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退去，顧十七的意識逐漸清晰。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臉頰貼著廚房瓷磚，鼻腔裏充斥著腐臭的牛奶味和某種肉類腐敗的氣息。
    "醒醒...十七...沒時間了..."
    表姐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顧十七掙紮著撐起身體，視線模糊了幾秒才重新聚焦。
    廚房一片狼藉——冰箱門大開著，中層抽屜完全拉出，裏麵纏繞的黑發已經幹枯發脆，像是死了很久的蜘蛛網。
    他的右手還緊握著那個金屬小盒，兩顆眼球在乳白色液體中微微晃動，瞳孔擴張，仿佛仍在驚恐地注視著什麽。
    "表姐？"顧十七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他轉動僵硬的脖子，看向聲音來源。
    衛生間的門半開著，鏡子碎片散落一地，但在殘留的鏡框裏，表姐林小滿的倒影清晰可見。她的左眼是那顆血紅色紐扣，右眼卻是完好的人眼，布滿血絲卻充滿生氣。
    "它們是我和你媽媽的眼睛。"表姐的倒影指向金屬盒，"它需要三顆眼球才能完全控製一個家庭...第三顆在泰迪熊體內...是你爸爸的..."
    顧十七的胃部一陣絞痛。他想起父親總是戴著那副反光眼鏡，從不摘下來；想起母親近一年來看東西時總要眯起眼睛；想起表姐失蹤前最後一張照片裏，她的左眼看起來異常渾濁...
    "牛奶..."顧十七突然意識到什麽，看向金屬盒裏的乳白色液體，"這不是普通牛奶，對嗎？"
    表姐的倒影點點頭，一縷黑發從她破碎的頭皮垂下："祖傳的配方...加了白樺樹汁和銀粉...能暫時麻痹"它"的感知..."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像是信號不良的收音機，"所以規則說...牛奶不能空...現在它快失效了..."
    窗外，血月高懸，將廚房染成詭異的暗紅色。顧十七聽到客廳傳來拖遝的腳步聲——是那個偽裝成"母親"的東西在走動。泰迪熊吱吱的叫聲混雜其中，像是某種惡心的二重唱。
    "我該怎麽做？"顧十七壓低聲音，手指不自覺地收緊。金屬盒邊緣割破了他的皮膚，一滴血落入乳白色液體，立刻被吸收消失。
    表姐的倒影突然扭曲起來，鏡麵泛起漣漪。她的嘴張大到人類不可能的程度，發出一聲無聲的尖叫。
    顧十七回頭，看到"母親"站在廚房門口，她的臉皮正在剝落，露出下麵填充的棉絮和塑料骨架。泰迪熊坐在她肩上，唯一的紅紐扣眼睛閃爍著惡意的光芒。
    "不聽話的孩子..."母親的聲音從泰迪熊體內傳出，語調甜膩得令人作嘔，"該受到懲罰了..."
    顧十七本能地抓起料理台上的鹽罐撒向對方。鹽粒接觸到"母親"暴露的填充物，發出油炸般的滋滋聲。她尖叫著後退，泰迪熊卻從她肩頭跳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顧十七撲來。
    千鈞一發之際，顧十七抓起金屬盒，將裏麵的液體潑向泰迪熊。乳白色液體接觸到玩偶的瞬間，它發出一聲刺耳的吱叫，動作立刻變得遲緩，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鍵。
    "現在...取出眼球..."表姐的聲音從鏡中傳來，越來越微弱，"在它恢複前..."
    顧十七撲向行動遲緩的泰迪熊，手指抓住它右眼的空洞。玩偶劇烈掙紮著，毛茸茸的手臂拍打他的手腕，留下道道血痕。顧十七咬緊牙關，手指探入眼窩深處，觸碰到某種光滑圓潤的東西——
    "啊！"
    一聲尖叫從身後傳來。顧十七轉頭，看到"父親"不知何時出現在廚房，他的眼鏡掉在地上，露出兩個黑洞洞的眼窩。更可怕的是，真正的母親被"父親"挾持著，一把水果刀抵在她喉嚨上。
    "放開小熊，否則她真的會死。父親"的聲音不再是機械的模仿，而是某種潮濕的、粘膩的聲響，像是沼澤裏冒出的氣泡。
    顧十七僵住了。母親的眼神渙散，顯然被注射或喂食了什麽藥物，但她似乎認出了兒子，嘴唇顫抖著吐出幾個無聲的字：救...爸...
