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四願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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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小遠城城西的擂台,青石壘砌的台基上,汗漬與塵土混著喝彩聲,早凝出了一層江湖氣。
    不服輸的愣頭青、互看不順眼的老冤家,排著隊往上湧,拳風掌影裏,偶爾也能瞧出幾個腰腿利落的,惹得台下一陣驚呼——都說近來江湖新血旺,果然是有少俠模樣的人物冒頭了。
    擂台周遭,茶館茶攤的生意便如這日頭般紅火。青竹棚下,長條木凳擠得滿滿當當,茶碗磕碰聲、瓜子殼碎裂聲、扯著嗓子的評點聲,匯成一片喧囂的海。
    賣糖糕的老漢挑著擔子在人縫裏鑽,竹梆子敲得“篤篤”響,卻幾乎要被那浪潮般的聲浪吞沒。
    就在上一場比試的兩人剛喘著粗氣跳下台,下一個捋袖子的漢子還沒跨上台階的當口——
    “咻”地一聲,似有風聲自天而降。
    眾人隻覺眼前一花,一道白影如蒼鷹搏兔,疾掠而下。那身影快得隻餘下一抹流動的白,可奇就奇在,當他足尖點上擂台青石板的刹那,竟連一點塵埃都未曾驚起,仿佛一片雪花落上了鏡麵,悄無聲息,卻又分明帶著千鈞之勢。
    滿場的喧囂,像是被人猛地扼住了喉嚨,瞬間靜了半拍。
    陽光下,那立在擂台中央的少年,一身白衣亮得晃眼。那不是尋常的素白,而是光潔如雪,仿佛用月光織就,仔細看去,隱隱有細碎的珠光流轉,像是綴了無數未凝的晨露。
    他身形挺拔,雖尚帶少年人的清瘦,卻透著一股不容錯辯的銳氣。
    再看他的臉。眉如墨裁,斜飛入鬢,一雙眼亮得驚人,瞳仁是深不見底的墨色,卻偏偏盛滿了張揚與肆意,像是初生的驕陽,毫不掩飾自己的光芒。
    鼻梁高挺,唇線分明,唇角微微上揚,帶著點漫不經心,卻又透著骨子裏的驕傲——那是一種無需言語,便能讓人感覺到的、如同出鞘利劍般的鋒芒,直直刺向雲霄。
    雖瞧著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臉上是未脫的稚嫩,可那眉宇間的氣度,那周身散發的凜冽劍意,卻讓人心頭猛地一震——那是一種近乎霸道的絕世風華,讓人下意識地聯想到三個字少年劍神。
    不知是誰先低低地吐出了兩個字 “李灼。”
    這名字像是一顆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在寂靜的人群裏炸開了。
    “李灼?!真的是他?”
    “那模樣……跟當年的李相夷,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何止是模樣,你看他那股子傲氣,嘖嘖,不愧是李門主的傳人……”
    沒有人質疑。那張與傳說中人物酷似的臉,那股子驕傲到近乎跋扈的氣度,還有那剛才如鬼魅般的身法,在他登場的瞬間,便已勝過千言萬語。
    讓所有人都深信不疑——這個白衣勝雪的少年,就是那個被江湖人口耳相傳、千呼萬喚卻始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李灼。
    他站在那裏,陽光落在他身上,仿佛為他鍍上了一層金邊,耀眼得如同當空烈日,讓人幾乎不敢直視。
    隻見他抬手,握住了腰間懸著的劍柄。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少師劍,在他手裏也隻是陪襯。他手腕輕轉,“嗆啷”一聲,半寸劍身出鞘,寒光一閃而逝,又被他迅速壓了回去。
    隨即,他抱拳,身姿挺拔如鬆,朗聲道“在下李灼。”他的聲音清朗,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音色,卻又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沉穩,清晰地傳遍了擂台上下每一個角落,“諸位誠意相邀,在下不敢辜負。今日,便來請教諸位高招——不知,哪位先來?”
