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完，方多病也終於發現了蘇小慵身上的違和感，他奇怪道：“你怎麽不說話？”
    蘇小慵是個活潑的，平日裏話特別多，雖然都是圍繞著李蓮花在說話，但今日怎麽就突然沒話說了？總不會是看到疑似情敵的出現，她反而矜持了起來？
    蘇小慵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還是沒有說話。這位方大少爺總算是發現了這個問題。那李神醫呢？她掃了一眼李蓮花的方向，發現對方一心一意喝茶，丁點眼神都沒有往這邊掃過來。
    蘇小慵說不出話來，還是關河夢替她解釋道：“義妹早起時，嗓子出了點問題，突然說不出話來，方少俠見諒。”
    方多病一言難盡地看著蘇小慵。這習武之人，身體怎麽還是這麽柔弱？還有，她們生病都是紮堆來的嗎？昨日白天的時候一個個的都是生龍活虎的，今日一個病倒了，一個嗓子壞了？真是奇哉怪哉。
    莫不是她們兩個去參加別人婚禮的人，比那即將成親的肖大俠還要緊張？以至於精神太過於緊繃，累倒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方多病成功把自己逗笑了。蘇小慵看他竟然笑起來了，氣鼓鼓地起身，跺了跺腳，轉身朝著樓上的客房走去。
    方多病尷尬一笑，他清了清嗓子，溫和地同關河夢說話：“那個……蘇姑娘沒事吧？”
    關河夢憂慮地看著蘇小慵離去的背影，聲音低沉：“我已經替她把過脈了，義妹身體無恙，隻是這突如其來的失語症，卻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他轉向李蓮花，略皺了皺眉頭，還是低下了頭道，“不知李先生可有法子治義妹這病症？”雖然他對李蓮花救人的法子有成見，但為了蘇小慵，他也不是不能低頭。
    方多病看他問李蓮花醫術，樂得看熱鬧，隻微笑不語。李蓮花唯唯諾諾道：“這個……關俠醫醫術高明，我相信你的診斷定然是沒有問題的。”
    他頓了頓，緩緩道，“若是關俠醫不介意，不如讓桃姑娘去給蘇姑娘診下脈如何？”
    關河夢神色微冷，他本就對李蓮花的用藥之術頗有微詞，見他推脫，心中更是隱隱生出一股怒氣。
    李蓮花看他神色，知他可能誤會了，急忙解釋道，“桃姑娘雖名義上是我的藥童，實則另有傳承，她醫術極高，這個……雖然沒什麽名氣，那也是因為出來的時間不長，名聲沒有傳出去而已。”
    關河夢沒有說話。沒有說話就是拒絕。桃清眸光微深，淡淡道：“病症既然來得突然，當然可能去的也會很突然。或許蘇姑娘晚上睡一覺，明日起來就好了也不一定。隻要身體無恙，想來算不得什麽大事。”
    關河夢神色更冷，方多病目瞪口呆，桃清毫不在意。李蓮花十分歉然地看著關河夢，口中道：“那個……抱歉……”
    關河夢忍了忍，還是沒有忍住，拂袖而去。在他看來，這些人分明是事不關己，所以，毫不在意。虧得義妹還將他們當成朋友。
    李蓮花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你氣他做什麽？蘇姑娘沒事吧？”
    “應該沒事吧，我沒看出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桃清哼笑道：“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副樣子。他明明不相信你，卻擺出一副紆尊降貴的模樣，來問你的主意，這不是討罵嗎？”
    關河夢這人雖然是個好人，極具俠義心腸，但他除了墨守陳規，性格上也不怎麽討喜。桃清抿了抿唇，淡淡道：“他有求於人，卻拉不下臉，既為難自己，也為難了別人，何必呢？”
    李蓮花尷尬道：“他不是故意給你臉色看……之前，他跟我討論醫術，然後，我們不歡而散……”
    桃清一愣，喃喃道：“關河夢，跟你討論醫術？”她忽而一笑，“難怪他氣性這般大。跟先生討論醫術後，他仍舊能夠以禮相待，也算是好涵養。”
    李蓮花慚慚一笑：“啊……哈哈哈……所以，你莫要生他氣……關俠醫性情耿直，卻是個大大的好人……”
    桃清點點頭，“嗯，我知道，關俠醫是個好人。但是，我是小女子嘛，心胸並不寬闊，不當場回敬一番，念頭不通達，心裏不痛快。”
