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家來人，名為應龍，年過半百，才靠丹藥，入了妄仙境，遠看此人，兩腮無肉，近看此人，眉目狡黠，照麵行禮，說明來意“聽聞主事，欲重建長街兩側商戶。”
    元應龍隻說修繕事宜，沒有直說元家欲接手全部商戶。
    “商戶破敗，原戶尚在，我欲重建，可商戶不願多交稅錢，很是頭疼。”紫瀟瀾沿著台階，向城牆蹬去，瞥了一眼元應龍。
    “那不妨交與元家，我們幫主事人大人辦了這煩心事。”元應龍趕緊跟上一步，小聲說道。
    “如何辦法？”紫瀟瀾說話間，登上城牆。
    “小仙這邊，自有安排，主事無需勞心。”元應龍彎腰躬身，諂媚說來。他知道眼前這位，雖境界不高，但卻是實打實的八穀高徒，不是仙城派下來那些外門弟子能比的。
    二人一步半前，一步半後，站在城牆之上，俯瞰邊城。時近黃昏，夜色漸起，影子越拉越長。
    “想來元家要的也不少吧？”紫瀟瀾看看城下破敗商鋪，又看了看元應龍，背手撇嘴。
    “商鋪。”元應龍帶著任務來，利益上不能含糊。
    “全要？”紫瀟瀾餘光看向元應龍，幾分不滿，心道百餘間商戶，元家好大胃口。
    “破落草芥，懂什麽生意，單說稅錢，一年到頭，都繳不上幾個，放元家這裏，主事原定稅錢，再加三倍。”元應龍沒說全要，而是說來利益。
    “你去辦吧，少四客棧，苦海小院，不能動。”紫瀟瀾眉眼上挑，抬手一擺，交代說來。心道這樣算下來，倒是筆不錯的買賣。
    “小仙記下了。”元應龍低頭退步，下了城去。
    元應龍也是能人，當日派出手下，連夜遊說，次日就將長街兩邊商戶清理幹淨。能修不能修，一律推平重建，重新測量，統一大小，統一樣式，叮叮當當，開始動工。
    這邊長街兩側，煙塵四起。
    那邊城牆修繕，已近尾聲。
    工人收押城下，紫瀟瀾沿著城牆，抽查驗收之後，才將一眾工人放行。
    工人們長舒口氣，各自散去。
    午夜，紫瀟瀾偷偷摸摸，做了陣眼，落下護城大陣。看著乾坤袋中，掏去的半數靈石，倒吸冷氣，心下念叨，以後能不開陣就不開了。
    苦海小院，陣法常開。
    戴小呆這幾日也是愁眉苦臉，眼看靈石見底，無奈又向曲歌買來靈石填充，心下罵娘，養個陣法真貴。
    外城工人，陸陸續續，開始回程。
    “仙家掌櫃，我們明日回了，今夜可否，行個方便，留宿一夜？”
    今日來喝酒的人，比平日裏多出了數倍，有工頭壯著膽子問向曲歌。
    曲歌掃了一圈，點了點頭，打趣說來“再送你們每人碗酒，別當真醉下了，明回不去了。”
    “多謝掌櫃。”
    屋裏屋外，齊齊舉碗，以示感謝。
    其實凡人，也就一兩碗酒的量，還不過午夜，就東倒西歪，躺了一地。
    曲歌任由他們睡著去，招呼著十個孩子，回去休息“你們先回去，明早了過來收拾，順便給你們把工錢算了。”
    十個孩子，行禮告辭，顛顛回了苦海。見師父早就睡得口水直流，躡手躡腳，簡單洗漱，各自回屋。
    屋門輕合，發出嘎啦一聲。
    戴小呆朦朦朧朧，坐了起來，看著徒弟們屋內燈光，一個接一個熄滅，輕問穹靈“都回來了嗎？”
    “回來了。”穹靈也是睡眼朦朧，搖搖尾巴，含糊答道。
    戴小呆枕在穹靈背上，抬眼望去，滿天星鬥，落在臉上，蟲鳴傳在耳畔，土地裏，空氣中，透出一種奇妙的安靜，像潮水一般，浸透全身，兩鬢清涼，仿佛回到了杏滿園那方院中，不知不覺，隨口說來“回來就好。”
    “主人口氣，好像王伯。”穹靈也隨著戴小呆目光，看了看天，繼續睡下。
    戴小呆照著狗頭啪啪兩下“你現在好歹也是師叔，平日裏孩子們那邊盯著些，我睡了，你也睡。”
    “嗷嗚……我一個狗師叔，盯著什麽。”穹靈讓拍精神了，強嘴說來。
    “還強嘴。”戴小呆抓住穹靈腦袋，一頓揉捏。
    “嗷嗚，主人不講道理。”
    “我跟你講什麽道理。”
    “啊，嗚嗚……”
    陽光爬過新牆，照進長街。
    客棧外的人，讓刺眼晨光線擾叫醒，緩了緩神，吆喝同伴，準備上路。
