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十七的血液滲入土壤，整片花海如同被烈火灼燒般迅速枯萎。腐爛的花瓣下，原本柔軟的草地裂開無數細縫，露出下方鏽跡斑斑的金屬地板。
    “這是……”顧十七單膝跪地，手指擦去地板上的汙垢，露出一個熟悉的標誌——“孽鏡台·終站”。
    林小蔓的幽靈飄到他身旁，半透明的指尖輕觸那塊金屬板。
    “原來極樂花園……是建在孽鏡台上的。”她的聲音帶著顫抖，“怪不得它們能讀取記憶。”
    地板突然震動，一道暗門緩緩打開，腥臭的風從下方湧出。顧十七探頭望去——
    下方是一個巨大的控製室，數百塊屏幕懸浮在空中，播放著不同乘客在“天堂”中的畫麵。他們麵帶微笑，頭頂卻連接著透明的導管，正源源不斷地抽取某種銀白色的物質。
    “靈魂精華。”林小蔓的瞳孔收縮，“它們在榨取乘客的‘幸福感’。”
    控製室中央站著三個熟悉的身影——六翼天使。但此刻它們的羽翼已經收起，露出原本的形態：
    機械骨骼包裹著人皮，麵部是可替換的陶瓷麵具，胸腔裏跳動的不是心髒，而是一顆不斷旋轉的黑色晶體。
    “乘務長7.0版本。”顧十七冷笑，“果然是升級款的劊子手。”
    其中一名天使突然轉頭，純黑的眼睛鎖定了他。
    “檢測到入侵者。”
    它的聲音不再是空靈的和聲，而是冰冷的機械音。六翼猛地展開，每片羽毛都彈出鋒利的金屬刃。
    顧十七迅速後退，但天使的速度更快，一道銀光閃過，他的左肩頓時鮮血淋漓。
    “它們的弱點是晶體！”林小蔓突然喊道，“那裏麵裝著被壓縮的記憶！”
    顧十七翻滾避開第二擊，從腰間抽出那把刻著“七”的短刀。
    “那就讓它們回憶一下……”
    刀尖直指天使的胸口。
    “什麽叫痛苦。”
    戰鬥間隙，顧十七瞥見林小蔓的幽靈正飄向控製台。她的身體雖然透明，卻能精準地按下那些懸浮的按鈕。
    “你怎麽會操作這個？”他喘著氣問。
    林小蔓的指尖停頓了一秒。
    “因為……”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曾經是這裏的維護員。”
    畫麵閃回——
    第七輪回的林小蔓穿著白色製服，正在調整某個乘客的幸福指數。屏幕上的數字突然暴跌，她驚恐地看到那個乘客在極樂中痛哭流涕。
    “這不是救贖……這是折磨！”當時的她砸碎了控製台，隨即被注入了記憶清除劑。
    “所以我成了幽靈。”現在的她苦笑著，“既不屬於天堂，也不屬於地獄……隻能徘徊。”
    顧十七的短刀終於刺入天使胸口的黑色晶體。
    “哢嚓！”
    晶體碎裂的瞬間，無數記憶噴湧而出——
    被抽取幸福感的乘客們絕望的哭喊；
    白晏在寒冰地獄裏無聲的哀求；
    甚至還有……顧十七自己在前幾輪回犯下的罪行。
    “不——！”天使的機械軀幹劇烈抽搐，“係統……錯誤……”
    另外兩名天使同時僵住，它們的晶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共振。林小蔓趁機按下總控按鈕，整個控製室瞬間被紅光籠罩。
    “自毀程序啟動。”
    顧十七拽著林小蔓衝向緊急通道。身後，天使們的身體像壞掉的玩偶般扭曲折斷，黑色晶體一個接一個爆炸。
    “出口在哪？”他大吼。
    林小蔓指向一條閃著綠光的管道：“跳下去！直接回列車走廊！”
    兩人躍入管道的瞬間，控製室在身後轟然炸裂。極樂花園的假象如潮水般退去，露出列車原本鏽蝕的內壁。
    管道底部，顧十七摔在一堆軟墊上。抬頭時，他看到了熟悉的血色站牌：
    “第16節車廂·記憶墳場”
    林小蔓的幽靈變得幾乎透明，但她笑了：“現在你明白了吧？這輛列車……”
    她的身影開始消散。
    “本就是一座移動的監獄。”
    第16節車廂的站台比想象中更加破敗。
    鏽蝕的鐵軌縫隙間，頑強地生長著一叢叢白玫瑰，花瓣上沾著細小的露珠，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微弱的光。站牌由無數張泛黃的照片拚湊而成，每一張都模糊不清，像是被時間侵蝕的記憶。
    顧十七彎腰拾起一張掉落的照片，上麵是一個小女孩的笑臉，但她的五官正在緩慢消失，仿佛被某種力量抹除。
    “記憶墳場……”他低聲念出站牌上的文字，指腹擦過照片邊緣，那裏有一行幾乎不可見的小字：“第七輪回·林小蔓”。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猛地回頭，看到林小蔓的幽靈站在鐵軌中央。她的身體比之前凝實了許多，甚至能看清衣領上的褶皺。
    “你恢複了一些？”顧十七問。