    話音落下,本該是群情激昂、高手踴躍上台的場麵。可出乎意料的是,台下一片死寂。
    剛才還摩拳擦掌的漢子們,此刻都愣愣地看著台上的白衣少年,嘴巴微張,像是被施了定身法,連一句應和都吐不出來。
    那不是畏懼,更像是一種被突如其來的光彩震懾住的失神——就像山野間的流螢,突然瞧見了天上的太陽,一時間竟忘了自己該做什麽。
    擂台旁,臨著街的一間茶樓二樓,靠南的包廂裏。
    雕花木窗半開著,紗簾輕輕晃動。一個身著淡青色道袍的少女,正端著一盞碧螺春,湊在唇邊輕抿。聽到台下的寂靜,她忍不住彎起了眼,輕笑出聲,那笑聲如珠落玉盤,帶著幾分戲謔。
    “這小子,倒是會擺架子。”少女身旁,一個身著粉色襦裙的女子正慢條斯理地剝著一碟瓜子,聞言抬眸,看向窗外擂台上那個耀眼的身影,眼神裏帶著幾分無奈,又有幾分寵溺。
    “桃梓那身衣裳,不錯,襯他。”桃清將剝好的瓜子放入另一個碟子中,促狹道,“比雲朵更軟,比明珠更亮,比李神醫的墊鍋布可好看多了。”
    方多病當初偷走了蓮花樓裏的墊鍋布,後來遇到的時候,李蓮花又拿了回來,依舊擱在樓裏做墊鍋之用。
    望舒回頭看向桃清道,“那是我娘培育的異種蛛絲織就,娘您若是喜歡,怕是得往十萬大山走一遭。”
    她娘當年很喜歡爹爹撿回來的那件嬴珠甲,隻是她不願用別人用過的東西。就動了心思,非要自己去找布料的源頭。最後她就循著一點點蛛絲馬跡,一路找到了十萬大山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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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萬大山,瘴氣彌漫,毒蟲遍布,是江湖人聞之色變的險地。可桃清聞言,頗有幾分不以為意。她想去……
    望舒忍不住抿了一口茶,兩個世界的爹性格差異挺大,但兩個世界的娘卻始終如一。
    說話間,樓下的擂台依舊寂靜。桃梓站在台上,白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臉上那股子張揚的驕傲未減,眼神卻似乎多了幾分不耐煩,又或許是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
    他明明是應了大家的邀請而來,為何這些人卻都像傻了一樣?
    就在這時,終於有個膽子大些的江湖客,磕磕絆絆地喊了一聲“李……李少俠,不是我們不上,是……是我們還沒有商量好,誰先上!”
    年紀輕的不敢上,年紀大的自恃身份,不好先上,這才僵住了。這人一句話,像是捅破了窗戶紙,台下頓時爆發出一陣哄笑,那凝固的氣氛也隨之鬆動。
    片刻後,終於有人跳上了擂台。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劍客,瞧著有些靦腆,但手中的劍卻十分厲害,在這個擂台上他已經贏過了許多場,是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
    他抱拳行禮,“在下流影劍派,洛雲錚,自小仰慕李門主絕世風采,今日特來請李少俠賜劍。”
    李灼聞言,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更盛的弧度,眼中精光一閃“請。”他抬手,再次握住劍柄。
    “嗆啷——”
    這一次,少師徹底出鞘。
    一道匹練般的寒光,驟然劃破小遠城晨起的陽光,直刺蒼穹!
