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處處，遮去幾分日頭，消去幾分暑氣，蟲鳴也小了幾分。
    戴小呆提議，屋外就餐，讓徒弟們把餐桌抬到長廊下。
    徒弟們用盡全力，齜牙咧嘴，三個小丫頭也在幫忙，憋的小臉通紅，長桌紋絲不動。
    孩子們記得當初，師父可是一隻手就把桌子抬進屋了。
    “上人徒弟，看著有傷。”紫瀟瀾看出孩子們發力極不自然，胳膊吃不上力，斷然孩子們有傷。
    “前日受罰了。”戴小呆冷然，大聲問來“你看這幾個男孩，可作城衛？”
    “骨弱力薄，還需幾年。”紫瀟瀾讓戴小呆一驚一乍整得摸不著頭腦，想是戴小呆要引薦徒弟，心裏盤算，你這些寶貝可千萬別送我這，萬一出個三長兩短，我擔待不起。
    戴小呆看向孩子們，又高幾分聲音“主事大人說得可聽見了，骨弱力薄。”
    紫瀟瀾這才反應過來，戴小呆是拿他給徒弟們上課呢，隨即打探“孩子們可修仙法。”
    “他們師叔，有傳仙法。”戴小呆抬手請向搖光。
    搖光側頭，微微點許。
    “上人為何，不入仙門？”紫瀟瀾看著戴小呆側顏，又是幾分神怡，沒話找話。
    “我不用。”戴小呆說著，喝退徒弟，走上前去，抓住桌腿，小臂輕起，整張桌子輕輕鬆鬆抬了起來。
    紫瀟瀾驚得目瞪口呆，餐桌一丈五，凡人像這般單抓一腿能抬起個長凳子，都是過人之力。再看戴小呆，手不抖，臉不紅，步履輕鬆，長桌落地，輕若紅羽。
    紫瀟瀾靠近桌子，一隻手悄悄放在桌台下麵，微微用力，想試試桌子分量，不想一層力道，竟沒抬起，再發三層力，微微抬起，仔細看去，木桌年輪，細膩疊疊，幾乎不見縫隙，心下了然，這餐桌乃是十萬大山千年靈木所製，那十個孩子別說有傷，就是沒傷，也抬不動。反來想想，小呆姑娘，怪力勝仙，不容小覷。
    搖光礙於戴小呆情麵，下廚做了午飯。
    太初下廚，下仙凡人，等著吃飯。紫瀟瀾也是開眼了，平日宗門裏，都是太乙門人，做些下活，他若不是天資卓越，也需在山下，經曆下活。他十二歲入塔，十八歲出塔，上山入穀，幸得師父看重，免去那些下活，也引來無數師兄妒忌。這番也是師父提議，讓他來此，收歸邊城，再續香火，避開師兄們算計，躲上幾年，好好修行，靜待時機。
    紫瀟瀾此番出穀，幸有師父資助，靈幣、靈石甚是充裕，否則單單依靠仙城撥發那點靈幣、靈石，想修這破城，真是比登天都難。
    搖光給足麵子，十個小菜，片刻上桌，十小隻幫忙端菜、擺碗。
    戴小呆看著滿桌子菜，想著好好喝點，冰了滿滿四桶杏酒。
    長桌這邊，戴小呆十個徒弟一字排開，男孩們上身坐得筆挺，下邊急得小手在桌台下麵亂扣，幸虧夏蟲聒噪，蓋住聲響。
    三個小丫手上還算老實，隻是小腿懸空，也在不停晃蕩，嘴上咽著口水。
    長桌那邊，戴小呆、紫瀟瀾、曲歌、搖光一字排開。
    戴小呆本是不想跟紫瀟瀾坐，無奈紫瀟瀾死皮賴臉，硬是湊到跟前。
    戴小呆知道紫瀟瀾打的什麽心思，這貨定是又把自己當女人了，眼神繞過紫瀟瀾，不停向曲歌、搖光使眼色。
    曲歌做著鬼臉，捂嘴偷笑。
    搖光嘴角勾起，笑而不理。
    紫瀟瀾美滋滋，在那傻樂。
    “你在宗門也這般做事？”戴小呆冷嘲熱諷，有些嫌棄，挪開幾分，心道這人也沒個眼色。
    紫瀟瀾不知是裝著沒聽出來，還是真沒聽出來，坦言說來“我在宗門，確實不受師兄們待見，幸得師父愛護。”
    “原來如此。”戴小呆心道按你這厚臉皮樣，要是沒師父罩著，怕早就讓人打死了。
    “先幹為敬。”紫瀟瀾也不客氣，反客為主，起身敬酒，左右示意，一飲而盡。
    戴小呆讓這呆子，氣得臉色微紅，一腳踩在凳子上，單手拄膝，一手拿碗，與曲歌搖光，起身回敬一碗。
    紫瀟瀾看在眼裏，樂在心裏，小呆姑娘，不拘小節，應是好打交道，趕緊又上一碗，單獨敬與戴小呆“上人豪爽，你我再來。”
    戴小呆也不推脫，一邊喝酒，一邊抬手，示意徒弟們動筷子。
