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穀公司。
    久違的和室。
    聽到外麵有敲門聲音，萬穀夫人催促著：“小翱？小一？快去開門！”
    萬穀一本在和室內，此刻卻是低頭看了看萬穀英二，萬穀英二則眼神示意他過去。
    萬穀一湊近，拉開了入戶門，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支用紙袋子包好的清酒。
    而後，便在後麵看到了穀明的臉。
    “噢！！是古穀君，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
    “怎麽會，今天是《愛迪奧特曼》試映的日子嘛，按照慣例，要來萬穀這裏和老爹一起看首映的，我怎麽會不來？”
    穀明說笑著，將酒交給了萬穀一，走進了眼前的房間。
    鎧甲戰隊還沒有完結，今天僅僅隻是試映，而不是首映，算是東京電視台特意試播一集看看反響，這樣既可以跟鎧甲戰隊無縫接檔。
    新作的製作風格可不容易，穀明在裏麵插手了很多設計，最明顯的，便是電腦。
    從美國采購回來的幾台電腦，那可不是普通的家用計算機，而是中型的商業計算機。
    用這些電腦來進行的特效製作和特技處理，雖然比不上工業光魔那麽輕鬆寫意，但是效果也絕非過去人手塗抹能夠相提並論的。
    連穀明自己，都是第一次將新技術大規模投入到作品當中。
    鎧甲戰隊為了維持播出時間，都是僅僅在光影駒出場時才進行少量製作。
    否則這個製作流程就會超過播出時間，像是曆史上的製作一樣。
    ——周播劇，製作周期是會超過一個星期，從而導致製作跟不上放映進度的。
    穀明搖搖頭，將無關的想法甩出腦海之外，走進了和室。
    萬穀英二倚靠在被爐旁，下半身完全包裹在被爐裏，還未湊近，穀明就能感覺到被爐開啟的溫度。
    但是，現在是八月，本該是炎熱的時節。
    穀明並未多言，隻是坐在了萬穀英二的側手旁。
    “古穀君，你來了啊。”
    穀明點點頭，看向萬穀英二的側臉。
    枯槁，瘦弱，唯獨眼神還是充滿了熱忱。
    “老爹，我已經籌集到了三……”
    “不，不要，我不想提這個。”
    萬穀英二擺了擺手：“就像是之前一樣，不要提這個。”
    “好。”
    穀明便沒有再提。
    他坐在側手旁，偶爾，交流一些製作和拍攝上的事情，也提及了最近外界的變化。
    和室裏的人越來越多。
    萬穀桀，萬穀一，金城哲夫，高野宏一……
    吱嘎一聲，紙門拉開，穀明抬頭看去，卻是個久違的人。
    成田亨。
    “成田先生！”
    穀明下意識站起身，成田亨卻擺了擺手。
    “坐下，都坐下，難道我就不能來麽。”
    “我倒不是那個意思，隻是有些意外。”
    “是啊，意外。”
    成田亨看著萬穀英二，萬穀英二則拍了拍身邊。
    成田亨便湊近，坐在了萬穀英二的另一邊。
    兩個老人，隻是一個還保有活力，另一個卻衰敗到了盡頭。
    萬穀夫人和萬穀一的妻子，不斷端著菜肴進來，鋪滿了被爐。
    高野宏一湊近了幾分，也分明感覺到了被爐滾燙的溫度。
    他略微皺了皺眉頭，猶豫片刻，還是坐在了稍微遠一點的位置。
    “你們啊，可要多吃一點，多吃一點長身體，就像是幾年前那個樣子，大家要搶著吃呀。小一，小桀，還有……”
    萬穀夫人忽然沉默。
    萬穀翱今天不在這裏。
    即便是今天，他也不在這裏。
