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四願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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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樓春委實沒有想到,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一個平平無奇的日子,他跟往常一樣,在家裏喝喝小酒,聽西妃彈琴,看赤龍跳舞,順帶想一下今年的漫山紅要邀請哪些武林奇人參加。
雕花木窗半開,微風攜著院中桂花香氣輕輕拂來,桌上的酒壺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一切都是那麽的閑適愜意。
結果杯中的酒還沒有喝完,他那護衛頭子辛絕,就被人一腳踹了進來,重重砸在地上。玉樓春手一抖,杯中的美酒盡數潑灑在衣襟上。
玉樓春目瞪口呆地看著看著悠閑走入大廳中的總角少年和豆蔻少女。那少年總角之齡,身著白色勁裝,腰懸長劍,眼神淩厲,周身散發著張揚不羈的氣息,仿若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身旁的少女豆蔻年華,一襲月白道袍,眉眼間卻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淡然,宛如夜空中高懸的明月,清冷而疏離。
西妃的琴聲戛然而止,冰弦斷裂;赤龍的舞姿也驟然停下,兩人臉色煞白,驚恐地躲到了角落,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玉樓春猛地站起身來,怒目圓睜,喝道:“大膽狂徒!你們是何人?竟敢擅闖我的府邸!”
辛絕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艱難地說道:“他們武功很強,主人請小心。”說完便支撐不住,癱倒在地。
桃梓嘴角掛著一抹笑意,打量了玉樓春一眼,玩味道:“你就是玉樓春?萬人冊排名二十二,聽說已經玉骨功大成,刀槍不入,不如讓我砍一劍試試?”
玉樓春心中一凜,這兩人年紀輕輕,卻能輕易突破他重重護衛的防線,闖入這隱秘之地,顯然不是等閑之輩。
他暗自運轉真氣,玉骨功的力量在經脈中奔湧,全身肌膚泛起一層淡淡的玉色光澤,如同一尊玉砌的雕像,堅不可摧。
桃梓抽出長劍,一個縱身就跟玉樓春打了起來。玉樓春憑借著刀槍不入的玉骨功,硬生生接下桃梓的幾次攻擊。
可惜桃梓的劍不是普通的劍,他的劍法也不是普通的劍法。別人或許破不了玉樓春的玉骨功,少師劍可是絕世名劍,削金斷玉不在話下,桃梓削他卻跟切豆腐一樣絲滑。
在桃梓手下,玉樓春失去了他最大的優勢,隻能不停地閃避。兩人在大廳中你來我往,桌椅被掀翻,瓷碗碎裂的聲音不絕於耳。
辛絕受了內傷,躺在地上裝死,跟烏龜一樣往角落裏挪動著。他心中盤算著,等尋到機會,一定要給這兩個闖入者致命一擊。
此時,望舒踱步到一旁的桌子前,優雅地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她瞥了一眼躲在柱子後的西妃和赤龍,輕笑道:“別怕,過來這邊看,這裏可是絕佳的觀戰位置。”
西妃和赤龍對視一眼,不敢違抗,戰戰兢兢地走了過去。望舒屈指輕叩桌麵,對著兩位姑娘在溫和道:“可以給我倒茶嗎?”
有事情可做或許就沒那麽害怕了。兩人連忙行動起來,一個去拿幹淨的茶杯,一個端起桌上的茶壺,雙手顫抖著給她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奉上。
“多謝。”望舒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眼神卻一直盯著正在激戰的桃梓和玉樓春。
玉樓春漸漸感到吃力,桃梓的劍法詭異多變,每一劍都似乎能找到他防守的破綻。他心中暗自著急,餘光瞥見躲在一旁的辛絕,希望他能趕緊出手相助。
就在這時,桃梓抓住一個破綻,長劍直刺玉樓春的咽喉。玉樓春猛地向後仰身,堪堪躲過這致命一擊,但胸前的衣服還是被劃破,露出了結實的胸膛。
辛絕見此情形,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強撐著受傷的身體,突然暴起,手中長刀如毒蛇出洞,直取桃梓的後背。
望舒神色微動,手中茶杯瞬間擲了出去,“砰”地一聲重重砸在辛絕頭上。辛絕隻覺一陣劇痛襲來,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便暈了過去,再次癱倒在地。
玉樓春看到辛絕再次受挫,心中大急,怒吼一聲,拳頭裹挾著勁風,向桃梓砸去。桃梓舉劍就斬,玉樓春瞳孔微縮,整個人停頓了一瞬間,但桃梓不過虛晃一招,劍柄反轉,在對方身上重重點了下去。
玉樓春膝蓋一軟,跪倒在地,桃梓趁此機會在他身上連點十幾處大穴。玉樓春隻覺渾身一麻,真氣瞬間潰散,再也無法動彈。
李蓮花從外頭探頭看了一眼,“打完了?”對於玉樓春怨恨的神色,他視若無睹,反而對著桃梓豎起大拇指,“不錯,不錯,萬人冊二十二在你手上過不了幾招,你已經可以排進前十了。”
桃梓並不怎麽謙虛地一笑。他就是這麽厲害。
玉樓春心中又羞又怒,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何要闖入我這裏?”
