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愣住了，他身無長物。
    “信息。”顧十七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份量，“一條你覺得有價值的信息，換一碗粉。”
    男人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他似乎陷入了巨大的掙紮和恐懼。最終，饑餓壓倒了一切，他湊近一步，用極其微弱、顫抖的聲音快速說道：“……那……那敲鑼的……不是人……我見過一次……穿著黑衣服……飄著的……鑼是自己響的……”
    說完，他像是怕極了，不敢再看顧十七，轉身踉踉蹌蹌地跑掉了。
    顧十七麵無表情，繼續炒粉。
    張承卻聽得心頭狂震！敲鑼的不是人？！
    很快，第二份炒粉的香味又吸引來了“顧客”。這一次，是一個穿著破爛廠衛服飾、但眼神同樣麻木、動作有些別扭的番子。他直接走到攤前，指了指鍋。
    顧十七炒好一份，遞給他。
    那番子接過，同樣狼吞虎咽地吃完。然後，他抬起頭，用那雙空洞的眼睛看著顧十七，似乎也在等待“付賬”的指令。
    “巡邏路線，換下一份。”顧十七一邊顛勺一邊說，仿佛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那番子僵硬的臉上似乎抽搐了一下，然後極其緩慢地、用一種缺乏頓挫的語調，報出了附近兩條街道的巡邏時間和小隊人數配置。說完，他依舊站在原地不動。
    顧十七又炒了一份給他。番子接過，再次吃完，這才轉身，邁著僵硬的步伐離開。
    張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冷汗直流。這……這簡直是在刀尖上跳舞！和這些詭異的“東西”做交易？！
    然而，顧十七卻做得無比自然。他的牛肉炒粉仿佛成了這片絕望之地的硬通貨，而他則穩坐釣魚台，平靜地收集著來自四麵八方、真真假假、零碎不堪的信息碎片。
    有幸存者用某個總傳來奇怪哭聲的廢棄醫院位置換粉吃。
    有行為怪異的老太太喃喃自語著“影子喜歡吃甜的”換走了一碗。
    甚至有一次，一個看起來完全正常、隻是臉色過於蒼白的年輕人，吃完粉後，微笑著對顧十七說：“你們在找的那個女人……她身上的‘味道’，很特別。‘上麵’好像很感興趣。”說完，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翩然離去。
    信息如同碎片般匯集到顧十七這裏。他一邊炒粉，一邊傾聽，那雙深邃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處理器，快速篩選、分析、整合著這些碎片。
    張承從一開始的恐懼、不適，到後來漸漸麻木，最後甚至開始幫忙收拾碗筷，生火打雜。他親眼看著顧十七如何用一碗碗看似普通的炒粉，撬開這座詭異城市的嘴巴，從中掏出它深藏的隱秘。
    他看到了幸存者的掙紮與卑劣，看到了廠衛番子那冰冷製服下似乎殘留的一絲機械性的本能，也看到了更多無法理解、無法歸類、卻又遵循著某種詭異邏輯的存在被炒粉的香味吸引而來。
    這個小小的“十七炒粉”攤，仿佛成了一個畸形的、危險的信息交易所，一個建立在末日廢墟上的、荒誕卻又真實存在的燈塔。
    顧十七很少說話，大部分時間隻是沉默地炒粉、交易、傾聽。但他的掌控力無處不在。偶爾有試圖吃霸王餐或者心懷不軌的“顧客”，甚至不需要顧十七動手，隻是被他那雙冰冷的眼睛淡淡一掃，便會如同被無形的毒蛇盯上，要麽狼狽退走，要麽……第二天，張承可能會在附近的垃圾堆裏發現一具安靜下來的“空殼”。
    一個月的時間，就在這日複一日的油煙、信息交換和暗流湧動中悄然流逝。
    張承臉上的急躁和愚蠢漸漸被一種沉靜的警惕所取代。他學會了觀察，學會了從顧客的隻言片語中捕捉關鍵，也學會了在顧十七的默許下，進行一些簡單的情報交易。他甚至炒粉的手藝都進步了不少，雖然遠不及顧十七那仿佛能融入某種“規則”般恰到好處的火候。
    這一天，收攤之後，顧十七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清理灶台，而是用手指蘸著水，在布滿油汙的桌子上，畫出了一幅粗略卻關鍵的地圖。
    地圖中心，是他們的小攤。周圍標注著巡邏路線、危險區域、幾個疑似異常源頭的地點，以及……一條由無數碎片信息拚湊出的、指向城市更深處某個守衛森嚴區域的虛線。
    “差不多了。”顧十七看著那幅地圖，淡淡開口。
    張承的心猛地一跳，看向顧十七。
    顧十七的目光落在那個最終指向的區域，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能穿透重重迷霧和阻礙。
    “請君入甕的戲碼演夠了。”他聲音冰冷，“該去掀翻導演的桌子了。”
    “炒粉攤的信息紅利吃得差不多了。下一步，該去跟‘上麵’的那位，‘當麵’談談了。”
    長期探索的線索，終於在無數碗牛肉炒粉的累積下，指向了最終的舞台。而顧十七，這個以炒粉攤主身份隱匿至今的棋手，終於要落下那枚準備了已久的、決定勝負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