    就聽那邊，盤子碗筷，砰得叮當作響。
    三個小丫頭手短，隔坐哥哥們中間，這是戴小呆早先安排，如今成了習慣，每個小丫頭左右，都有師哥照顧，大佑小已，小已大心。
    有師哥們幫忙夾菜，三個小丫頭隻用埋頭苦吃。
    紫瀟瀾心有盤算，想將小呆姑娘灌醉幾分，打聽師門來路。他料想靈酒，凡人難消，小呆姑娘定然先醉於他。不想幾碗酒下肚，戴小呆屁事沒有，他醉得一塌糊塗。
    “攆都攆不走，要你好看。”戴小呆心道，酒不能讓這呆子白喝，趁機給自己書法生意鋪鋪路“我這帶著十個弟子不容易，主事大人，人脈通達，有需提匾，幫忙引薦引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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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說，小呆姑娘拜托之事，在下放在心裏。”紫瀟瀾醉眼惺忪，張口閉口小呆姑娘，滿口應承。
    十小隻聽到有人喊師父，小呆姑娘，吃飯聲音都小了，各出滑稽相，有的低個腦袋偷聽，有的瞄個眼睛偷看。他們其實也吃不準，師父是男是女，也從來沒人說過這事，如今有人提了，定要好好看看熱鬧。
    戴小呆看著徒弟們，各個好事表情，略帶幾分嗔怒，冷眼掃了一圈，十小隻趕緊低頭吃飯，可一聽說話，又停下嘴來偷聽。
    戴小呆也拿醉酒之人沒有辦法，隻能任由紫瀟瀾喊去。
    終於，在第四桶杏酒快見底時，紫瀟瀾醉倒了。
    紫瀟瀾頭栽到酒碗上，酒碗砸到桌子上，身子癱在椅子上，椅子倒在地上。
    戴小呆招呼穹靈，將紫瀟瀾叼去客棧。
    曲歌安排了客房，穹靈把紫瀟瀾扔到床上，聽其還在小呆姑娘胡言亂語，掄起尾巴，啪啪兩嘴巴子，抽暈過去。
    紫瀟瀾一覺醒來，已是翌日中午，暗道酒是好酒，渾身透爽，隻是腮幫子有些疼，做功行氣，消了疼痛，聽見樓下算盤珠子，啪啪作響，起身下樓，見曲歌拿著賬本對賬，趕緊行禮“上仙請安，昨日多有打擾，見諒見諒。”
    曲歌抬眼，嘴角上揚，似笑非笑“主事醒了，昨日夜宿，藍靈一枚。”
    “額……”紫瀟瀾心道，你們怕不是黑店吧，美人灌酒，仙人收費，而且這費用貴得離譜，仙城也沒這個價啊，三五十白靈也就頂頭。
    紫瀟瀾心下抱怨，可還是乖乖掏了靈幣，趕去看著修城事宜。
    城牆殘破，工程浩大，僅靠城中壯力，是杯水車薪。
    紫瀟瀾又向臨城招募壯力。
    臨城主事，當即張榜，千餘壯力，一波一波，接踵而來。
    紫瀟瀾計劃城牆修繕，要在趕在月底完工，不然秋雨來了，工人就回了，眼看進度落後，索性又購來仙鶴靈馬，幫著落磚馱運，凡人工匠，填充修補，日夜輪換。
    千餘外人，浩浩蕩蕩，湧進邊城，也讓邊城生意，紅火起來。工閑之餘，工人走街串巷，在那些臨街小鋪，進進出出，熙熙攘攘。
    作為全城唯一酒肆，少四客棧，冰鎮杏酒，也頗受歡迎，日日賣光。杏酒微微靈力，這都是仙城才有之物，一傳十，十傳百，好酒之人，不下百數，每日客棧門前，排著長隊。
    都是苦力，哪有不饞酒的人，隻是大部分人，舍不得錢。他們家有妻兒老小，都等著這筆收入過冬，聽聞客棧有靈酒，嚐個鮮就罷了。
    真正來喝的都是青壯未婚之人，隻圖一時痛快，日日飲酒。
    戴小呆那飲不盡，自打第一批外城工人來後，就懸在後廚，不停往酒缸裏續酒。
    也是那日，搖光進進出出，跑了幾十趟，有些惱了，曲歌無奈去找戴小呆幫忙。
    戴小呆直接使喚徒弟們過去幫忙。
    男孩們往來前廳後院，搬酒倒酒。
    女孩們門前大廳招呼客人，收拾碗筷。
    曲歌給每人都算了工錢。
    十小隻當天領了工錢，興高采烈，打烊回去，紛紛舉著小手，要把工錢交給戴小呆。
    戴小呆頗為欣慰，擺手笑語“這錢當是零用，自己留好。”