    “仙家掌櫃，水壺打滿，這些日子，多謝招待。”
    工人打滿酒壺，稀稀拉拉，出城去了。
    十個孩子，早早醒來，悄悄出門，去客棧幫忙。
    春雨帶著幾人幫著打酒。
    驚蟄帶著幾人收拾桌椅。
    三個小丫頭打掃門庭。
    忙忙碌碌，已是中午。
    搖光留下孩子們午飯。
    曲歌結算了工錢，十個孩子，開心回去。
    “給你們休半日，去城裏逛逛，錢別留著，該花就花。”戴小呆雖未起身，嘴上不停叮囑，仔細交代“春雨，驚蟄，你二人年長，莫要貪玩，把弟弟妹妹照看好了，日落之前，務必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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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了，師父。”十個孩子剛出門去，就瘋了起來，又蹦又跳，嚷嚷著要去哪裏。
    三個小丫頭，格外興奮，平日裏，她們是出不去門，隻有小院客棧，此間往來。
    驚蟄不見喜悅，沉默半晌，猶豫說來“我想去給父母上個墳，在回老房子看看。”
    瞬間，十個孩子都沉默了，有人紅了眼圈。
    “師父平日裏，總是攔著我們修行，皆因我們，心念難平，該忘就要忘了。”春雨略帶些許指責，咬著嘴唇，看著弟弟妹妹，小聲說道。
    “我知道，可我真想再去看看，就去看一眼，行不行？”驚蟄眼圈泛紅，像了犯錯，懇求說來。
    其餘幾人，雖沒開口，可從泛紅眼圈，也能看出來，他們是真想去。
    “那先去祭拜父母，回頭好好玩耍。”春雨眼睛，也有絲絲紅霧。
    十個孩子，買了黃紙，直奔城外。
    如今城牆修繕，陣法落地，城門已有城衛把守，進進出出，都需要盤查幾許。
    城衛見十個孩子，簡單盤問就放行了，誰都知道，這十個孩子，是上人徒弟，主事都去拜訪過，該給的麵子還要給的。
    孩子們尋到墓前，各自燒了黃紙，絮絮念念，說了好多。
    有人說了近來趣事。
    有人說了近來安好。
    有人說了許多思念。
    回到城中，孩子們尋到老宅舊址，滿臉錯愕，曾經破爛老宅變成新房，打聽下來才知，紫瀟瀾將空房翻新，做下地契，在城衛那裏歸檔，以便買賣。有人房子，同樣做下地契，交給房主，自行保管。
    孩子們看著老宅，悵然若失。
    穀雨突然說來“不知道我們現在的錢，夠不夠買下來。”
    幾個孩子不由自主摸向兜裏靈幣，陷入沉思。
    春雨不想弟弟妹妹們太過傷心，提議去集市看看。
    這些日子，外來人帶活了集市，地攤上買賣種類豐富了許多，甜果甜瓜隨處可見。
    十個孩子各自出了靈幣，合在一起，買了甜果甜瓜，坐在集市側胡同旁，這裏能看見集市喧囂，也無人打擾，甜瓜甜果鋪開一地，十人圍坐一團，吃了起來。
    甘甜汁水，從嘴裏流進胃裏，從胃裏流進全身，衝開了許多苦澀。
    “攢夠錢，我們就去把房子買回來。”師兄弟們異口同聲，爾爾之間，相視一笑，越笑越開心，就連三個小丫頭，也笑得如銀鈴般咯咯作響，笑得眼帶淚花。
    日頭落下城牆時，十個孩子，挽著小手，回了小院。
    戴小呆看著徒弟們眼圈殘紅，也不多問，指了指餐廳“有烤好的獸肉，吃了休息吧。”
    孩子們心下有鬼，各個低頭，不敢說話。
    戴小呆哭笑不得，大聲說來“自以為是。”
    冷不丁冒出一句話來，嚇得孩子們一哆嗦，趕緊跪地。
    “師父是我主意。”春雨搶先說來，攬下過錯。
    “不是，是我提出來要去祭拜父母。”驚蟄趕緊開口。
    “我何時說過不讓你們去祭拜父母了？”戴小呆讓這幫孩子，整得莫名其妙。
    “那日驚蟄之事，我們見師父愁眉不悅。”春雨趕緊說來。
    “要不我說你們，自以為是。”戴小呆心下感歎，這些孩子還是過於察言觀色了，解釋一二“祭拜父母，人之常情，我愁眉不悅，因疑你們，功法有誤，否則為何如此艱難，待明日我與你們師叔商討一下。”