李蓮花對著他溫和一笑:“我們其實是來拜訪玉先生的,隻是外麵的人不讓我們進來,不得已,我們隻能自己進來了。冒昧之處。還請海涵。”
桃清折扇輕搖,款款走入:“你的那些侍衛態度實在不佳,所以,我就替你教訓了一下,玉先生應該不介意吧?”
她還是那副紅衣小公子的裝扮。雖然暴露得挺多,但是小朋友沒有挑明,她覺得桑青這個馬甲還是可以搶救一下的。
哪怕對方看起來是一家三口,她一個外人顯得有些多餘,但那些都不重要。她隻是想陪著兩個孩子玩而已。
他們這裏打得這麽激烈,外麵卻沒有一個人進來,玉樓春已經能夠預料到他的那些侍衛的下場了。他幾欲吐血,“你,你們……”
李蓮花依舊笑得溫和:“那個,玉先生,是這樣的,我們想跟你打聽一點事……”
因為涉及到南胤舊事,其他人不宜在場。桃清便帶著西妃和赤龍出了門,還沒有出了院子,就有人急匆匆跑了過來。
跑在前麵的碧凰,鬢發散亂,原本精致的裙裾沾滿塵土,繡著金線的邊緣也已磨損。跟在她身後的清兒,還帶著少女的天真爛漫,那雙靈動的眼中毫無畏懼之色。
“主人,主人他怎麽樣了?”碧凰氣息不穩,說話間還在大口喘著粗氣。她的目光在西妃和赤龍身上來回掃視,試圖從她們的表情中找到答案。
西妃神色還有些恍惚,赤龍卻爆發出極大的喜悅:“他完了,跟死狗一樣被人踩在腳下,哈哈哈……”明明是在笑著的,可不知不覺中,她早已淚流滿麵。
碧凰的眼神瞬間變得複雜,有解脫的輕鬆,也有對未來的憂慮。這些年在玉樓春的控製下,她們如同被困在金絲籠中的鳥兒,失去了自由,也失去了尊嚴。如今仇人倒台,本該是天大的喜事,可前路茫茫,她們又該去往何處?
碧凰強壓下心中的不安,優雅地行了一禮,禮數周全卻難掩眼中的焦慮,“不知我們姐妹,公子要如何處理?”
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其餘三人也看向桑青,玉樓春完了,她們的命運牽在這位陌生公子手上。
桃清微微一笑,溫和道:“姑娘無需著急,我們對幾位姑娘沒有惡意。我們之所以出現在這裏,是因為兩位李少俠聽聞玉樓春為非作歹,劫掠姑娘,特意過來行俠仗義的。現在玉樓春已被製服,你們自由了。”
清兒雙眼放光,“真的?我們可以走了?”她激動地跳了起來,全然不顧女子的矜持。堂堂公主,竟被困在這鬼地方,如今終於能重獲自由,怎能不欣喜若狂。
桃清伸手,做出一個請的手勢:“自然。姑娘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沒有任何人會阻攔你們。”
清兒試探性地往前走了幾步,直到快走到院門口了也不見對方開口阻攔。她反而快速折返回來,拉扯著碧凰的手,高興道:“走走走,姐姐們,我們走。”
碧凰眼中有不敢置信,也有巨大驚喜,隨即又黯淡了下去,可是天下之大,她們又能去哪裏呢?
清兒卻不管這麽多,她拉扯著幾人就要離開,西妃和赤龍對視一眼,也堅定了離開的決心。哪怕去了外麵的生活也並不如意,可離開女宅是她們所有人的願望。
桃清站在她們旁邊,微笑地看著幾人的反應。她看著幾個女子眼中重燃的希望,忽然想起群破繭的蝴蝶,同樣脆弱又堅韌。
她站在院裏的亭子裏靜靜欣賞庭院中的美景。玉樓春人品不怎麽樣,但這裏的風景卻被他打理得不錯。
不用猜也知道屋子裏發生的事情,無外乎是從玉樓春嘴裏掏出南胤的事和羅摩天冰的下落。
然而這份寧靜,卻被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碾碎。數十名監察司的人手持長刀,將庭院圍得水泄不通。為首之人身著大紅官服,腰間鎏金令牌泛著冷光——竟是監察司指揮使宗正明珠。
“全部拿下!”宗正明珠眼神陰鷙,“有人舉報玉樓春販賣人口、私售芙蓉膏,相關人等一個都不許放!”
