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蘭哭得泣不成聲。
    “閨女，這樣的媽媽是不是特別的懦弱沒用，想做的事遲遲不敢去做，是不是不配做你的媽媽？”
    “不是的，媽媽。”
    陸粥眼淚也順著臉頰滑落，幫張蘭把眼淚擦幹，溫柔的開口道：“媽媽真的是我見過最好的媽媽了，我不知道別人的媽媽怎麽樣，但是我為媽媽驕傲，我的媽媽堅強，勇敢，善良有孝心，還仁愛，是全世界最好的媽媽。”
    “媽媽，你知道嗎？”
    “生在這一片貧瘠的土地上，是很多女孩子的悲哀，因為她們沒辦法做主自己的人生，這一層層的山，不僅困住了她們的身體，也困住了她們的思想。”
    “可是媽媽把我養得很好，老師都說，我是山裏麵開出來的花，但是我知道，是媽媽一直幫我澆水，而媽媽的手，被荊棘傷的全是血。”
    張蘭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睡著了的她眉頭微微的皺著，睡得非常的不安分，眼尾的溝壑，是養育子女成長的巨河。
    陸粥趴在床邊，安靜的看著張蘭。
    陸粥沒有做過母親，但是她做過女兒。
    張蘭是女兒，她也是女兒，她能夠理解張蘭的想法。
    她伸出手去，滿眼心疼。
    陸粥心想，這個世界最勇敢的人莫過於媽媽了吧，能夠忍著斷了幾十根肋骨的那種痛，將一個新生命帶來了世上，然後被迫接受了身份上的轉變，努力的嚐試著做一個好媽媽。
    張蘭很多給陸粥的，都是她年少時想擁有而沒有得到的東西。
    她說她最後悔的事，就是沒有讓自己的女兒感受過父愛。
    她沒有得到過父愛，她也不知道父愛是什麽樣子的。
    但是張蘭知道，絕對不會是像郭誌強這個樣子的。
    醒來以後，張蘭整理好心情，擠出了一個笑容去看外婆。
    外婆很瘦，小小的身子窩在被子裏，蒼白的頭發淩亂貼在耳邊，臉上沒有多少肉，像是骨頭裹著一層皮，瞧著很是嚇人。
    現在的外婆，沒有了前幾年鮮活的模樣，像是一節經過了風吹日曬幹癟的木頭，一點點的燃盡了。
    張蘭安靜的坐在床邊。
    大概半個小時後，外婆才醒了過來。
    “啊啊……”
    外婆嗓子像是卡了痰，隻能發出啊啊的聲音，眼睛一直看著陸粥。
    “外婆，我在這兒呢。”
    陸粥上前，又給外婆喂了一口水。
    外婆緩了一會，才聲音緩慢悠長的開口道：“蘭蘭啊。”
    她把陸粥認成了張蘭年輕的時候。
    張蘭在一旁道：“媽，這是子君，你的外孫女來看你了，咱們省的高考狀元呢，以後有著大出息。”
    張蘭即便不知道陸粥的分數，但是在她心裏麵，陸粥就是高考狀元。
    她想讓自己的母親，開開心心的離開。
    “哦哦，是子君啊。”
    外婆含糊不清的點頭，聽張蘭說起讀書這個事，忽然有些低落。
    “蘭蘭啊，這麽多年，你怨過媽沒。”
    “沒呢。”
    張蘭淡淡的笑道：“你是我媽，我怨恨你做什麽，你供我吃供我穿，沒像其他人一樣，覺得我是個拖油瓶，將我扔到外麵去自生自滅，我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張蘭說，她能活著已經很好了。
    像和她一樣的，很多女孩要麽被送人，要麽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外婆大概病糊塗了，喃喃道：“媽，媽當年沒讓你讀書啊。”
    外婆知道張蘭是想讀書的，隻不過她一個寡婦，累死累活的，也隻能勉強讓自己的兩個兒子讀。
    至於張蘭，就被她留在家裏幫忙幹活。
    恍惚間，外婆想起曾經發生的一件事。
    張蘭出去放牛，結果跑到了學校裏去聽課。
    那時候的學校，還是像人家戶一樣，是一個瓦房，裏麵擺著幾張桌子，窗戶也小小的，一年四季都很暗。
    她拿著棍子，在窗戶角找到了張蘭，不由分說就打了張蘭一頓。
    因為她怕，怕老師問她交學費。
    那時候她連忙給老師道歉，說張蘭沒有聽到幾句課，她這就把張蘭帶走。
    張蘭一邊哭，一邊回頭看學校裏麵的哥哥弟弟，還聽著她的罵聲，哭著說自己的命苦，張蘭隻是低著頭走，然後乖乖的說：“媽，我不上學，我腦子笨，學也學不到的，還是幹家務活更適合我。”
    聽到以前的事，張蘭顯得很平靜。
    她幫外婆輕輕的整理頭發，開口道：“所以媽媽，你的外孫女很棒，她不適合幹家務，她適合讀書。”
    外婆病得很重，抬頭看著空中，眼神忽然變得很害怕，嘴裏一直說有人。
    張蘭連忙安撫道：“媽，你看錯了，哪裏來的人啊，那隻是你掛在竹竿上的衣服罷了，子君，快去把那幾件衣服拿下來。”
    陸粥把衣服取下來後，外婆才安靜下來，筋疲力盡的她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外婆精神很好，還讓陸粥去拿水果吃。
    陸粥打開盒子一看，裏麵的蘋果全爛了。
    張蘭說：“這是幾個月前買給你外婆，她一直舍不得吃，說給你和天材。”
    陸粥挑挑揀揀，最後才挑出了幾個。
    她洗幹淨以後，遞給張蘭。
    張蘭搖頭道：“你吃吧，媽沒有什麽胃口。”
    外婆每隔幾十分鍾又醒一次，每隔幾十分鍾又醒一次，睡得十分不安穩，張蘭就一直坐在床邊親力親為，給她擦屎擦尿。
    張蘭看著又睡過去的人，開口道：“你外婆這輩子很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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