驩兜乘車大搖大擺的越過昆吾氏的麥田，來到昆吾氏聚落的城門前。
    一路上除了田間的農夫外並無其餘人阻攔。
    驩兜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他走下車架，活動了下筋骨，望著城牆上的昆吾氏、有夏氏、有崇氏圖騰，冷哼一聲，抬起手來。
    驩兜部的武士們立刻結成陣型，掏出繩索和長矛進入戰鬥狀態。
    這時緊閉的大門緩緩打開，一身絲綢長袍、玉石裝飾的豎亥緩緩走出，身旁並無一人跟隨。
    一股濃重的血腥腐臭味彌漫在四周，豎亥望著長矛上掛著的一叢叢頭顱，眼中已是翻騰起怒火。
    豎亥走到驩兜身前，打量著這個後世冠以“凶”名的男人。
    麵對高出自己一頭的豎亥，驩兜絲毫不怵，他指著那些生苗的頭顱，開口道：“你便是豎亥？你知道你在和誰作對嗎？”
    豎亥沒有再看那些人頭，隻是盯著驩兜：“驩兜，你華夏語說的不錯。”
    驩兜放下胳膊，淡淡地說道：“我驩兜早就是華夏人了。”
    豎亥的臉上逐漸露出一副繃不住的表情，隨後哈哈大笑起來。
    笑得是前仰後合。
    驩兜身後的蝰漲紅了臉，豎起長矛就指著豎亥的腦袋：“你怎麽敢對驩兜大人無禮！”
    豎亥長籲一口氣，怒目盯著驩兜說道：“我華夏乃禮儀之邦，自炎黃到文堯，凡舉兵事皆正大光明，師出有名。”
    “驩兜，你心懷不軌，挑撥昆吾氏自相殘殺，這是一罪。”
    “你借刀殺人，又背信棄義，這是二罪。”
    “舜接納你，你卻私下作惡多端，有損舜的德行，這是三罪。”
    “驩兜，你說說看，你配自稱華夏人嗎？”
    “你就是個蠻夷，畏威而不懷德。”
    豎亥一陣尖銳的詰問下來，驩兜已是臉色大變，渾身發抖。
    豎亥前麵的兩個指控他絲毫不在乎，但第三個指控對他來說才是要命的。
    驩兜部能統一漢江至烏江流域，不僅僅是依靠部落百年來的累積，還依靠著舜支持的各種農業軍事技術。
    驩兜咬著牙，撥弄著腰間的玉刀，待其心緒平緩些後，他淡淡的說：“豎亥，我要是把你們都殺了，也就沒人知道這件事情。”
    “倏！”一聲響起，一根青銅槍頭斜斜的飛了出去，插在二人身側的地麵上。
    蝰的虎口有些發麻，他不可置信的望著自己飛出去的槍頭。
    還有豎亥手中那黑色的刀。
    豎亥舔了舔嘴唇，將鐵刃收回腰間，看著驩兜身後的蝰，滿不在乎的說道：“驩兜，豎亥我人微言輕，也沒得幸拜見過堯舜，隻是個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物，我可沒什麽好失去的。”
    “隻是你和你這三百人，願意把性命丟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候嗎？”
    豎亥說罷，回頭走進了城門內。
    “在這個時代，普通的族人是沒有話語權的，隻要驩兜殺了我們幾個領頭的，確實可以把事情壓下去。”
    “不過驩兜自恃是華夏人，陣前談判時他不會對我動手。”
    “我先用舜壓他，再虛張聲勢我們的武力，應該可以先嚇住他。”
    豎亥明白現在不是得罪舜的時候，自己這邊也不想再進行無謂的戰爭了。
    他能做的就是等，實在不行自己再接過昆吾氏首領的位置，這樣一來就直接獲得了和堯對話的資格。
    到那時，即便是舜也不敢動他。
    城牆外的驩兜沒有挪動腳步，隻是和蝰一起看著被豎亥削斷的矛頭。
    斷口平整，一氣嗬成。
    驩兜皺著眉頭：“蝰，你看清他出刀了嗎？”
    蝰搖搖頭：“這是何等神兵利器，我原以為銅已經夠厲害了。”
    這時，一個驩兜部的武士小跑著前來，他附在驩兜身前說了些什麽，驩兜難看的臉色逐漸好轉起來。
    “我看這些人蹦躂不了多久了。”
    “就在對麵紮營。”
    ......
