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三願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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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桃清還是喝上了心心念念的羊湯。她日上三竿醒來的時候,蓮花樓已經滿室飄香,那清燉羊湯的味道讓隔了一條街的人都流了口水。
桃清下了樓,就見小廚房門口的矮桌上,已擺好了一碗早飯。湯是清亮的琥珀色,幾片薄如蟬翼的羊肉臥在碗底,撒了把翠綠的蔥花和香菜末,熱氣騰騰地往上冒。
旁邊還配著兩個焦香的酥餅,表皮烤得金黃,層層疊疊的酥皮看著就脆得掉渣。
一碗熱湯下肚,桃清幸福地眯起眼睛,整個人都像是被泡在溫水裏,說不出的舒服。她一手托著腮,另一隻手無意識地咬著湯勺柄,目光透過半開的窗戶,落在了蓮花樓外。
窗戶外麵,抱著望舒的李蓮花指著遠處,不知道在跟她說些什麽,他垂眸時的溫和模樣,像幅被陽光浸暖的畫。
李蓮花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抬眼望過來,唇角彎起一抹溫和的笑意,像春日裏融化的冰雪。
桃清也彎起嘴角,心裏的明媚跟窗外的日頭似的,亮堂堂的。
他們說是要去京城,可這“走”的架勢,倒更像是在遊山玩水。四頭壯實的老牛拉著蓮花樓,不緊不慢地晃在官道上。
車輪碾過泥土,發出“吱呀”的輕響。有時路過風景好的地方,李蓮花便會停下車,說句“此處風光不錯,歇歇腳”,於是兩人便在溪邊煮茶,或是在山坡上看雲,一待就是大半天。
桃清也是樂在其中。路過山林時,她總愛鑽進去逛逛,背著小竹簍,眼尖地搜尋著各種寶貝——草藥、竹筍、蘑菇、野菜。她從不空手而歸。
隻是這做飯的活兒,不知從何時起,竟全落了李蓮花身上。而桃清則抱著望舒,蹲在廚房門口的小板凳上做指導。
“……筍要切片,薄點才入味。”
“……那個蘑菇別煮太久,老了就不好吃了。”
“……湯裏再撒點胡椒。”
她絮絮叨叨地指揮著,李蓮花也不惱,總是溫聲應著“好”、“知道了”,手裏的活兒卻一點不含糊。
等到京城的時候,他已經能變著花樣做出一桌令桃清滿意的菜,廚藝漲得比那四頭牛拉車的速度可快多了。
京城管束頗嚴,他們這等無權無勢之人,自然不能拖著那麽大的馬車進入城內。蓮花樓隻能停在郊外。
兩人繞過護城河上的石橋,混在人流中往城門走。城門口的喧囂漸濃,商旅的吆喝、馬車的鈴鐺、守衛的嗬斥交織在一起,比山野間多了幾分逼仄的繁華。
桃清抱著望舒,好奇地打量著街邊的幌子——綢緞莊的流蘇、茶館的旗子、還有賣糖葫蘆的老漢肩上挑著的紅彤彤的串兒。就在她盯著糖畫攤子出神時,李蓮花忽然頓住了腳步。
街心傳來一陣嘈雜的馬蹄聲,一列護衛簇擁著一輛裝飾華麗的烏木馬車駛過,車轅上刻著繁複的雲紋,車廂簾子是湖藍色的錦緞,邊角繡著金線,一看便知是高門大戶的排場。
恰好一陣風過,湖藍色的車簾被掀起一角,露出了車廂裏的景象。
桃清順著李蓮花的目光望去,隻見車廂內鋪著雪白的狐裘,一個身著錦袍的青年正憋屈地靠在車壁上,臉色鐵青。
他的眉頭擰成了疙瘩,嘴角向下撇著,活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更奇怪的是,他明明坐著,身子卻微微僵硬,雙手平放在膝蓋上,連眼珠轉動都顯得有些不自然。
“方大公子?”桃清微微一笑,以一種了然的語氣道,“看來這位方公子並不是很樂意做駙馬……”看他那僵直的姿態,分明是內力被製,全身大穴遭了手。
李蓮花看著方多病眼裏幾乎要溢出來的“憤懣”,唇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又很快斂起。他認得那馬車側麵的徽記——是方家的。
他意味深長道:“方大公子想做無拘無束的風,但天恩難卻,方家自然是歡歡喜喜地將人送過來。”
方多病那性子,向往的是江湖快意,哪裏受得了皇家的束縛。被親爹派人點了穴道,強行押解回京領旨謝恩,此刻怕是難受得要命,還不知道要生出什麽幺蛾子逃婚呢。
馬車簾子很快又落了下去,遮住了方多病那張寫滿“生無可戀”的臉,護衛隊簇擁著車輛加快了速度,朝著城內最繁華的方向駛去。
“走吧。”他收回目光,對著桃清道,“京城不小,我們先找個落腳的地方。”方公子的熱鬧也是多年難得一見。這一次京城之行,一定很有意思。