    "別被騙了！"表姐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響亮，"那不是舅媽！看看它的手腕！"
    顧十七眯起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母親"的手腕處隱約可見一圈縫線——和他之前看到的"父母"一模一樣。這是個陷阱。
    他狠下心，手指用力一勾，從泰迪熊眼窩裏掏出一顆黏糊糊的眼球。玩偶發出一聲不似玩偶能發出的淒厲尖叫，在顧十七手中劇烈抽搐起來。
    "父親"的麵具瞬間崩塌，它的臉像融化的蠟一般下垂，露出下麵由黑發和昆蟲節肢組成的真實形態。被挾持的"母親"同樣開始變形，皮膚下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鏡子...快..."表姐催促道。
    顧十七抓起三顆眼球衝向衛生間。鏡子碎片開始震動，像是受到某種召喚般向中心聚攏。表姐的倒影此刻幾乎完全實體化，她的手指穿透鏡麵，向顧十七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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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我..."她的聲音同時從現實和鏡中世界傳來，"我能完成儀式..."
    顧十七猶豫了。表姐的右手已經完全變成玩偶的塑料肢體，指甲則是五顆小小的黑色紐扣。他突然想起規則第四條：不要答應鏡子裏的"你"的任何請求。
    "你不是表姐。"顧十七後退一步，"你是"它"的一部分。"
    鏡中"表姐"的表情瞬間扭曲，嘴角咧到耳根："聰明的小男孩...但太遲了..."
    衛生間的燈光突然熄滅，黑暗中無數黑發從下水道、水管縫隙中湧出，纏上顧十七的腳踝和手腕。三顆眼球在他手心劇烈跳動，像是要掙脫出去。
    "牛奶..."顧十七突然想起什麽，掙紮著從口袋掏出那個空牛奶盒。盒底還殘留著幾滴乳白色液體，他將其滴在纏住右手的黑發上。發絲立刻如觸電般縮回，發出燒焦的氣味。
    借著這個機會，顧十七撲向浴缸，擰開水龍頭。冷水噴湧而出，他直接將三顆眼球按在流水中。眼球接觸到水的瞬間，鏡中傳來一聲慘叫。
    "不！你不能——"
    水流逐漸變成乳白色，像是稀釋的牛奶。顧十七想起小時候外婆講的故事——流動的清水能淨化邪惡，而加了特殊配方的牛奶能暫時封印超自然存在。
    鏡麵開始龜裂，裂痕形成一個個五角星的形狀。表姐真正的倒影在碎片中一閃而過，她的嘴唇翕動，傳達著最後的指示：
    "眼睛...放回...它們...體內..."
    顧十七明白了。他抓起三顆濕漉漉的眼球衝回客廳。泰迪熊躺在地上抽搐，不再有威脅；兩個偽裝成父母的怪物正在融化，變成一灘由黑發、棉絮和昆蟲肢體組成的混合物。
    主臥門縫下透出微弱的燈光。顧十七推開門，看到真正的父母被綁在床上，雙眼處纏著滲血的繃帶。他們虛弱地掙紮著，聽到門開的聲音時發出嗚咽。
    "爸？媽？"顧十七輕聲呼喚，小心翼翼地走近。
    父母的反應立刻變得激烈起來，他們搖頭晃腦，像是要警告什麽。顧十七這才注意到床邊站著第三個身影——一個穿紅衣服的女人，背對著門，長發垂到腰際。
    "終於見麵了，顧十七。"女人沒有回頭，聲音甜美如蜜，"你比小滿聰明多了。"
    顧十七的血液幾乎凝固。這就是"它"的真實形態？或者是另一個陷阱？
    "你想要什麽？"他緊握眼球，隨時準備撒出鹽或剩餘的牛奶。
    紅衣女人緩緩轉身——她沒有臉，頭部隻是一個光滑的白色球體，上麵用紅筆畫著誇張的笑臉。
    "遊戲而已。"她的聲音突然變成表姐的，"我一直很喜歡和你們玩。小滿是最持久的，堅持了六個月才變成我的小熊..."
    顧十七的視線落在床頭櫃上——那裏擺著一隻缺了一隻眼睛的泰迪熊玩偶，比之前那隻更舊更髒，胸口縫著一個名字：林小滿。
    憤怒壓倒了恐懼。顧十七將三顆眼球分別按在父母和那隻舊泰迪熊的額頭，然後將剩餘的牛奶倒在紅衣女人腳下。
    "遊戲結束。"他說。
    紅衣女人的笑聲戛然而止。牛奶在她腳邊形成一個發光的五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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