    在李蓮花越發無奈的神色中，她意有所指道：“江湖上，跟我一樣心不寬，愛計較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如果不會說話，還是閉嘴為好，省得哪一天被人打死了都不知道。”
    在說人閑話之前，最好掂量一下，自己能不能打得過對方，若是打得過，說也就說了，否則，被人報複上哪裏說理去。
    李蓮花神色微頓，“這個，我怎麽覺得你話裏有話？”
    桃清果斷搖頭：“沒有，先生你聽錯了。”
    李蓮花懷疑地看了她一眼，桃清無辜回望。四目相對間，一個若有所思，一個假裝自己什麽也不知道。
    覺得自己被排擠了的方多病輕輕咳嗽了一聲，等另外兩人的目光都放到了他的身上，他才緩緩道：“桃姑娘醫術很高嗎？”
    “還行。”“很好。”
    桃清微笑，李蓮花緩緩道，“她醫術不錯，小方，讓她給你看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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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多病原本帶笑的神色頓時落了下去，他狠狠瞪了李蓮花一眼，咬牙切齒道：“都說了本公子沒病。本公子這是最受歡迎的病弱貴公子人設，你才有病……”
    李蓮花看了一眼他那瘦如餓殍的身形，著實有些憂心。他雖然沒有說話，但是想要表達的意思分外明顯。
    方多病額頭的青筋跳了跳，桃清忍不住笑出了聲，這兩人的相處怪有意思的。
    傍晚的時候，桃清跟著李蓮花等人一起上了小青峰。她手上提著準備送出去的新婚賀禮，一個小木盒，裏麵裝著一麵巴掌大的化妝鏡。
    這裏的小青峰沒有慕娩山莊，沒有四顧門，沒有天字牢，隻是肖紫衿和喬婉娩歸隱的地方，野霞小築。景色宜人，的確有一種別樣的清幽。
    因為大婚的緣故，人來人往，張燈結彩，十分熱鬧。她還看見了佛彼白石其中三位，但李蓮花卻隻當沒看到，選了個距離正席遠遠的第七席落座。
    方多病被方老爺子領去了正席，關河夢和蘇小慵也去了正席，另外三人也找了相熟的朋友一起坐。隻桃清陪著李蓮花坐在第七席。
    同桌的都是不認識的人，年輕氣盛，略有些狂妄，話不投機半句多，沒過一會，原本坐在這裏的人又走了一半。
    桃清搖了搖頭，如今這江湖上的年輕人，本事一般般，脾氣卻是一個比一個大，還動不動就看不上別人。殊不知，他們在別人眼中也不過是跳梁小醜而已。
    桃清淡淡道：“江湖中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蠢人紮堆。”
    李蓮花卻笑道，“其實沒有那麽差的，你看方公子、關俠醫和他的那幾位朋友，不都是還不錯的年輕人嗎？”
    桃清搖搖頭，“就不說先生了，便是十年前與先生一同縱橫江湖的老一輩俠士們，他們也是多有不及的。”
    “你才多大，你知道十年前的江湖是什麽樣的嗎？”李蓮花斜了她一眼，尷尬道，“江湖流傳，多為誇大其實……不可盡信。”
    桃清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喬婉娩的大紅花轎在門口一停，桃清回頭看了一眼端端正正坐在正席上，從未離開過的蘇小慵，嘴角的笑意頓時深了幾分。
    她雙手托腮，看著因為新娘轎子的到來而喧囂起來的喜宴，狀似自言自語道：“真的不去嗎？這可是最後的機會了，等他們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可就再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李蓮花手持酒杯，目不轉睛地盯著肖紫衿看。今日的肖紫衿一身紅袍，胸掛紅花，嘴角笑意彌漫，喜氣洋洋的。難得看到他這般喜形於色的不穩重模樣。李蓮花毫不猶豫道：“不反悔。”
    “吉時已到……”
    一條紅綢，牽著兩個新人，緩步而行。眾人歡呼震天，肖紫衿竟然克製不住地微微顫抖。他全部心神都落在喬婉娩身上，眼中再無他人。
    桃清見到這個畫麵，也忍不住感歎了一句，“肖大俠對喬姑娘倒是深情得很……”明明是相似的人，這個看起來竟然沒有那麽討厭。
    李蓮花微微一笑，並不言語。他眼神溫和地凝視著新人，看著他們行了三拜之禮，看著肖紫衿牽著喬婉娩被步入洞房。
    他的眼中沒有的怨恨，沒有悵然若失，更沒有半點不甘。有的隻是那如春風拂麵般的純然祝福。
