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竟無人去助林常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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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扶妤聲音輕如飄羽,讓人無法窺知半分情緒。
    王三郎不信:“即便你不是元家人,王氏也可以讓你是。”
    “錦書。”元扶妤喚了一聲。
    錦書推門而入:“姑娘。”
    王三郎麵若死灰,他不懼死,可他不甘這麽死去。
    縱使他命不久矣,可他也希望他的死可以為家族鋪路,可以為家族換取利益,或是為家族脫困。
    他希望百年之後,他的名字不論是出現在家族紀本之中,或是史冊之中,都是轟轟烈烈的,而非虔誠剛說的那般愚蠢又無聲的死去。
    “你在這裏陪著三郎。”元扶妤拿過桌案上護衛剛送來的一遝文章,起身,“若三郎不肯寫,就送三郎一程,到底是世家公子,又與先太子有舊交,體麵些。”
    “姑娘放心。”錦書應聲道。
    聽著元扶妤離開的腳步,王三郎如竹節般挺直的身軀染上了一層沉沉死氣,身體如被灌了鉛似得,呼吸都艱難。
    “崔四娘,我若寫下你想要的東西後赴死,春闈泄題之事,你能否放王家一馬。”
    王三郎已看到元扶妤手中的文章。
    此次殿試原本備選的題目,王三郎作為王家這一代立在權力核心之人,自然知道。
    王十三郎能為王家辦此事,也是王三郎以給十三郎找些事做把他支出京都為由,提的建議。
    剛他粗粗掃過桌案之上的文章內容……
    再想到崔四娘抓了王家十三郎,崔四娘要做什麽,不言而喻。
    聞言,元扶妤跨出門的步子一頓,側頭餘光看向王三郎的背影:“那就看三郎寫下的東西,值不值得我答應三郎了。畢竟要再找一個三郎死在我崔府的因由,也是很耗精力的。”
    正廳的門再次關上。
    王三郎閉了閉眼,身側拳頭緊握。
    因大雨的緣故,崔府這場火未將崔家燒得麵目全非,火勢很快控製。
    親仁坊很多人都瞧見,新上任的京兆尹帶著司法參軍和縣尉一同趕往崔家。
    不知是不是案情重大,沒過多久,就連大理寺的人也來了。
    崔家那姑娘和身邊的婢女身上被火熏燎的焦黑,在金吾衛的護衛下上了牛車,離開親仁坊。
    當京兆尹派人去王家報信時,王六郎已經在趕來親仁坊的路上。
    昨晚王三郎帶人去親仁坊殺崔四娘之事,少數王家人是知曉的。
    一夜已經過去,不見王三郎回府,反倒是長公主心腹崔四娘手中有王家在此次春闈泄題證據,王家欲在昨夜行凶殺人的消息,在京都傳得沸沸揚揚。
    王炳毅派家仆去親仁坊打探,得知金吾衛、玄鷹衛都在崔家,就連大理寺和京兆府也先後趕到,他便知道事情出了變故。
    商戶女崔四娘身死,即便她是長公主心腹,也不該鬧出這麽大動靜。
    金吾衛和京兆府的人將崔府團團圍住,王家仆從未能打探出崔府裏的情況,隻知崔四娘平安無事。
    王炳毅思慮再三,命人將王六郎喚到跟前。
    王炳毅將昨夜王三郎親自帶人去崔宅殺崔四娘之事,告知王六郎,命王六郎親自去一趟親仁坊看看情況。
    王六郎不敢耽誤,立刻前往崔府。
    大雨中,王六郎撐著傘跨進崔府,看到自家三哥的屍身被安置在廊下,麵色慘白。
    雖然知道自家三哥已命不久矣,如今是用藥物強撐著續命,強吊著精神。
    可,看到昨日還與他坐在一起用膳的兄長,毫無預兆躺在這裏,他還是悲痛難當。
    王六郎強作鎮定,讓人將王三郎的屍身抬上馬車。
    京兆府的人上前阻攔,被王六郎一巴掌扇了回去。
    還是京兆尹做主,才讓王家奴仆帶走王三郎,隻留王家死士的屍身,才平息此事。
    王六郎見京兆尹還算好說話,借一步詢問詳情。
    京兆尹左右瞧了瞧,見玄鷹衛和金吾衛的人並未盯著,才壓低了聲音開口……
    “崔四娘從火場中搶出的是一遝文章,據說……是王家門下那幾位貢生根據此次殿試備選題目所做,上麵還有批注修改!這崔四娘謹慎……將從火場中搶出來的試卷,一部分送去了謝尚書那裏,一部分送去了大理寺,還有一部分派人送去了陳、劉兩位禦史中丞手中。”
    王六郎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攥緊,想到昨夜坊間流言,再想到自家已失蹤許久的十三郎,心突突直跳。
    他問:“崔四娘呢?”
