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荒城，沿運河北去，餘下城池皆是死氣沉沉。
    沿岸不見商貿，隻見奴隸，纖渡來往船隻。
    港口不聞歌舞，隻聞鞭笞聲聲。
    押運船隻，時常靠岸邊補給，接受沿途城主檢查，常有城主見我們母女容貌較好，帶回城中過夜。
    母親癡傻，賜予下人，我則是城主玩物，一路如此，入這城，出那城，受盡淩辱，看盡悲涼。
    北無盡沙洲，以大荒城為界，南，繁華，掩人耳目，北，貧賤，毫無掩飾。
    城池之內，無商無貿，茅屋片片，城中心，黑石高殿，刺眼突兀，高殿旁邊，希冀之塔，不止大荒城一個，所有大荒統治城池，都有這座塔，這座無道之塔。
    這些城池，除了城主，皆是奴隸，男奴勞作，在田間耕種，在廠間製物，直至生命徹底榨盡，丟棄黃沙之中，成為一具幹屍，隨著風沙，長埋地下。
    女人按容貌分宿管理，麵容姣好者，成為大荒玩物，麵容平常者，送去孕房，似如牲口，與男奴生育之後，送往北海祭祀。
    他們讓奴隸繁衍奴隸，嬰兒從出生那刻就要過塔。
    孩童三歲，與母親分開，由育管教訓，在過三歲，便從事殿內雜物，洗衣做飯，再過三歲，有聰明伶俐者，留在殿內司職，餘下者通通派去勞作，那些孩童全然不知外麵自由之事，以為生來便是如此。
    三年漫漫，沿途常有城池派出船隻，押送女奴跟隊同行，一艘船變成一隊船，一隊船變成百隊船。
    夜夜無數女子船中哀嚎，直到抵達北海黑城，慘叫聲才停了下來。
    北海黑城，全由黑石修砌的城。
    黑城正方，矗立海邊，九條黑石巨道，從北牆伸向北海，探入黑色海中十裏有餘，遠看如海中巨獸，伸出九條觸手，攀住城牆。
    九條十裏祭海道，是奴隸背石入海，一塊一塊，修砌起來，每塊磚下，都壓著一個奴隸亡魂。
    女奴陸續下船，排隊進入黑石城，黑石城北，石屋千餘間，石屋有門有窗，屋內家具，雖是簡單，石桌石床，卻是好過那些畜生的床，好過那些畜生的房。
    黑石屋地，有人看守，無人管理，沒有巡查，沒有大荒氏族，一日三餐，按時送達，每日還有靈參濃湯，調養身體。
    所有女奴，起初小心翼翼，不敢言語，幾日下來，發現營地之內，確實無人監管，開始相談，開始戚戚哭泣，後來偶有笑語。
    我家母親，服用靈參，神智漸醒，沒了那些不堪，回憶漸起，想起從前家中藥堂，想起從前家中老樹，想起從前家中藥園，那些本來已經遺忘的，都在寧靜中，漸漸泛起。
    女奴有後迫為奴隸，有生而為奴隸，前者多的是回憶過往，生為奴者，初不知自由，當有人告訴她們，此乃自由，紛紛動容。
    月餘，營地之內，每個女人，在享受過安逸之後，對生有了念想
    可如今，又是求生不能。
    大荒氏族從古籍得知，哭泣呐喊，可以讓北海之王聽見，初始他們押送女奴，前來祭祀，女奴無一例外，沒有哭泣求饒，女奴們都期望，趕緊死了算了，所以大荒氏族，想出此法，玩弄人心，讓女奴安逸些時日，待到祭祀時，就不想死，會哭，會喊。
    祭祀時日，長號響起，所有女奴，腳上打上沉重腳鐐，依次登上城牆，分隊站列。
    營地之時，由於茅屋阻隔，未覺人數，如今站上祭台，一眼望去，九條祭海道，站滿滿當當，人數千餘。
    一月祭祀千人，一年就是萬餘人，數百年間，又不知祭祀了多少人，大荒的殘忍，令人發指。
    祭祀薩滿，高聲呼和，北海明呼，祀與供品，予寒魚呼，佑我大荒。聲調尖鳴，如鋸木之音，傳入幽靜的北海，北海似乎有了回應般，無風起浪。
    黑色的水，卷起白色的浪，白色的浪拍打黑色的祭台，蹦出白色的泡沫，就像貪婪的口水卷在嘴邊的吐沫。
    所有女奴，不受控製，沿著九條石路開始向前，腳鐐摩擦地麵，發出嘶啦嘶啦的響聲。
    女人們果然開始抽噎，慢慢變為哭泣，悲鳴聲聲，連成一片。
    天是壓抑的黑，海是窒息的黑，哭聲都透出絕望的黑。
    女奴一個一個，邁入海中，墜入海中，被海浪吞噬，尖叫聲在入海的刹那中斷，又有尖叫聲跟上，如此反複，聽得人顫抖，聽得人絕望。
    我與母親，走到盡頭，看見漆黑的石台與漆黑的海水融為一體，石台近百米，百米如同懸崖峭壁。
    母親拉緊我的手，相視一笑，腳下一空，落入海中。
    我如同摔在地上般，牙齒震得發痛，皮膚像被抽打一般，緊接著就是冰冷刺骨的海水席卷全身，大腦瞬間麻木。
    巨大衝擊，將我和母親的手分開，我殘留模糊意識，四處尋找母親身影，可四周隻有漆黑一片。
    我的身體，不斷下沉，窒息感越來越重，胸口憋的發疼，我本能要呼吸，剛一開嘴，冷冽海水，湧進嘴裏，嗆到肺裏，我想要咳嗽，卻吸進更多的海水，咳出一口血霧，沒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我慢慢醒來，身體依舊在冰冷漆黑的海底，奇怪的是，我竟然能自由呼吸，我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我動了動僵硬的四肢，很沉很沉，腳鐐還在腳上。
    我驚恐的不斷轉身，尋找方向，突然看到，遠處有微弱藍光。
    我艱難向藍光走去，沉重的海水猶如大山，壓的我如龜行爬行，我一點一點挪動身體，又不知過了多久，我慢慢適應了海水重壓，開始行走。
    北海海底沒有沙石，全是堅硬的地磚。仿若有人在海底鋪了一層地。
    一年，兩年，或是很多年，我朝著藍光走了很久，走到快發瘋了，那藍光還是一點。
    我麻木機械，數著步伐，直到一天，藍色光，變得大了起來，我終於快到了。
    近看，那是一團，藍色火焰，火焰之中，青色巨猿，四肢拴著，巨大鎖鏈。
    巨猿似睡，待我走近，緩緩開眼，聲如響鼓“來了嗎？”
    “我，吟商，似有遇見故人的感覺。”吟商不知不覺間，已經坐到戴小呆身旁。
    戴小呆越發覺得不自然了，老女人要幹嘛？非禮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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