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獷的嗓音像鈍刀般劈開混沌的意識。昴機械地低頭，看著攤主遞來的布袋，第三次了，那些紅得刺眼的蘋果第三次滾入她的視野。
    "怎麽了小姐？"大叔不耐煩地晃動著袋子，"快點拿著啊。"
    昴卻遲遲沒有接過。
    "怎麽了昴...？"
    蕾姆的詢問戛然而止。她看見…
    昴的金色眼眸正在死去。
    那雙總是倒映著活力的瞳孔，此刻如同被暴雨澆熄的餘燼，隻剩下潮濕的灰暗。某種比絕望更可怕的東西在其中沉澱，像是目睹過世界盡頭之人才會有的眼神。
    卡萊爾化作光點消散…
    蕾姆為了保護自己…
    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
    集市喧囂驟然遠去，耳畔隻餘血液奔流的轟鳴。
    "昴，東西買完了嗎？"
    卡萊爾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熟悉的呼喚此刻宛如最殘酷的刑罰。
    "昴...？"
    卡萊爾注意到了她的樣子，困惑地皺眉，伸手想探她的額頭。就在指尖即將觸碰的瞬間——
    "啪！"
    昴猛地攥住他的手腕。觸感如此真實，這不是幻覺，不是夢境，而是新的輪回。
    "跑..."
    沒等卡萊爾回應，昴已經拽著他衝進人群，蕾姆看著前一秒還呆立不動的昴，此刻正拽著卡萊爾的手腕在人群中橫衝直撞。藍色發絲在疾跑中飛揚，幾乎是本能地追了上去。
    "喂！怎麽跑了？"
    水果攤主粗獷的嗓門穿透嘈雜。
    "蘋果忘拿了！錢都付完了啊！”
    ——————
    不停地奔跑。
    昴拽著卡萊爾的手腕，穿過擁擠的集市，掠過驚愕的行人。蕾姆的腳步聲緊隨其後，藍色發絲在風中飄揚。直到…
    王都的城牆赫然矗立在眼前。
    巨大的石砌拱門上，"露格尼卡王都"的銘文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三人的身影就這樣突兀地停在王都正門前，喘息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昴！"
    卡萊爾突然停下腳步，手腕一擰掙脫了昴的鉗製。這個動作讓奔跑的慣性幾乎將昴帶倒，她踉蹌著轉身，對上騎士困惑的藍眼睛。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他的聲音裏沒有惱怒，隻有深切的擔憂，"為什麽突然要跑？"
    昴的胸口劇烈起伏。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多麽反常，什麽都沒解釋，就像個瘋子般拉著他們狂奔。
    "啊，抱歉..."她勉強扯動嘴角，"是我太急躁了...時間太緊迫，有太多事情要考慮..."
    卡萊爾凝視著她黯淡的金瞳，不自覺地向前一步。"雖然還不明白情況...但沒關係的，昴。你的樣子..."
    好惡心…自己這個笑容讓她自我厭惡到想吐。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她聽見自己虛偽的聲音，"不過我已經沒事了...畢竟...能試的方法我都試過了...仔細一想，來到王都之後…我還真是一直給你們添麻煩啊。”
    失敗了…每一次都讓你們死得更慘。
    我這種廢物還想拯救所有人？
    蕾姆突然上前。"昴是在說王城的事嗎？蕾姆覺得你當時做得很好。"
    不是的...昴苦笑著搖頭。他們怎麽會懂？死亡回歸的詛咒讓她獨自背負著輪回的記憶，那些鮮血，那些慘叫，那些...
    被我親手殺死的卡萊爾
    這個念頭讓胃部一陣痙攣。她不敢想象，如果他們知道真相會用怎樣的眼神看她。
    "我啊..." 昴的聲音輕得像羽毛，"終於認清自己了。”
    "卡萊爾..."
    "嗯，我在這裏。"
    他還是那樣美好。白底紅邊的製服纖塵不染，藍發在陽光下流淌著柔軟的光澤。那雙藍眼睛盛滿溫柔，就像初次相遇時一樣。
    "首先必須租借龍車——" 昴的語速快得驚人。"要最優秀的地龍，最好是能連續奔馳三天不休息的品種。我知道有個商人的地龍素質極佳，但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也根本來不及去找他..."
    卡萊爾和蕾姆困惑地對視一眼。"龍車？突然要龍車做什麽？"
    但昴已經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繼續飛快地羅列著。“采購路上的幹糧也很重要...雖然那些硬得像石頭的糧食難吃得要命，但現在沒得挑了..."
    她的目光突然飄向遠方，聲音不自覺地放柔。"卡拉拉基...對，就去那個國家吧，就像你說的那樣。蕾姆也一起來...不過…”說到這裏昴突然咬住嘴唇，“不，我在說什麽啊...這又不是原來的世界...而且我這種罪人哪有資格..."
    手指神經質地卷著發梢，又突然攥緊："但正宮的位置必須是我的！絕對不能讓給——"
    "昴。"卡萊爾溫和地打斷她，嘴角掛著安撫的微笑，"能解釋一下嗎？我實在跟不上你的思路。"
    "啊！對不起！" 昴猛地捂住嘴，"是我太著急了...總是這樣自說自話..."
    她深吸一口氣，突然向卡萊爾伸出顫抖的手。陽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條搖尾乞憐的小狗。
    "卡萊爾..."
    騎士安靜地等待下文。隻見昴突然深深鞠躬，黑發垂落遮住表情，唯有聲音裏的顫抖出賣了她的情緒。
    “求求你...跟我一起逃走吧。逃到天涯海角，逃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再抬頭時，金色的瞳孔裏晃動著瀕臨崩潰的希冀。
    "我會把一切都獻給你。我的生命，我的靈魂，拜托了！選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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