    “崔四娘受了驚嚇,她身邊的婢女為護主也受了傷,再者這宅子本就是崔家租賃的,如今出了命案住不了。今日一早謝尚書的堂兄……就是那個成日裏招貓逗狗的謝淮明,他正巧昨夜在親仁坊與友人相聚,看到著火還帶人過來救了火。京兆府和大理寺到了後,謝淮明便把人接走了,說是……崔四娘到底是長公主心腹,不能讓人在京沒落腳的地方。”
    京兆尹照實同王六郎說道。
    王六郎心中更亂了,謝大人這位堂兄他是知道的,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一年到頭幾乎日日住在花樓之中,憑借那張與謝淮州相似的臉,招惹姑娘家。
    這次,謝淮明出麵,是謝淮州要護著崔四娘的意思?還是這謝淮明擅自做主?
    王六郎知道這京兆尹是謝淮州提上來的人,能出言提點這麽多已是難得,他同京兆尹行禮:“多謝大人提點。”
    “哪裏哪裏。”京兆尹連忙還禮。
    王六郎帶著王三郎回到王家,在王三郎的妻室撲在王三郎身上痛哭之時,已與自家長輩說起京兆尹給的消息。
    王六郎道:“我們家中應當是出了內鬼,否則……昨夜三哥帶人去崔家的消息,怎麽會泄露?”
    王炳毅唇瓣緊抿著,這段時間王家的事實在是太多了。
    昨夜,王家要殺崔四娘的消息傳出,今日他們家三郎死在崔家,崔府著火……
    怎麽看,都像是與崔四娘同坐一條船的人提前得到消息,將計就計,將他們王家扯進科考泄題的案子中去。
    “十三郎現在還沒找到,就怕已經被他們抓了。”王炳毅聽著屋外的哭聲,上前兩步同自家族弟道,“派人去看看此次殿試中,被王家收入門下但沒能排上名次的貢生……”
    說到這兒,王炳毅話音一頓,改口:“此次殿試所有被王家收入門下的貢生,都去看看,問問他們是否已將之前所做文章全都銷毀。”
    “我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派人去查了。”王炳毅的族弟說完,咬牙切齒道,“此事,得給三郎討一個公道!”
    “怎麽討?是三郎去的崔家,如今親仁坊坊正都被金吾衛扣了,金吾衛如今是閑王在節製。”王炳毅在腦中迅速思量,轉頭問王六郎,“派人往禮部送信了嗎?”
    這件事,得讓弟弟禮部尚書王炳淩知曉。
    王六郎點頭:“已派人用報喪之名去了。”
    王炳毅點了點頭,又低聲問王六郎:“你三哥身上,有沒有留下什麽?”
    “沒有。”王六郎搖頭,“馬車上,我細細檢查過了,什麽都沒有。”
    按照王三郎的心智和謹慎,若當真是被害死的,一定會給王家留下消息。
    若是沒有,難不成真是意外?
    畢竟王三郎那個身子,王家人是清楚的。
    可王炳毅還是不能相信,王三郎會死的這麽稀鬆平常。
    “再好好詳細的查一查,衣服、身上,看看有沒有什麽痕跡,必要的話……”
    王六郎明白王炳毅的意思,必要話的讓仵作來驗屍。
    ·
    謝淮明將元扶妤安置在親仁坊南側的永寧坊,這宅子不在謝淮明名下,是自家祖母的宅子,所以並不違製。
    餘雲燕怕再出事,一直陪著元扶妤安頓好。
    敞開的窗欞外,綠植香草被雨水打得沙沙作響。
    餘雲燕借著搖曳不止的燈火,看著王三郎親筆留下的字字句句,舉著燈盞的手都在抖。
    看完最後一個字,餘雲燕將燈盞放回桌角,長久沉默之後才開口:“雖然,早就知道阿妤的死有翟鶴鳴的份兒,可我卻沒想到……是翟鶴鳴主動去找世家合作的。”
    餘雲燕扭頭瞧著坐在窗前,從容在茶釜中取茶的元扶妤:“我不明白,阿妤在的時候……翟鶴鳴分明是最維護阿妤的,戰場上他舍命護過阿妤!當初阿妤被小皇帝捅了一刀,翟鶴鳴比誰都著急!他與阿妤一同長大,雖然年歲與阿妤相當,但能瞧出是把阿妤當做親姐姐的,他怎麽會這麽做?會不會是王三郎誆我們的?”