    在這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他們曾經一起走過的歲月，也看到了他一個人掙紮彷徨的時光，看到了肖紫衿和喬婉娩幸福的未來。
    那些縱橫江湖的快意時光，東海之戰後的滔天恨意，十年的掙紮與釋懷，一切終於都過去了。
    至少不全部都是遺憾，有人可以過得幸福。這樣，就很好。
    他舉起酒杯正要喝下，卻聽得旁邊桃清道，“一人獨酌難免寂寞，先生，我陪你喝。”
    她端著酒杯跟李蓮花碰了一下。李蓮花笑了笑，然後一口飲下杯中的酒，他喃喃道：“今日，我很高興。”
    心上人嫁給自己的好友，李蓮花卻能笑著送上祝福，這種心性，豈是常人能有的。桃清道：“先生高興就好。”
    李蓮花舉起筷子，吃了一口蔬菜下去。桃清見他動筷，也跟著動筷，她跟李蓮花隻吃一口不一樣，而是撿著自己喜歡的菜吃了起來。吃飽了才方便看戲啊。
    正當她在跟桌上的螃蟹較勁的時候，他們這一桌來了一位千嬌百媚的女人。那人目的明確，就是衝著李蓮花來的。
    桃清吃著螃蟹，眼睛在來人的臉上多瞄了兩眼。確實是個美人，不愧是武林第三美人。擱這個時代，是年紀略大了一些，再往後一千年，她這樣的正是女人最美的年華。比起蘇小慵，何曉鳳可要勝出太多了。
    這位美人十分自來熟地在李蓮花右邊的空位上坐下，“好久不見，李樓主？”
    李蓮花道：“好久不見，何姑娘好。”
    因為何曉鳳的到來，這一桌瞬間成了周圍人的目光聚集之地。一個個眼冒精光，竊竊私語。都在議論這位李樓主究竟是何等人物，竟然能引得武林中身價最高的美人主動前來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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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多病人在正席坐著，眼神早就落在了這一桌上，滿臉的幸災樂禍。他小姨可不是那麽好打發的人。還有那位脾氣不怎麽好的桃姑娘，死蓮花可是有的受了。
    李蓮花跟何曉鳳寒暄了幾句，桃清在專心致誌地啃螃蟹，姿勢略有些豪邁，缺了那麽一點優雅。結果正席那邊正在敬酒的肖紫衿說了一句話，她瞬間咬碎了嘴裏的螃蟹殼。
    有殺氣一閃而逝，惹得李蓮花頻頻側頭看她。桃清吐出嘴裏的螃蟹殼，慢條斯理地拿著手帕擦拭手指。
    很好，她決定收回之前對肖紫衿的評價。每一個叫肖紫衿的王八蛋都一樣討人厭。
    什麽叫做“慶幸他已經死了？”哼，現在不是有求於他的時候，若是一會你還能保持這個態度，我還敬你是條漢子。
    “係統，笛飛聲和角麗譙來了嗎？”
    【來了。宿主，他們分開兩路，你選擇笛飛聲還是角麗譙？】
    “當然是笛飛聲。”當初那一掌雖然是她自找的，但桃清是一個講道理的人嗎？這仇非報不可。至於角麗譙，不是還有李蓮花兜底嗎，死不了人就行。
    她心中煩死了肖紫衿，麵上的笑容卻依舊燦爛。李蓮花小心翼翼地看著她，“那個，若是不喜歡吃螃蟹，不如試試其他菜色？”都對著螃蟹放殺氣了，這是有多難吃？
    桃清露齒一笑，“不，我很喜歡吃，隻是吃起來太麻煩了。”
    李蓮花咳嗽一聲，緩緩道：“螃蟹性涼，不宜多食……要不，你先吃點別的東西，比如這杏仁酥就不錯，你嚐嚐看？”
    桃清挑眉，“先生都沒吃過，就知道它不錯了？”
    “因為，它看起來很不錯。”李蓮花伸手拿了一個，淺嚐一口後發現果然不錯，遂點點頭，向桃清示意真的還不錯。
    桃清也很給麵子地吃了一個。何曉鳳好似這時候才看到她一樣，帶著恰到好處的好奇道：“李樓主，這位是？”
    李蓮花將嘴裏的點心咽下，又喝了一杯茶，這才給她們兩個互相介紹道，“這位是桃姑娘……這是何姑娘……”
    兩個姑娘對視一眼，俱是笑容燦爛，溫和有禮。
    “何姑娘，久仰大名。”
    “桃姑娘，幸會。”
    兩人的目光交匯在一起，瞬間迸發出無形的火花。她們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如春花綻放般絢爛，卻又各有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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