    十小隻各自回屋，激動不已，有人將靈幣，反複盤數，有人藏到枕下，有人鎖進抽屜，也不是防著誰，就是莫名想將第一筆錢，藏在念頭下。
    自那日起，戴小呆清閑了。每到近傍晚，就讓徒弟們，過去幫忙。自己長廊下一躺，嘶溜嘶溜，喝著小酒。
    修城工作，晝夜輪替，早上傍晚，各接一班。
    大早上裏，沒人喝酒，酒客都在傍晚，如同潮水，準時準點湧來。
    夜班上工之人，趕時間，不進門，買碗酒，一口下肚，頂著酒勁就走了。
    白班下工之人，不趕時間，腳快的早早趕到店內，在大廳裏尋個好座位，腳慢的客棧門前擺張桌子，隨便坐下。十幾個人，圍一桌，一人一碗酒，吹聊小事，直到深夜。
    桌子是曲歌讓男孩們從客房搬來，支在門口，每夜打烊，再收回去。
    曲歌、搖光，仙家身份，再有主事常來打酒，也沒人敢在客棧鬧事。
    初時，人們處處小心，不敢高語久坐。後來發現，掌櫃也是好事之人，常常搬個小凳，坐在旁邊，聽他們閑話，有說到好處，還打賞碗酒。
    一來二去，人們熟了，聲音放開，夜夜喧囂，喝到夜半，才回城牆邊上休息。
    外來工人，沒什麽家當，一身破爛衣服，一張破爛席子，一個破爛水壺，一副破爛碗筷，一把砌牆刀尺。城牆修到哪裏，他們就走到哪裏。
    “驗畢。”工頭一聲吆喝，工人破席子一卷，紮住一頭，隨身破爛，往裏一扔，晃晃蕩蕩，沿著城牆，就去下處。到了修補地方，找個背風處，席子一鋪，就是睡覺地方。
    也因如此，工人們趕在秋雨前就要回去。
    北洲秋雨，一夜寒霜，能凍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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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衛白天，派發兩頓飯食，幹糧肉湯。夜班再多派一頓幹糧。
    夜班不僅多頓幹糧，還多兩枚工錢，工人爭著搶著，要上夜班。
    工頭們無奈，以抽簽決定。
    抽到白班的，垂頭喪氣。
    抽到夜半的，興高采烈。
    紫瀟瀾在城衛這裏，也有補貼。
    錢多飯好，工人、城衛，這番修城的活，都做得相當賣力。
    城牆修繕，有序進行。可城中破落，紫瀟瀾卻無從下手，原因無他，皆因長街兩側商戶，早早讓人占去。他欲重修，可這些人又不願多繳稅賦，隻說要原稅征收，要麽就不修了。
    紫瀟瀾犯愁之際，有隱世家族元家，找上門來。
    此前紫瀟瀾，購買仙鶴靈馬，皆是來自元家。仙城購買仙鶴靈馬，若是一隻兩匹，也無所謂，但數量多了，需要多方手續，頗為麻煩。
    紫瀟瀾師父給了元家這條線，他也沒客氣，當即從元家購買了十匹靈馬，十隻仙鶴，也算打下交情。
    現如今，隨著隱世宗門現世，隱世家族緊跟其後，活躍起來。與宗門不同，隱世家族，內有仙家老祖，坐鎮高堂，亦有凡人，操勞生意，也不排斥，各出其力。
    仙宗以修行為上，少與雜事分心，下放仙城，代與操勞，可單以仙城，難以為繼，世家孕育而生。
    世家生意多是種植仙藥靈草，豢養靈獸，開采靈礦，亦有見不得光的買賣。紫瀟瀾那些家奴，就是從元家一並買來。
    一來二去，世家生意，越做越大，再有家族子弟，仙修歸來，庇佑家族，日積月累，也成了氣候。
    如果說仙城背後是六大隱世宗門，那麽凡城背後，大大小小都有隱世家族的影子。他們悄無聲息，慢慢滲透，收歸良田，霸占房屋，壟斷商貿。
    仙庭之主在世之時，隱世宗門避世不出，世家收斂許多，如今仙庭之主消失，仙庭名存實亡，世家死灰複燃。
    這日剛聽說紫瀟瀾欲重修商鋪，元家就聞著味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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