方大公子既然已經到了京城,李蓮花卻已經不急著去找他,反而帶著桃清在京城逛了兩天。
年輕的時候的他愛熱鬧,京城這等熱鬧的地方,他自然是來過的,倒也不算太陌生。白日的街道,晚上的夜市,閑著沒事都帶著桃清逛了一遍,還嚐了西市最有名的桂花糖糕和羊蠍子火鍋。
他們暫時落腳的客棧離城門不遠,客棧不算頂級,勝在幹淨敞亮,二樓臨窗的房間能望見半條街的景致。
第三日,當李蓮花坐在一樓的大廳端起茶杯的時候,指尖微微頓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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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桌傳來壓低的交談聲,隱約有“宮裏”、“禁衛軍”幾個字眼飄過,隨即便被刻意打斷,換成了無關痛癢的閑聊。
李蓮花眸光微閃,慢條斯理地為自己和桃清斟了杯熱茶。茶湯在青瓷杯中晃出溫潤的光,他指尖抵著杯沿,語氣依舊溫和,卻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凝重:“京城的風,好像變了。”
桃清一愣,隨即也察覺到了異樣。李蓮花不說,她都沒有留意到城門守衛的換防——雖然外麵的著裝是一樣的,但是這一批人的精氣神卻與昨日的守衛不可同日而語。
他們立在城門兩側,看似隨意,目光卻如鷹隼般掃視著每一個進城的人。還有街角巡邏的兵丁,步伐整齊劃一,腰間佩刀的穗子都不曾晃動一下,透著一股不同尋常的肅殺之氣。
“這是……戒嚴了?”桃清壓低聲音,抱著望舒的手緊了緊。望舒感受不到氣氛的變化,隻以為桃清在跟她玩,忍不住“咿呀”叫了一聲。
李蓮花沒有直接回答,隻是指了指窗外。生活在京城的人向來十分敏銳,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客棧對麵的布莊早早便落了門板,平日喧囂的街道,此刻雖仍有行人,腳步卻都匆匆,連叫賣的小販都收斂了聲音,仿佛整個京城都被一層無形的幕布籠罩,隻餘下壓抑的暗流在底下湧動。
“會不會是……方大公子逃婚鬧出了什麽亂子?”桃清猜測道,“畢竟他是方家獨子,又是聖旨賜婚,若是真跑了,皇家顏麵何存?”
李蓮花搖搖頭,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細縫,望著遠處宮牆方向隱現的燈火:“方多病縱是再胡鬧,也不至於讓京城動用禁軍布防。”
他的眼神沉靜下來,像深夜的湖麵,“更像是……宮裏出了事。
桃清挑眉:“或許就是先生想要查的那件事……”
“不無可能。”李蓮花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規律的“篤篤”聲,“我出去一趟,你在客棧等我消息。”
“去哪裏?”
“去看看,”李蓮花微微一笑,笑容裏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鋒芒,“這暗流之下,究竟湧動著什麽。”
桃清有些遺憾地掂了掂懷裏的胖娃娃,她也想去的。可惜,走不開。“好,你早去早回。”
桃清在客棧中等了一個多時辰,這才等到李蓮花回轉,巧合的是,方多病跟他前後腳進了客棧。
桃清跟李蓮花交換了一下眼神,李蓮花輕輕點了點頭。原來李蓮花這次出門就是去方氏的店鋪轉了一圈,留下自己找方大公子的訊息。等方多病從宮裏出來,自然有人跟他通報,方多病就找了過來。
方多病一臉驚喜地看著李蓮花,嘴巴一張就要開口,結果被李蓮花掃了一眼,嘴巴立馬就閉上了。有些事,確實不該在大庭廣眾下說。
上了二樓客房,李蓮花感受了一下兩邊的客房沒人,這才示意方多病開口。
方大公子掃了桃清一眼,看她沒有回避的意思,李蓮花也沒有開口,反而倒了兩杯茶,一杯給桃清,一杯給方多病。
方多病猛地灌了一口茶下去。然後從袖子裏掏出一張李蓮花萬分眼熟的十字白紙,重重拍在桌上,然後又掏出一根玉簪,一團揉在一起的不知道什麽東西扔到桌上。
“宮裏出了大事了,景德殿裏等著上頭召見兩位大人,一死一瘋……”
被盜的女裙,吊頸的繩索,偷窺的人影,消失的小冊子……方多病將這兩天他遇到的事情一點一點說了出來,,他直麵了兩位大人的發瘋、死亡現場,方大公子顯然嚇得不輕。
李蓮花沒有看方多病那一臉踩了屎的表情,而是將自己的那張紙跟方多病帶來的那張紙放在一起。
隻見紙上的折痕全然一模一樣,隻是方多病那張小了些,紙上的字跡也是一模一樣。
方多病大驚失色,“你這個紙條哪裏來的?”
