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逛了一圈，穀明有點不太想回東京。一回東京，就感覺自己好像有忙不完的事情。
    但，他畢竟還是要回來的。
    少林寺的片花，穀明已經交給了田中，後續的事情他去談。
    助理就是幹這個的，每個月相當於日本公司中層管理，二十多萬円的工資不能白拿。
    回到東京以後卸去一身疲憊，脫去出行的外套，穀明靜靜躺在榻榻米上，什麽事情也不想幹。
    累，而且，從裏到外都很累。
    聽著廚房裏擺弄鍋碗瓢盆的聲音，穀明隨口講了講此行的經曆，少林寺，寒山寺，鴨血粉絲，劍聖，迷茫的程龍。
    沙琴一直靜靜聽著，等穀明講完，講無可講，她才終於開口。
    “古穀君，其實，我認為你這次做的不對。”
    “怎麽說？”
    “你把姿態放的太低了，我知道你是去做什麽的，你也知道你自己是去做什麽的，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把自己放在一個低姿態上。如果被宗道臣那樣的人發覺，他會怎麽看你？”
    穀明微微一怔，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想即便是真正的周國人，那個時候也不會這麽做吧，即便是對方有劍聖一般的名頭，也一定會全力施為的。而那位劍聖如果真有劍聖的涵養，難道會因為你出全力就大發雷霆嗎？顧忌著其他人的顏麵，把自己的姿態放的更低，可是古穀君，恕我直言，你這樣子是換不來尊重的。”
    “尊重是相互的，你尊重別人，別人當然會尊重你。但如果你都不尊重自己，其他人為什麽要尊重你？”
    “你是去幫忙的，這一點不假，但是，你不是去施舍什麽人的，泱泱大國，不需要你的施舍。你也不是去被人踐踏的，大國有大國的尊嚴，小民也有小民的尊嚴。所以，雖然這樣的話很不好聽，但我還是要說，你這次真是太蠢了。”
    穀明嘖了一聲。
    其實這一路上回來，他也有些回過味來，知道似乎做的有些太低了。隻是這樣的話，田中不敢說，小泉也不敢說，身邊沒有人敢說。
    畢竟，兩世為人，穀明曾經就是很崇敬那位劍聖的，動手的時候，自然也下不去手。
    現在，倒是有人真毫不留情的點出了此事。
    穀明沉吟良久，方才爬起來，對那邊欠了欠身。
    “是我欠考慮了，下次，我會再想清楚一點的。”
    穀明這麽說著，環抱住她，抵在肩頭，久久不語。
    說到底，他曾經也隻不過是個替身演員罷了，許多事情都沒有考慮過那麽深。
    現在，倒是感覺豁然開朗起來。
    直到電話鈴聲響起，穀明方才鬆開手，過去接電話。
    “我是古穀，怎麽了？”
    短短幾秒鍾，穀明臉色瞬變。
    掛斷電話，穀明匆匆披上外套。看出穀明臉色的變化，沙琴忙是追問：“怎麽了，是有急事嗎。”
    “算是急事吧，晚上我不會回來吃飯了。”穀明頓了頓，還是說出了那個不可思議的電話。
    “萬穀英二，站起來了。”
    ……
    ……
    萬穀英二站起來了，這話聽起來很奇怪，不過考慮到他最近幾年的狀態，其實也並不讓人意外。
    自從《賽文奧特曼》拍攝結束以後，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大多數時間都是在靜養，不喝酒，也不吃肉，過的像個苦行僧一樣。
    即便是中間也有一些通告去找他，請他出山，他那邊也隻是一概拒絕，萬穀的事情放權給萬穀一和萬穀翱。
    等到穀明主持並拍攝歸曼期間，他是連起床的時間都很少，也不會和之前一樣，去片場視察了。
    但是就在剛剛，穀明接到了萬穀一的電話。
    萬穀英二站起來了，而且，臉色紅潤，精神飽滿，神態十足。
    可穀明知道，這不是好事。
    小泉早已等在樓下，穀明帶上他，又帶上萬穀桀，一路疾馳，抵達了萬穀。
    有段日子沒見，萬穀公司格外安靜，倒是萬穀一早就等在門外。
    一看到穀明，萬穀一便主動上前。
    “古穀君，你，你真來了。”
    “說的什麽話，好像我是忘恩負義的人一樣。快帶我進去吧。”
    “好。”
    簡單對話過後，幾人一並進了後院的房間。
    雖說穀明已在電話裏聽萬穀一講過，但是當下真正看到本人，穀明還是心裏一陣突突，幾乎心髒停跳。
    萬穀英二果然站起來了，但是，臉色是一種不太自然的紅，無論怎麽看都知道，那個狀態很不正常。
    “喔，古穀君，你來了。”
    他看著穀明，略微點了點頭：“我們的‘奧特曼’來了。”
    “是。”穀明略微欠了欠身，順勢坐下。
    屋子裏人不多，除了萬穀夫人在照顧萬穀英二之外，便是萬穀家裏的那幾個人，萬穀一，萬穀桀，萬穀翱，還有他們的孩子。
    “我們……應該拍攝一部新的作品了，我得拍一部作品，我必須要拍一部作品。”
    萬穀英二來回踱步，絮絮叨叨，精神亢奮的極不正常。
    萬穀一湊近，壓低聲音：“古穀君，快勸勸老爹吧，他現在需要休息。”
    “不。”
    穀明深吸了一口氣，卻按住萬穀一。
    “他現在需要的不是休息，你還看不出來嗎。”
    據說，大象會預感到自己的死期，瀕死的大象會脫離族群，獨自走到象塚，然後孤獨的去世。
    大抵人上了年紀，總是會對自己的事情有些預感的。
    穀明按住萬穀一，一字一頓的說出了那個猜想。
    “他隻是想在走之前，最後留下點什麽東西。而對於一個曾經輝煌過的導演而言，最好的遺物，當然就是一部作品。一哥，你應該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才是。”
    萬穀一欲言又止。
    是的，他當然明白。
    但是不代表他想看到這樣的情況。
    “劇本，我需要劇本，快去找金城過來，還有高野他們，我要親自指導，哪怕隻有一場戲……我必須要親自指導。”
    萬穀翱欲言又止，穀明卻是按住萬穀一，附耳說了句話。
    “去找吧，至少身為長子，你該滿足一下老人的遺願。”
    而後穀明又看向萬穀翱。
    無論如何，得先讓萬穀英二去睡覺再說，現在，可是已經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