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天氣微涼，城如墨染，窗外又是一番景象。有麵黃肌瘦之人，尋覓白天棄物，用於果腹，身邊還有孩童，牽著衣角跟隨。
    這些人多是他城來此的流民，居無定所，白天藏於陋巷破屋，避人不出，晚上出門以撿拾為生。有些流民，甚至鋌而走險，幹著些偷搶的行當。
    “仙庭沒落，凡人苟且，何日能休。”男子語氣憤憤，手上又多幾分力氣。
    你他媽拿我撒氣呢嗎？還是想把我搶了去當老婆？戴小呆自覺是被人欺負了，打又打不過，有種想哭的衝動，心急言道：“仙家，我是男兒身，鬆開我的手。”
    這姑娘講話倒是有趣，男子上下看了她幾眼，短發齊耳，淡綠束腰長衣，一分英氣，十分秀美，笑笑言道：“鄙人東來，敢問姑娘芳名。”
    “戴小呆。”戴小呆語氣不善，撇頭不理。
    “那日我見姑娘，衣裝狼狽，寸發哭泣，是受了誰人侮辱，我明日去為姑娘討個公道。”東來說道。
    “無人侮辱於我，隻是失了家人，尋不到回去的路了！”戴小呆神傷說道。
    “敢問，姑娘家在何方？仙城喚作何名？”東來頗為誠懇。
    戴小呆眼神一亮，眼前男子是仙家，知道的總比王伯多吧。
    “嘉峪關，你可聽過？”戴小呆心懷希望。
    “不是仙城嗎？在下沒有聽過。”東來搖頭言道。
    “酒泉，你可聽過？”戴小呆又問。
    “亦是沒有聽過！”東來搖頭歎語。
    戴小呆眼神又黯淡下來，或許蓬萊也是一個巧合吧。
    東來走了，翌日又來了，帶著兩位仙家，駕鶴而至。
    城中駕鶴，需到真仙境。蓬萊仙城真仙屈指可數，東來應是來頭不小。
    東來見戴小呆立於門前，熱情問禮：“小呆妹妹，可好！”
    妹你妹啊，死變態怎麽又來了。戴小呆嫌棄至極，冷臉相對，默不作聲，抬手引路。
    小二不敢怠慢趕緊上前，牽住靈鶴去了後院獸棚。
    真仙坐騎不好打理，見獸棚狹小自覺憋屈，不斷鳴啼，在王伯受意下，小二打了一桶靈杏酒，才將靈鶴安頓下來。
    杏滿園不大，四方布局，上下兩層。二樓四間客房，東南西北各有一間。一樓櫃台占一麵，三張桌靠窗，各有各的風景，隻是近來堂中又置了一張桌。
    自戴小呆開始迎客，酒客們已經無心看那窗外景色，反而堂中的那張桌子，正對門口，成了客人們的首選。
    戴小呆領著東來三位仙家入店，眾客見是仙家，皆是壓低聲音，生怕惹惱了仙家。
    戴小呆將三人領到桌前，轉身要走。
    東來情急一把拉住道：“妹妹可否賞臉，陪我朋友喝兩杯？”
    聽聞喝酒，戴小呆也不含糊，大方坐下，四人四斤酒，戴小呆與幾人斟滿，舉碗示意，一飲而盡。
    看得其餘兩位仙家麵麵相覷。
    酒過三巡，東來才語“昨日喝多了，忘了那句詩，怎麽也捋不順，便厚臉前來，問妹妹討要，姑娘可否寫於絹布，贈與我。”
    東來說著拿出兩尺白絹，於桌上展開，雙手遞上一支竹筆。
    竹筆無墨亦書，是仙家小物，卻讓戴小呆愛不釋手，把玩一會，起身挽袖，凝神立書。
    女子多是坐書，亦顯端莊秀雅，戴小呆毫無避諱，起身立書，不僅是兩位仙家，就連堂內一眾酒客，也紛紛側目。
    戴小呆前世本在父親熏陶下，好讀詩，善書法，今世腕力倍增，下筆更是遒勁。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力蒼勁，形古樸，頗有氣度，若不是親眼所見，定以為是哪位兒郎所書。
    “好詩！好字！”兩位仙家拍手稱讚。
    他倆本是受了東來說辭，奔著絕色之名而來。
    待見那綠衣女子，舉碗豪飲，挽袖立書，半點沒有女子做作，看的眾仙家心動不已，本就是世間絕色，加之幾分男兒做派，比起那仙家女子不知好了多少。
    “怎麽樣？”東來看著眼前的姑娘，笑著環顧左右問道。
    “妙女子也！奇女子也！”眾兩位仙家誇讚到。
    “啪。”戴小呆卷起白絹，連同竹筆扔給東來。
    東來雙手抱拳舉在胸前：“多些小呆妹妹題詩，我見妹妹喜歡這筆，他日，讓人做支新的送與妹妹。”
    戴小呆沒有做聲算是默認，他可不想開口承下這人情。
    囉裏吧嗦，一幅字還送不走你，戴小呆心事煩亂皺著眉，他不想沾惹什麽人情事故。
    窗外傳來嘈雜聲，又是一群草芥之人，流進城中，個個麵黃肌瘦，眼神茫然無力。
    天庭已是有名無實，九州動亂，草芥之人惶惶不安，今日此城受災，明日彼城遭難，仙庭曾派仙家救濟，多了也就顧不過來了，仙庭漸漸失了香火，凡間功德流失，越來越差。
    東來有抱負，想平定亂世，望著窗外流民，言語到：“妹妹天生神力，可願入仙，與我共事。”
    戴小呆看著東來愣神，說道：“我才不要去打仗呢。”
    東來聽到的聲音回頭看了一眼，隻見姑娘看著他，不由臉紅起來，似乎在斟酌組織自己的語言。
    半晌言語道“那我可否許妹妹一處歸宿。”
    “你在想什麽呢？都說了，我是男人。”戴小呆厭煩至極，提到男人時，已是一字一頓。
    “妹妹不用誆騙於我，也罷！他日出征歸來，再與妹妹痛飲一番。”
    “那你可別回來了！”戴小呆懶得辯解，轉頭看向窗外，豈料自己一語成瀣。
    “妹妹莫氣，我隻是說笑，就此告辭。”東來與兩位仙家乘鶴而去。
    此後，蓬萊城裏，流傳半句詩，——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半句詩和這亂世倒是頗為貼切，不經年，便流傳整個仙庭。相傳是位絕色女子寫於白絹，送與自己出征情郎，後世多有想補全此詩之人，卻總是差些意境。
    東來走了，戴小呆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幾日後，一支竹筆送到戴小呆手中。
    看著手中竹筆，心道，還是回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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