“宗正大人,好大的官威。”桃清口中叫著大人,眼中卻並沒有什麽惶恐的神色。
“你是玉樓春?”宗正明珠斜眼看他。
桃清搖搖頭道:“不是。我隻是一個誤入此地的無關人士。”
宗正明珠哼笑一聲:“我懷疑你是玉樓春的同黨,來人,給我拿下。”
監察司的人雖然蠢蠢欲動,但也沒有魯莽行事。他們一路走來,玉樓春那些侍衛的下場都看在眼裏,對於闖入玉樓春別苑的人頗為忌憚。
桃清手中折扇一收,嘲諷道:“想不到宗正公子殺了自己的未婚妻都能平安無事從牢裏出來。嘖嘖嘖……這可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宗正明珠眼神陰鬱地看了他一眼,不以為然道:“人是玉穆藍殺的,跟我有什麽關係?”
桃清道:“玉城的事,百川院已經定了案,沒想到宗正公子竟然不聲不響就翻了案。看來這監察司確實不如百川院。”雖然百川院也不怎麽樣,但比起監察司,在這事上卻又勝了一籌。
她看了一眼落後宗正明珠一步的楊昀春,對方有些難堪地偏過頭去。桃清折扇輕搖,語氣似笑非笑:“宗正公子好手段,殺妻之案不了了之,反倒官運亨通,坐上了監察司指揮使的位置,看來,這天下的道理都在你們宗正家啊。”
“住口。”宗正明珠冷冷地看著他,“來人,給我拿下他。”他本就為了羅摩天冰而來,根本不在乎這裏的人有罪無罪,隻是想要將所有人都拿下,方便他去找羅摩天冰而已。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桃清眼神一利,手中折扇輕輕打開,監察司的人把手按在了刀柄之上,緩緩抽出,寒光閃耀。
李蓮花從大廳中走了出來,手裏還拖著昏迷不醒的玉樓春。“宗正指揮使想要玉樓春就把他帶走,我們跟玉樓春沒有關係,也無需給我們安上莫須有的罪名……”
“莫須有?”宗正明珠冷笑道,“玉樓春隻是被懷疑,還沒有定罪,但你們私闖民宅,打傷他人是重罪,別想跑。”
李蓮花誠懇道:“實不相瞞,在下是一個大夫,受玉先生所邀請,前來給他看病的。實在算不得私闖民宅,而且在下武功不高,他身上這傷,是一位高人打得,而我正是過來給他治傷的。”
桃清嘴角微勾,強忍著笑意。宗正明珠眼神陰霾地盯著他:“你看我像不像個傻子?”
李蓮花微微一笑:“宗正指揮使英明神武,自然是不傻的。”
桃梓憑著直覺看向監察司中武功最高的人,禦賜天龍楊昀春,萬人冊排行榜第二,他握著劍柄,蠢蠢欲動。望舒則盯著宗正明珠,打算給他來道雷霆醒醒神。
遠處有嘈雜聲傳來,眾人看過去,原來是那些意欲離開的姑娘們正被人押著往這邊。那些姑娘們神色慌張,有的臉上還掛著淚痕,掙紮間發飾散落,衣衫淩亂。
李蓮花微微皺了皺眉頭,而桃清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眼神中帶著幾分玩味,意味深長地看著宗正明珠等人。
“大膽,放肆。”一道怒斥聲突兀地響起。
楊昀春聞聲看去,隻一眼就嚇得肝膽俱裂。在那一群被押解的姑娘中間,赫然是當今唯一的女兒,昭翎公主。
公主雖衣著有些狼狽,但那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以及眉眼間的傲氣,都昭示著她獨一無二的身份。
楊昀春雙腿一軟,連忙跪下請罪:“楊昀春參見公主。快,放開公主。”他此時大腦一片空白,甚至來不及思考公主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一跪,監察司的人嘩啦啦跪了一地。宗正明珠臉色陰沉,猶豫片刻後,也不得不沉著臉跪了下去。
“公主,為何在此?”
清兒端起公主的架子,不悅道:“放肆,本宮在哪裏,輪得到你們來管?”
宗正明珠憋屈地不敢說話。他倒是想要不承認這個人是公主,但楊昀春在這裏,他否認也無用。
桃清原本是期待著這一幕的,但如今瞧著卻沒了意思,所謂權勢,總會拜倒在更大的權勢上麵。
瞧著監察司眾人的惶恐,女宅眾人的喜悅,她悄悄往後退了兩步,走出了人群的包圍,像是不願過多參與這些事情。
大多數人的注意力都被昭翎公主吸引,而李蓮花卻偏頭看了桃清幾眼,與她一起退至外圍,那雙溫潤的眼眸中帶著探究,輕聲問道:“你早知道了?”
桃清搖搖頭,漫不經心道:“不算早。我也是見到了麵才知道。不比李神醫萬事不管,鄙人不才,還做著一些生意,那些得罪不起貴人長相樣貌總是要記一記的。”話是這麽說,但她的神色卻很隨意,好似也並沒有將那些貴人放在心上。
李蓮花不置可否,隻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