    早出晚歸。
    如果不是偶爾還能看到身影，真叫人擔心他是不是沉了東京灣。
    他到底去哪了？
    這個問題，萬穀夫人都想不通。
    萬穀英二與萬穀夫人對視了一眼，她便自覺的帶著女眷離開，坐到其他房間去了。
    萬穀英二比劃著筷子：“吃飯。”
    大家便都坐下來吃飯。
    他又說：“喝酒。”
    萬穀一便捧著酒瓶，給每一個人倒酒。
    一支酒杯，被萬穀英二推到眼前。
    “老爹……”
    穀明忽然抬手，按住萬穀一的手，而後，朝著他點了點頭。
    倒吧。
    還要等什麽時候呢。
    萬穀一歎息，滿滿倒了一杯酒，雙手奉上，推到了萬穀英二麵前。
    萬穀英二顫顫巍巍的將酒舉到臉前，灑了大半，總算喝下了一小口。
    隨著滋溜滋溜的聲音，便是滿臉的滿足。
    “真好啊。”
    “就像是那時候一樣。”
    他看向穀明這邊，眾人便各自放下碗筷，也看著萬穀英二。
    “就像是那個時候一樣，大家都坐在這裏，吃著飯菜，對電視節目評頭論足，小一喜歡坐在那個位置，因為怕熱嘛。小桀喜歡坐在最後麵，這樣可以偷偷看漫畫書，金城，你們幾個腳本家喜歡聚在一起，真是有說不完的話。”
    “還有，古穀君。”
    穀明點頭。
    “那個時候，簡直就像是還在昨天一樣。唉呀，滿頭是汗呢，表演也很辛苦吧？但是，以後都不再需要那麽辛苦了。”
    穀明欠了欠身。
    是的，大概，不會再那麽辛苦了。
    “看電視吧。”
    “好。”
    穀明站起身，擰開了那台老電視。
    鎧甲戰隊放映結束以後，東京電視台，播出了《愛迪奧特曼》的試播集。
    新入學的老師，小學生，體育課，敏捷矯健的體育老師。
    黑板上留下的一行格言，一所懸命。
    即，拚盡全力去做。
    萬穀英二忽然轉身，看向穀明。
    “這首歌叫什麽。”
    “心在燃燒，作曲是那位冬木透先生所寫，唱歌的人，叫做真夏龍。”
    “真夏龍……”
    “就是賽文奧特曼的皮演，他之前是做酒吧駐唱歌手的，功底還不錯。”
    “哦哦！是那個年輕人啊！”
    萬穀英二靜靜聽完了整首歌，而後才看向萬穀一。
    “我下葬的那一天，一定把這首歌帶給我。”
    萬穀一緊咬著嘴唇，含住眼淚，默默點頭。
    “是，老爹。”
    一集罷，萬穀英二看向眾人。
    “說說吧，感覺怎麽樣。”
    高野宏一說：“出乎意料！這部作品的鏡頭不愧是老爹親自掌控的，果然有不一樣的韻味。”
    萬穀英二失笑：“隻會拍馬屁。你呢，金城？”
    金城哲夫說：“腳本上已經不能再改進了，很適合這部作品的基調。”
    “我也認為你沒問題，以後要好好做啊。成田，你呢？”
    成田亨說：“美術風格上差了幾分韻味，如果讓我去做的更好。”
    “你啊，還是那麽自負。你呢，小一？”
    “我……”
    萬穀一抹了抹眼睛：“演員選的真好啊，古穀君眼光真不錯。”
    “是啊，古穀君，眼光真是很好呢。”
    萬穀英二說著，忽又劇烈咳嗽起來。
    穀明與萬穀一一左一右上前，但萬穀英二卻很快抬手，散開兩人。
    “好了，就這樣子吧。我累了，你們，都回去吧。”
    穀明先行起身，行了一禮，其餘人便也各自跟上，和穀明一同離開了和室。
    萬穀一還想留下，但，也一樣被趕出了房間。
    還會再見嗎？
    穀明知道，大概，這就是永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