    見豎亥走入聚落內，己無命、苡中等人迅速圍上來，等待下一步指示。
    豎亥衝著他們點點頭：“他們不打也不撤，我們耗上了。”
    己無命問道：“拖下去對我們有利啊。”
    豎亥明白，對方既然敢留在此處，肯定是有所依仗，畢竟是舜收服的部落，打他就是打舜的臉。
    “昆吾氏向來的偏遠貧苦之地，如今卻因為銅礦出了這麽多事情。”
    “有崇氏和昆吾氏依山而居，擁有的土地以山地樹林為主，因此人口隻有二三萬。”
    “有崇氏比昆吾氏強在統一已久，昆吾氏聚落分布零散，而有崇氏則是聚集在嵩山東麓連成一片。”
    “中原地區的那些大型邦國，他們擁有一望無際的平原，陶唐氏、高陽氏、高辛氏人口都有十萬之眾。”
    豎亥經過幾日的深思熟慮，已經決定不接任昆吾氏首領的位置，畢竟昆吾氏的限製太多，不適合發展。
    首先是破碎的地形，位於崇山腳下，沒有連成一片的土地。
    再則是內部，彭祖被刺殺，上四姓依然穩如磐石，看來豎亥的身份不是特別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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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重要的，是隨時會來臨的大洪水，豎亥可以確定有夏氏不會被洪水淹沒，但昆吾氏沒有足夠的考古發現。
    而有夏氏雖然勢力衰微，卻有一片三麵環山一麵環水的廣闊領土，人口承載力在五萬人左右。
    其四周也沒有強悍的敵人，正是悶聲發大財的好地方，何況和他現在在有夏氏內頗有威望，行事也算方便。
    昆吾氏所處的地理環境鎖住了發展的上限，在大洪水來臨的前夜，豎亥沒有耐心慢悠悠的開荒發展。
    更遑論將此處作為根據地，意圖謀取天下。
    因為無論哪個時代，獨立稱霸之路必然伴隨血腥和殺戮，也需要時間。
    豎亥現在心中唯有大洪水之事，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落下，他對這些暫時還提不起興趣。
    能鼓動現有的首領精誠協作，治理洪水，是為文明保存盡可能多火種的最好選擇。
    更何況，如果能治理好大洪水，睥睨天下的道路自然會在麵前鋪就。
    豎亥來到聚落中心，召集了昆吾所有的長老、祭司、巫覡。
    被俘虜的四個族長也捆在一旁。
    豎亥環顧自己的族人們，神色嚴正的開口道：
    “諸位，我已決定，不接受昆吾氏首領的位置。”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捆在一邊的四個族長也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曹子安連忙跪地：“豎亥，你是彭祖之子，又平息了我們的紛爭，首領的位置非你莫屬，為何要離我們而去。”
    豎亥扶起曹子安，望著眾人說道：
    “我的天命不在此，昆吾氏的首領你們自行選出。”
    “不過祝融穀的銅礦要賠給下四姓，以補償他們的損失，那些奴隸就留在那裏采礦。”
    “銅礦你們可以派人運走用於交換，但是隻能用糧食來換。”
    “還有，你們要派出自己族中的孩子，送到有夏氏，我會傳授他們營造冶煉軍備之術。”
    昆吾氏的長老們麵麵相覷，還不知道豎亥所說的技術是多麽的有價值。
    隻是這首領依然由他們內部自行選出，這就代表了豎亥並不打算清算他們。
    嵩山南麓最肥美的土地都在上四姓手中，如果不是驩兜找到他們，他們壓根不知道那些銅礦有什麽作用。
    如今隻是賠了一些奴隸和銅礦，隻要土地還在手中，那下四姓還是得聽他們的。
    因此上四姓的人紛紛表示讚成，沒有一絲的反對。
    反觀下四姓的眾人皆是慘慘戚戚，麵露愁容，他們失去了族長和大部分長老，又失去了許多青壯勞力，今後的日子還不知道怎麽過下去。
    曹子安本想再說些什麽，但是轉念一想，就沒再說話。
    曹子安的神情被豎亥看在眼裏，豎亥滿意的點了點頭。
    遣散眾人後，豎亥獨自回了屋內，順便叫上了曹子安。
    “子安，你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豎亥將烤肉放置於火上，一邊烤一邊問道。
    曹子安緊張的搓了搓手指，躊躇了一會才回道：“豎亥，區區昆吾氏首領之位並非你的向往。”
    “那些上四姓的人眼中隻有土地，但是他們不知道銅礦才是最重要的，有夏氏和有崇氏之所以能戰無不勝，靠的是那些箭簇。”
    “隻要得了銅礦，其餘的自然不會缺。”
    “還有，他們的孩子送到有夏氏，那便是質子，他們也不會輕舉妄動。”
    豎亥滿意的點點頭，切下一片烤肉遞給曹子安：“子安，你學會思考了。”
    “不過你說錯了一點，我要他們送孩子過去，並不是當質子，而是要影響他們，拉攏他們。”
    曹子安眼睛一亮：“是啊，等他們回到昆吾氏的時候，必然會對你親近些，那樣上四姓的未來就是你的。”
    在豎亥的設想中，他要圍繞祝融穀的銅礦建造一座中等規模的城鎮，祝融穀中的銅礦規模不小，按照這個年代的開采效率，足夠使用多年。
    那裏四周多山少河，築起城牆便是鐵桶一般，完全可以成為有夏氏的工業基地。
    何況有夏氏已經通過哨站將兩處的道路連接，總不能浪費了。
    “銅隻要扔進火堆就能鑄造，隻要再找到錫礦，青銅時代就要提前開始了。”豎亥眼中跳動著興奮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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