    林小蔓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尖微微透明，但已經能觸碰實物。
    “控製室爆炸時，有一部分記憶能量回流了。”她輕聲說，“但我不確定能維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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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處傳來列車行駛的轟鳴聲，但鐵軌上卻看不到任何車影。
    “那是記憶的殘響。”林小蔓指向鐵軌盡頭，“這節車廂沒有實體列車，隻有被係統刪除的‘存在’。”
    兩人沿著鐵軌前行，白玫瑰越來越多，逐漸形成一片花海。奇怪的是，這些花沒有刺，莖稈光滑如絲綢，但觸碰時會讓人突然回憶起某個被遺忘的片段。
    顧十七摘下一朵，腦海中立刻閃過一個畫麵——年幼的自己站在醫院走廊，手裏攥著一張被淚水浸濕的診斷書。
    “這些花是記憶的載體。”林小蔓也摘了一朵，她的瞳孔微微擴大，“我看到了……第七輪回時的自己。”
    花海中央突然出現一座矮墳，墓碑上沒有名字，隻刻著一行數字：“0001”。
    “第一個被刪除的乘客。”林小蔓的聲音發抖，“係統從她開始試驗記憶抽取。”
    顧十七蹲下身，手指撫過冰冷的石碑。墓碑突然裂開一道縫隙，裏麵飄出一縷銀白色的霧氣，在空中凝聚成一個少女的輪廓。
    少女沒有五官，但她的聲音直接傳入兩人腦海：
    “你們……也是被拋棄的嗎？”
    沒等他們回答，花海突然劇烈震動。白玫瑰的花瓣紛紛脫落，在空中組成一張巨大的網，試圖捕捉那縷記憶體。
    “係統在回收她！”林小蔓拉住顧十七後退。
    天空裂開一道縫隙，三名六翼天使俯衝而下。它們的陶瓷麵具全部碎裂，露出下麵機械構造的真容，胸腔裏的黑色晶體瘋狂旋轉，發出刺耳的嗡鳴。
    “檢測到記憶泄漏。”
    為首的機械天使抬起手臂，掌心射出激光般的紅線，瞬間蒸發了一大片白玫瑰。
    “跑！”顧十七拽著林小蔓衝向墳場深處。
    身後傳來土壤翻湧的聲音——無數隻蒼白的手從地下伸出，抓住他們的腳踝。那些是被埋葬的記憶體，正在係統的操控下阻止他們。
    林小蔓突然停下，轉身麵對追兵。
    “我來拖住它們。”她的身體開始發光，“我的量子態能幹擾機械信號。”
    顧十七想反對，但她的眼神讓他沉默。
    “去找0000號墳墓。”她最後說道，“那裏有列車的源代碼。”
    顧十七在墳場最深處找到了那座沒有墓碑的土包。
    與其他墳墓不同，這裏的土壤是純黑色的，表麵浮動著細密的代碼流。他徒手挖開泥土，指尖被鋒利的數據碎片割得鮮血淋漓，最終觸碰到一塊冰冷的金屬板。
    板上刻著：
    “初始記憶核·嚴禁接觸”
    金屬板掀開的瞬間，整個記憶墳場開始崩塌。天空像破碎的鏡麵般剝落，露出後麵浩瀚的數據庫星河——那是所有乘客的記憶，被編碼成光點存儲在虛無中。
    機械天使的咆哮從遠處傳來，但它們正在被數據流吞噬。林小蔓的幽靈懸浮在半空，身體完全實體化，雙手插入數據庫的主幹，正在強行改寫程序。
    “我找到了重啟指令！”她大喊，“但需要密鑰——”
    顧十七看向手中的金屬板，背麵刻著一行小字：
    “密鑰即犧牲”
    沒有猶豫，顧十七將金屬板狠狠插入自己的胸口。
    劇痛中，他感覺記憶如潮水般被抽離——童年、戰友、第七輪回的罪行、甚至是剛剛並肩作戰的林小蔓……
    但與之相對的，數據庫開始重置。機械天使一個接一個爆炸，墳場的土壤裏升起無數記憶體，它們化作光點融入數據流，重新編碼著列車的規則。
    林小蔓哭著撲向他，但她的手指穿過他逐漸透明的身體。
    “不！一定有其他辦法——”
    顧十七最後看到的，是她實體化的手抓住了一塊飛濺的黑色晶體，晶體裏封存著白晏的臉。
    然後世界歸於純白。
    刺耳的鈴聲響起。
    顧十七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坐在一列普通的火車上。窗外陽光明媚，乘客們昏昏欲睡。
    對麵的座位裏，銀灰色短發的男人正把玩著一枚獵鷹耳釘，淺灰色的瞳孔倒映著窗外的流雲。
    “做噩夢了？”白晏懶洋洋地問。
    顧十七摸向胸口，那裏有一道剛剛愈合的傷疤。
    “不，”他望向窗外飛逝的景色，“是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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