李蓮花慢吞吞道:“這個,說來就話長了……”
方多病一拍桌子:“那就長話短說。”
望舒被他突然拍桌子的動靜嚇了一跳,小嘴一癟,就要哭出來,李蓮花趕緊抱過她,站起來哄她。
方多病訕訕的,不敢說話了。等望舒平靜下來後,桃清道:“從死去的封小七的衣兜裏取出來的。”
方大公子瞪大了眼睛,“封小七是誰,他又是怎麽死的?”
桃清有些意外,封磬殺女一事,萬聖道雖然沒有大張旗鼓通報江湖,但消息靈通之人都知道其中內幕。方家不應該不知道啊?
不過想想又覺得不意外,方大公子被方家點了穴道送到京城謝恩,外麵發生的事情不知道也是應有之意。
李蓮花抱著望舒慢悠悠道:“這個就涉及到了一個很長的故事……”
方多病朝他翻了一個白眼,李蓮花正色道:“我原本以為,這張紙條是清涼雨或者封小七帶在身上,跟清涼雨盜取少師劍,想要救的那個人有關。如今想來,卻是錯了。”
“少師?”聽到少師兩個字,方多病的眼睛陡然亮了起來,“死蓮花,你們遇到了少師,快,快跟本公子說說,少師長什麽模樣的,你遇到這等好事怎麽不知會本公子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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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蓮花微微一笑:“好事沒有,有趣的事倒是遇到了一件。不過少師不是重點,現在的問題是,有人在死去的封小七身上放了這張紙條,然後,又在魯大人的身上放了同樣的紙條。我覺得他是想要殺死魯大人的,隻不過被方公子攪了局。”
他頓了頓,極為欣慰地看著方多病,“方公子誤打誤撞,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胡說八道。”方多病不以為然道,“本公子那天晚上被點了二十八處穴道,半點武功施展不開,他要殺人,本公子也阻攔不住啊。”
李蓮花奇怪地看了一眼方多病,“方公子若是出了事,你老子,你老子的老子,你老婆,你老婆的新爹,豈能善罷甘休,那時候,事情才是真的捅破了天。”
桃清被他話中那一連串的老子逗得笑了起來,她點了點那兩張紙條道:“那人在死人身上放紙條,是想借這個紙條警告知道內情的人,知情者死。所以,他是想要守住某個秘密,而不是將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大白於天下。”
方多病噎了一下,“可他在皇宮裏殺人,這事已經上達了天聽,事情本身就已經鬧大了。”
李蓮花重新坐下,淡淡地道:“這說明對方有不得不在皇宮裏殺人的理由。比如……”他慢吞吞道,“那個秘密絕對不能讓皇上知道。”
方多病恍然大悟,“所以,暗地裏的人在皇上召見他們之前,想要殺死魯方就是為了威懾剩下的知情人,不得把消息透露給任何一個人,包括皇上。”
李蓮花由衷讚了一句,“你真聰明。,那麽聰明的方公子,你可知,皇上突然召見他們,所為何事?”
方多病得意的神色還沒有收起,聞言臉色就是一僵,尷尬道:“不知。本公子雖然掛著一個駙馬的名頭,但朝中大事,他們並不會對本公子透露。”
“方公子不知,但方大人卻未必不知。”李蓮花道,“而且,魯方瘋了,李菲死了,那剩下的幾位大人或許知道點什麽,暗中的那人會不會對其他人出手?”
“老子回家問我老子去。”話音未落,方多病已然奪門而去。
其實這些事都是跟方多病沒有幹係的,他卻願意為死人奔走。李蓮花欣慰地看著還在晃動的房門,方公子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少俠。
桃清看著他懷裏漸漸安靜的望舒,忍不住笑道:“你倒放心讓他去?“
暗中之人忌憚方多病身世,放了他一馬,但若是他繼續查下去,難保對方不會因為他知道得太多而下殺手。
“方公子武功不差,為人機警,家世雄厚,那人想要動他,總要掂量掂量。”
李蓮花悠悠歎了一口氣道:“那幾位都是朝中重臣,我一個江湖閑人,便是登門也會被他們趕出來。這事,唯有方公子才能阻止。”
死的人都是朝中大臣,又牽扯了皇宮中的秘密,這事,自然是官府的人去查方才理所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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