進房間時，隻聽得“砰”的一聲，房門竟然在他麵前無情地關上了！
    他的那張俊臉差點就和房門來個親密接觸，他狼狽地刹住腳步，臉上露出了極度扭曲的表情。
    “死！蓮！花！”方多病怒不可遏地吼道，聲音在走廊裏回蕩。
    然而，房間裏卻沒有任何回應。方多病氣得直跺腳，正準備一腳踹開房門的時候，房間門卻又突然打開了。
    李蓮花從裏麵探出半個身子，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滿臉歉然道：“那個……抱歉，我忘記了，這是你的房間……”
    “死蓮花，你踏馬的……”
    李蓮花慚慚道：“你再大聲一點，整個客棧的人都該聽到了。
    愛麵子的方大少爺罵人的話戛然而止，“你……”他怒視著李蓮花，用臉罵的很髒。
    李蓮花討好一笑，“我的錯，我的錯，方大少爺大人有大量，千萬莫要跟我計較……”
    方多病哼了一聲，一甩袖子，大搖大擺走進房內。李蓮花探頭在走道上看了一眼，沒看到什麽人，這才緩緩關上房門。
    第二日早上，關河夢，蘇小慵和另外三位同坐一桌用餐，唯獨不見了那位“紫菊女”康惠荷。
    方多病、李蓮花和桃清坐到他們旁邊的桌子上。方多病側著身子，隨口問了關河夢一句，才知道康惠荷半夜發了高熱，今兒早晨龍賦婕敲門叫她的時候才發現，人已經燒得有些迷糊了。
    雖然喝了關河夢給她開的藥，燒是退了一些，但人依舊有些昏沉，如今正臥床休息，她這樣的狀態，今日的婚宴怕是參加不成了，隻能將賀禮托付給了同行的龍賦婕代為轉交。
    桃清聽到這個消息對著蘇小慵微微一笑，對方雖有些莫名，但出於禮貌，還是回了她一個微笑。
    桃清低頭輕笑一聲。罷了，就當是日行一善，小姑娘年紀輕輕的，還是莫要無端送了命。
    因為身懷武藝，所以可以輕易地送別人去死。江湖是一個容易讓人發瘋的地方。桃清摩挲了一下手指，她不管在哪個世界都習慣了用高強的武力值武裝自己，就是因為沒有足夠的安全感。
    武功高強的人可以為所欲為，武功低微的人可能因為隨口抱怨一句，被路過的正主聽到了，然後就十分隨意地死在對方漫不經心地一擊中。殺人的人甚至不會記得死在他手下的這麽一個無名小卒。現實就是這麽殘忍。
    江湖雖然有自己的一套規矩，但大體還是無序的。這個世界武功不夠高的人還是有幾分危險的。
    比如隔壁桌的那幾位，他們的江湖之行就是驚險刺激，好幾次差點沒命，若非運氣好，有人相救，怕是墳頭草已經一人高了。
    桃清的眼神在隔壁的人身上轉了一圈，就快速收了回來。有的人運氣好，有些人的運氣就差了。比如關河夢，四個人都受過他的恩惠，卻有一人想要殺死他喜歡的人，有一人恨他給的不夠多。嘖……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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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清對著李蓮花乖巧一笑。我就不一樣了，我的救命之恩，可以以命相還。你救我一命，我還你一命。她點點頭，嗯，非常地合理。
    李蓮花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他湊過去輕聲問道：“怎麽了，是有哪裏不對嗎？”
    桃清搖搖頭，又點點頭：“沒有哪裏不對，隻是覺得先生今日這一身衣裳不錯。”
    因為桃清買的多，李蓮花的衣服已經多到箱子裏塞不下了，以至於不得不購置了一個衣櫃。顏色也不是單一的灰色，而是朝著五顏六色的方向發展，白色、藍色、青色、綠色、紫色以及粉色。
    李蓮花今日穿的就是一身淺藍色的長袍，清新雅致。他身姿修長，氣質溫和，麵容文雅，瞧著比往日裏清俊得多。
    李蓮花默然。這好像也不是什麽新衣服。算了，桃清的心思，他一向是看不透的。
    他叫了小二點早飯。雞絲粥、桂花糕、小湯包、小酥餅、油條還有配粥吃的小菜，他點完之後，還不忘問方大公子需要些什麽。
    方多病斜了他一眼，“你怎麽不問桃姑娘要吃什麽？”
    李蓮花啊了一聲，緩緩道，“這個……應該夠兩個人吃了？”
    方多病一拍桌子，怒道：“你請桃姑娘吃飯，不請方公子吃飯？”
    方多病的心中略有幾分發酸。他想起以前李蓮花這個鐵公雞請方大公子吃飯，吃的都是麵條餛飩一類的東西，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聲，一臉我很不高興的模樣。
    李蓮花慚慚道：“這個……是因為桃姑娘的錢都在我這裏。”桃清之前把賺來的錢都扔給他，然後兩個人一起出門買東西的時候，李蓮花負責給錢，拎東西，桃清隻負責買。
    方多病瞪大了眼睛，沉默半晌，方才轉頭，對著桃清憋出一句話，“你為什麽這麽想不開，要給他做藥童？”
    這死蓮花是什麽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嗎？他家還給底下的人發月錢呢，李蓮花竟然一個銅子都不給自己的藥童？
    桃清微微一笑，好似一點也沒覺得哪裏不對，“李先生救命之恩，我自當湧泉相報。然囊中羞澀，無以為報，隻能做個供先生差遣的藥童了。”
    方多病嗬嗬一笑，所以，這兩人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翻了一個白眼，對著等候在一旁的小二道，“他剛才點的再來一份。”
    在等候上菜的過程中，李蓮花也沒有閑著，而是問小二要了一壺開水，將桌上的茶杯碗筷都燙了一遍。
    方多病皺眉，之前這死蓮花怎麽沒有這麽講究，總不至於是這姑娘有這種要求吧？
    他忍不住仔細打量了一下桃清。她身上的衣服飄飄欲仙，用料極好，大約隻比方大公子用金絲銀線堆砌出來的金貴衣裳略便宜那麽一點。
    她頭上的發簪銀光閃閃，垂下的流蘇上還墜著細碎的紅色寶石，顯而易見價值不菲。
    吃的就更不用說了，前天還用饅頭和茶水招待關河夢他們的李蓮花，今日單獨一份都是比饅頭貴上不少的東西，
    方多病暗暗咋舌，李蓮花這哪裏是養一個藥童差遣，他分明是把人當寶貝親閨女養了。
    他這會很想揪著李蓮花的領子，問他那準備用一輩子的五十兩銀子可還有剩餘？
    方大少爺大概不知道委婉和隱晦是什麽意思。那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人看，桃清就是想要忽視都不可能。
    桃清：“……”有沒有一種可能，她原本囊中羞澀，但回了一趟家後，她就變得有錢了？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就不能是自己的嗎？
    李蓮花燙過杯子後，又倒了一杯茶水遞給方多病，笑得斯斯文文道：“……方大公子，請喝茶。”
    方多病接過茶杯，臉上的表情頓時好了許多。雖然死蓮花對他一毛不拔，但方大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跟這鐵公雞計較。
    他竟是自己把自己哄好了。桃清抿唇笑了起來，這位方公子，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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