    少年灼灼,燦若驕陽,不知晃了多少人的眼睛。不遠處的包廂,在青瓷碎裂中夾雜著一連串壓抑的怒罵。
    望舒眉頭微蹙,似是難以忍耐。
    桃清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很好地撫平她心中的抑鬱,“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
    有些人既然來了小遠城,那就別想著離開了。隻是,“望舒,有些人,或許李神醫想要親手了結,便是關係再好,也不好越俎代庖的。”
    是殺是剮,還是放過,那都是李蓮花需要做出的選擇。她們隻需要放下助人情節,尊重對方的每一個選擇。任務好像挺簡單的。
    望舒點點頭,不再關注旁人的動靜,目光專注地看著擂台上意氣風發的小小少年郎。
    與此同時,一匹黑馬噴著響鼻停在路邊,馬背上的青衫人翻身落地,正是風塵仆仆的李蓮花。他的衣擺還沾著路上的泥點,卻顧不上整理,目光直直望向擂台上那個光芒四射的身影。
    “輕狂,實在是太輕狂了。”
    然而,他嘴上雖然這麽說著,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慵懶笑意的眼睛裏,此刻卻沒有半點責怪的意思。相反,那眼底深處,蘊含著濃濃的……驕傲。
    那是李相夷的傳人。李蓮花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嘴角的無奈徹底被那抹深藏的驕傲所取代。
    年少時,誰不曾有過這樣的輕狂與銳氣?誰不曾想過仗劍天涯,快意恩仇?隻是後來,經曆了太多風雨,太多滄桑,那些過往如今都已沉澱在歲月裏,化作蓮花樓裏的藥香與炊火氣。
    而桃梓,卻還保留著這份最純粹的鋒芒,這讓他感到欣慰,也感到……一種莫名的安心。
    “跟你當初一樣招搖。”
    就在李蓮花心中思緒萬千之際,一個冰冷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李蓮花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他轉過身,隻見一個身著黑衣的男子站在那裏,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甚至還帶著一絲細密的汗珠,顯然也是一路奔波勞累。正是笛飛聲。
    此刻的笛飛聲,早已沒有了往日那股霸道絕倫、唯我獨尊的氣勢。他被迫跟在李蓮花身後,一路快馬加鞭,本就耗費了不少體力,再加上……他體內的內力,此刻正被修羅草的力量壓製著,幾乎無法運轉。
    想到這裏,笛飛聲的眼神就更加冰冷了,看向李蓮花的目光裏充滿了怨念。
    李相夷這人,是徹底不要臉了!
    當初在小青峰後山,李蓮花堵到了想要強破天字牢的笛飛聲,二話不說就在對方身上種上了“修羅草”,說什麽怕自己離開後,笛飛聲會殺一個回馬槍,破壞了人家的好事,所以隻能委屈笛盟主跟他一起離開。
    想到自己竟然被李蓮花算計,還不得不像個跟班一樣被他拽著,一路快馬加鞭,連歇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從小青峰趕到這鳥不拉屎的小遠城,笛飛聲就覺得一陣氣血翻湧。
    沒了內力護體,這一路的顛簸勞累,簡直讓他苦不堪言。可他偏偏又說不出口。
    他怎麽可能在李蓮花麵前示弱?
    所以,他隻能把這股怨氣憋在心裏,時不時地對著李蓮花陰陽怪氣幾句,以表達自己的不滿和怨念。
    “哦?是嗎?”李蓮花聞言,挑了挑眉,臉上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當初怎麽招搖了?不過是行俠仗義,路見不平罷了。”
    他說得一臉坦然,仿佛真的忘了自己當年作為李相夷時,是何等的風光無限,何等的……招搖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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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笛飛聲看著他這副厚顏無恥的樣子,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冷冷地哼了一聲“哼,強詞奪理。”
    李蓮花摸了摸鼻子,笑得有些心虛。他不再看笛飛聲,目光重新投向擂台,看著李灼劍勢初起時那股一往無前的銳氣,嘴角的弧度越發大了。
    笛飛聲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那少年從容不迫應付著他的對手。初見之時,少年人的劍勢還有幾分青澀,短短時日再見,他就像已經褪去了那份青澀,變得強勢了起來。
    笛飛聲冷哼一聲“好歹是能在本尊手下撐過一兩百招的人,對付那些三流角色自然不難。”
    話雖如此,眼底那抹冰冷深處,竟也掠過一絲極淡的……讚賞。
    李蓮花看著那道耀眼的身影,聽著台下震天的喝彩,忽然覺得連日奔波的疲憊都化作了眼底的暖意。他曾經深深痛恨李相夷的年少輕狂,不可一世害死了師兄,害死了四顧門五十八位兄弟。
    可如今看著台上的小桃子,他卻說不出半點不好。是啊,少年人就該有這般鋒芒畢露的模樣,像初升的太陽,像新磨的利劍,無所畏懼地劈開前路的迷霧。
    他環顧四周,目光突然對上了依倚靠在窗戶上的望舒,李蓮花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笛飛聲的肩膀,無視對方瞬間冷下來的眼神,笑道“走,上去喝杯茶。”
    笛飛聲甩開他的手,語氣依舊冰冷“誰要跟你一起喝茶。”腳步卻不由自主地跟著李蓮花,朝著茶樓走去。
    小遠城的這一日,注定要因這白衣少年的登場,在江湖畫卷上落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而角落裏破碎的茶碗與壓抑的怒罵,不過是這場盛事背後,幾不可聞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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