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十七站在熊貓館的玻璃外，盯著裏麵那隻黑白相間的龐然大物。
    熊貓懶洋洋地躺在竹床上，爪子捏著一根竹筍，慢悠悠地啃著，屁股下麵已經堆了一小坨新鮮的糞便。它嚼了兩口，忽然停下，低頭看了看自己剛拉的屎，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啃。
    ——這種日子，倒是愜意。
    顧十七的爪子抵在玻璃上，金色的豎瞳微微收縮。他發動腦開發天賦，意識如細絲般滲入熊貓的思維。
    “你曾經是人。” 他低聲說。
    熊貓的動作頓住了。
    竹筍從爪子裏掉落，它緩緩抬頭，黑眼圈下的眼睛死死盯著顧十七。
    “滾。”
    顧十七皺眉，繼續深入它的記憶——
    辦公室的電腦屏幕，淩晨三點的加班。
    房貸、車貸、妻子的抱怨。
    醫院的診斷書：胃癌晚期。
    最後一場手術，麻醉劑注入血管，再醒來時——
    他成了熊貓。
    熊貓猛地暴起，厚重的爪子拍在玻璃上，整麵鋼化玻璃瞬間裂成蛛網狀。
    “我當人的時候，比現在還苦！” 它的聲音不再是野獸的低吼，而是帶著某種歇斯底裏的人性，“我不當人了！至少現在，他們給我吃的，給我睡的，我不用再拚命了！”
    顧十七沉默。
    熊貓喘著粗氣，緩緩坐回去，抓起另一根竹筍，惡狠狠地咬斷。
    “別多管閑事，狼人。”
    顧十七收回意識，轉身離開。
    ——不是所有實驗體都想變回人類。
    ——有些人寧願當動物。
    猴山是動物園裏最熱鬧的地方。
    幾十隻猴子在假山和鐵架上攀爬跳躍，遊客通道早已廢棄，但猴子們依舊習慣性地表演——它們會自己蕩秋千，會互相梳理毛發，甚至會對著空氣做出討要食物的手勢，仿佛那裏還站著人類。
    顧十七站在圍欄外，靜靜觀察。
    猴群很快注意到了他，幾隻膽大的猴子湊近，鼻子抽動，嗅著他身上的血腥味。其中一隻老猴子——毛色灰白，右眼有一道疤——蹲在最高的岩石上，居高臨下地審視他。
    猴王。
    顧十七的腦開發天賦再次啟動，這一次，他不再強行喚醒記憶，而是讓自己的意識如漣漪般擴散，輕輕觸碰猴群的思維。
    猴王的眼神變了。
    它從岩石上跳下來，落在顧十七麵前，爪子抓住圍欄的鐵絲網，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你……能讓我們想起來？”
    顧十七點頭。
    猴王沉默片刻，突然回頭，對猴群發出一聲尖銳的嘯叫。所有猴子立刻停止嬉鬧，齊刷刷地看向這邊。
    “明天，動物園和馬戲團合作。” 猴王的聲音在顧十七腦中清晰響起，“他們會挑選最‘優秀’的猴子賣過去……那是我們唯一能逃離這裏的機會。”
    顧十七眯起眼：“你想借機逃走？”
    猴王咧開嘴，露出森白的牙齒：“不是所有猴子都想走。”
    它的爪子指向猴群——
    幾隻年輕的猴子依舊在嬉戲打鬧，完全沒注意到這邊的對話；角落裏，一隻母猴緊緊抱著幼崽，眼神警惕；更遠處，幾隻年邁的猴子蹲坐著，麻木地抓撓身上的皮毛。
    “有些猴子……已經習慣這裏了。” 猴王低聲道，“它們不會跟你合作，甚至可能會向‘園長’告密。”
    顧十七的爪子緩緩收緊。
    ——不是所有動物都想反抗。
    ——有些寧願被圈養，也不願麵對自由的代價。
    猴王盯著他：“你能幫我們嗎？”
    顧十七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我可以讓你們全部想起來。”
    “至於之後怎麽選……是你們的事。”
    顧十七的腦開發天賦徹底爆發。
    他的意識如海嘯般席卷猴山，每一隻猴子的思維都被暴力撕開，封鎖的記憶如潰堤的洪水湧出——
    實驗室的刺眼白光。
    手術刀的冰冷觸感。
    “園長”的聲音：“從今天起，你們是猴子。”
    然後是日複一日的訓練：騎自行車、戴帽子、敬禮……
    猴群開始尖叫。
    有的抱著頭在地上打滾，有的瘋狂抓撓自己的臉，試圖撕掉那層皮毛。猴王站在原地，渾身顫抖，右眼的疤痕因痛苦而充血。
    “我們……是人……”
    年輕的猴子們最先崩潰，它們跪倒在地，發出人類的哭泣聲；年邁的猴子呆滯地望著自己的爪子，渾濁的眼淚滑落；母猴緊緊摟住幼崽，喉嚨裏擠出一聲絕望的哀鳴。
    顧十七收回意識，喘息粗重。
    天賦的過度使用讓他的大腦如被烈火灼燒，鼻腔滲出鮮血，但他顧不上擦。
    猴王緩緩抬頭，眼神已徹底變了——不再是野獸的混沌，而是人類的清醒和憤怒。
    “明天，馬戲團會來。” 它——不，他——沙啞地說，“他們會挑走最‘聽話’的猴子……我們可以混進去。”
    顧十七點頭：“但那些不想走的猴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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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猴王沉默片刻，突然轉身，走向猴群中那隻最年邁的老猴。
    老猴抬頭，眼神複雜。
    “老周……你也要走？”
    猴王——現在該叫他周岩了——低聲道：“老李，你還想留在這？”
    老李苦笑，摸了摸自己萎縮的雙腿：“我這把年紀，出去能幹什麽？當人的時候是殘廢，當猴子反而能爬能跳……我寧願就這樣。”
    周岩沒說話，隻是看向其他猴子。
    幾隻年輕的猴子已經聚在一起，眼神堅定；母猴摟著孩子，猶豫不決；還有幾隻縮在角落，避開他的目光。
    不是所有人都渴望自由。
    有些人，寧願活在籠子裏。
    顧十七看著這一幕，忽然明白了什麽。
    ——這場反抗，注定不會全員參與。
    ——而“園長”早就知道這一點。
    深夜，顧十七潛伏在動物園的管理區，等待馬戲團的到來。
    突然，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猴子的尖叫。
    他猛地起身，衝向猴山——
    鐵籠大開，幾隻猴子倒在血泊中，喉嚨被撕開；周岩被特製的金屬網困住，正瘋狂掙紮；而站在他麵前的，是那隻曾經不願離開的老李。
    老李的爪子上沾著血，顫抖著對通訊器說：
    “猴群叛亂了……他們想逃……”
    通訊器裏傳來“園長”帶笑的聲音：<002。”<002。
    ——老李，從來就不是被迫變成猴子的。
    ——他是“園長”安插在猴群中的監視者。
    周岩也聽到了，他不可置信地瞪著老李：“你……一直是他們的人？”
    老李低下頭，聲音沙啞：“對不起，老周……但我真的……不想再當人了。”
    顧十七的獠牙刺破嘴唇。
    ——這就是“園長”的手段。
    ——他讓實驗體互相監視，讓背叛成為本能。
    遠處，探照燈亮起，沉重的腳步聲逼近。
    “清理隊”來了。
    顧十七看了周岩一眼，轉身隱入黑暗。
    ——這場遊戲，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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