    孩子們略然明悟，少了許多負擔，飯後各自回屋，安然睡去。
    沒了外城人，客棧生意少了許多，可也有人，特別那些城衛，紫瀟瀾發的工錢不少，兜裏有錢了，沒事就過來喝點。
    戴小呆與曲歌商議，十個孩子傍晚照舊過去幫忙。另與搖光，詢問修行事宜。
    “我見過凡人，登門入仙，也沒那諸多魔障。”戴小呆趁著孩子們過去幫忙之際，將搖光喊到小院，虛心求教。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這些孩子，修行仙術會心生魔障。想想西十三城，那李家姐妹，刻苦修行，全然無事。
    搖光一副了然神情，仔細說來“因為沒有香火功德，他們全憑自身氣運，仙凡皆在一念之間，念頭過去，聚內勁，開仙門，不過去，就真瘋魔了，這也是多數人，有了內勁，才敢舍去香火功德。無極仙宗，瘋魔之人不在少數。”
    “原來如此。”戴小呆想起來，李家姐妹，修行迅速，承的是餘生笙香火，餘笙承的是他的香火。
    “那長香如何製作？”戴小呆決定給孩子們承香火。
    “凡人都應會的，你去問問便知。”搖光提醒說來。
    次日，戴小呆留下穹靈照看孩子，找到裁縫。他想來想去，能說上話的，也就是裁縫。
    裁縫在做衣，聞見香氣，抬頭看見戴小呆近在門口，迎了出來“上人來做衣？”
    “額……不是，問你點事。”戴小有些不好意開口。
    “上人盡管問就是。”裁縫說著，請戴小呆進屋，搬來小凳。
    戴小呆落坐，想了想，開口說來“你會做長香不，就是功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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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啊，凡人都會，也是簡單。”裁縫趕緊說來。
    “那你給我說說。”戴小呆問道。
    裁縫仔細說來“長香製作，極為簡單，將長發剪碎，揉在在香粉之中，再搓成香，起香時，候默念仙家名字即可，也可以供奉牌位，上人是要做香嗎？”
    “是。”戴小呆起身告辭“多謝。”
    “上人留步，小人這裏還有多餘香粉，給上人拿些。”裁縫不由分說，去了後廳，不一會回來，拿著一個紙包，還有一個鏤空香盒，交到戴小呆手上“做好之後，放入香盒，陰幹三日即可。”
    “多少錢？我買下了。”戴小呆說著掏錢。
    “這點東西，不值錢，拿去便是。”裁縫趕緊攔住。
    戴小呆連聲道謝，回了小院，想起當初，他給靈淵拔那根頭發時，感覺魂都讓扯出來了，那種疼痛，非人能忍啊，心下多少有些懼怕。
    傍晚，戴小呆把徒弟安排去了客棧幫忙，自己站在院子裏，手裏撚出一個頭發，心裏一遍又一遍給自己打氣。
    “要不要我尾巴借主人咬著。”穹靈在主人腳邊，顛顛轉圈。
    “少廢話。”戴小呆比劃半天，不敢下手。
    “主人必須要拔一根嗎，剪斷一根，行不行？”穹靈歪著腦袋，疑惑問來。
    “額……不早說。”戴小呆把穹靈抱起來一頓揉捏。
    “嗷嗚，我也是才想到。”
    戴小呆割了根頭發，剪碎放進香粉，揉搓成香，又放置鏤空的香盒中，風幹三日。
    三日後，戴小呆在自己屋中，做了香台，放了牌位。
    長香燃起，嫋嫋青煙，緩緩飄向屋頂，又擴散開去，屋中縈繞。
    霎時間，屋內仙煙縹緲。
    長香一旦燃起來，就滅不掉，也無需擔心太多。戴小呆是不想孩子們看見，又有心裏負擔，作屏風遮攔一二。
    香火燃了一日，不見半點香灰。
    戴小呆記得靈淵說過，他頭發做得長香，幾年不見香灰，想來這一根，也就夠了。
    自此，苦海小院，一香奉十仙。
    十個孩子，七日之間，先後入了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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