    “人性不是一成不變的,也不是非黑即白。”元扶妤語聲沉穩,不急不緩道,“他曾舍命護過長公主,但不代表他不會為了權力殺長公主。他把長公主當做姐姐,也不妨礙他恨長公主阻了他的路!卑鄙與高尚,惡毒與良善,雖是反意,但……是會同時存在於一個人心中的。”
    “你要將這東西交給閑王嗎?”餘雲燕問。
    “現在還不是時候,圈地之事還要靠翟鶴鳴去平。”元扶妤端起茶盞,“物盡其用,卸磨後……才是殺驢的好時機。”
    “所以,你才要錦書說王三郎什麽都沒有留下死了,連何義臣和虔誠都瞞住?”餘雲燕將王三郎留下的東西疊好,起身往元扶妤身邊走,“虔誠就算了,連何義臣也瞞嗎?”
    何義臣對元扶妤的忠心,有目共睹。
    “該他知道的時候,他會知道的。”元扶妤將茶盞推到餘雲燕麵前,“你呢,性子急躁,脾氣也不好,不讓你知道真相,你越是焦心,告知你真相和計劃,你反倒能耐下性子。”
    對於金旗十八元扶妤太了解。
    餘雲燕聽著耳邊雨打青瓦的聲音,凝視坐在對麵的元扶妤:“這也是阿妤同你說的?”
    元扶妤頷首。
    餘雲燕盯著元扶妤看了半晌,轉頭瞧著窗外景致極好植萃滿目的庭院,眼尾泛紅。
    還不待餘雲燕用傷懷的語調憶從前,就見雙手被包紮的錦書沿著長廊匆匆跑來,一聲聲急切地喚著:“姑娘!姑娘……”
    “姑娘!”錦書沒來及的進屋,一躍從長廊跳入廊廡下,幾步邁到窗前同元扶妤道,“姑娘,馬少卿在玄鷹衛護衛下,帶人證到京了!但是林常雪沒回來!馬少卿重傷倒在城門前,暈過去之前說林常雪帶人在城外引走了殺手!請朝廷立刻派人前去搭救……”
    餘雲燕猛地站起身來,茶盞被撞翻在小幾上。
    “何義臣派人來送消息的?”元扶妤問。
    錦書點頭:“玄鷹衛的任務是護人證入京,接到人證就都撤了回來,竟無人去助林常雪,現在何義臣已經回玄鷹衛調人去了,他派人來和姑娘說一聲。”
    “哪個門?往哪個方向?大概什麽地方?”餘雲燕一聽就坐不住了,急切追問。
    “在明德門,不知道從哪個方向……”
    不等錦書答完,餘雲燕便撐著窗欞躍出:“算了,我去找何義臣!”
    說完,餘雲燕消失在雨幕之中。
    “馬少卿什麽時辰到的?”元扶妤問。
    錦書道:“半個時辰前。”
    元扶妤緊緊攥著茶盞,在腦中按林常雪出發前去接應的時間,與馬少卿今日抵達的時辰,算了馬少卿可能走的路線。
    她心裏大致有數,起身拿出輿圖,提筆在上麵圈了兩筆:“把這個給何義臣送去,讓玄鷹衛去這裏接應!”
    錦書帶著輿圖應聲而去。
    元扶妤唇緊抿,在屋內踱了兩步,看著嘩啦啦的雨根本坐不住。
    她囑咐崔家管事,等錦書回來,讓錦書帶著何義臣給的消息出城去尋她,隨後叫來六個護衛準備出城。
    元扶妤還未出府門,迎麵碰上聽說崔家出事前來看她的杜寶榮。
    見元扶妤要出門,杜寶榮把帶來的點心遞給崔家管事,問:“你去哪兒?”
    “玄鷹衛護衛馬少卿和人證回京,林常雪引開了王家死士,我去城外先做安排,以便接應……”元扶妤道。
    “我與你一同去。”杜寶榮說。
    元扶妤從城內帶了大夫,在城外靠近官道之地,尋了一家農戶給了塊金餅,將小院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