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日當頭，烘烤著龜裂的大地。
    熱浪滾滾，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動。
    蒼涼的號角聲自遠方傳來，讓無精打采的眾人爬了起來。
    “發生什麽事了？”豎亥赤膊著走上城牆，詢問站在陰影處的武士。
    武士們也不再披甲，以防身體上的溫度過高，負責看守的武士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說道：
    “我看驩兜那些人收拾好往西北麵走了，號角聲是那裏傳來的。”
    “看來是那邊來人了，我要做好準備。”豎亥得到消息，去缸裏打水衝了一下，然後換上莊重些的衣服。
    “真麻煩啊，水存在翁裏麵，現在大夏天的，一天要去挑好幾次水，要是聚落裏有水井就好了。”
    “？”
    “我怎麽現在才想到，水井，中原持續了幾百年的濕熱氣候，地下水肯定不缺。”
    “我小時候村裏經常有打井隊來打井。”
    “現在糞肥已經投入使用了，再加上水井、挖掘水渠，製作水車，進行種子選育。”
    “我雖然出生在農村，可是這些東西都是一知半解，早知道多看多學了。”
    “任重道遠啊~”豎亥並沒有對遠古時代的生產力感到無奈，因為這就是曆史的規律，他隻是對自己的無知感到慚愧。
    豎亥生於90年代，那時候的農村人口還沒大量進城。
    外加各種局勢變化，工作崗位還未爆發式增長。
    因此在那個年代，農村罕見的又繁榮了一段時間，農業人口在城市化進程中還逆勢增加了不少。
    可盡管如此，生於農村的豎亥依然對許多農業知識一竅不通，更遑論城市裏的人了。
    現代化的農業技術讓許多人對人類最古老的知識已經陌生了。
    豎亥取下掛著的絲綢衣服，套在身上。
    “絲綢衣服和早年間的的確良衣服觸感有些類似，滑膩舒爽，而且絲綢的吸水性和透氣性都強於的確良麵料。”
    “可惜啊，絲綢衣服太珍貴了，一直到工業化時期，也不是普通人可以隨意消費的產品。”
    豎亥還想到了當年馬王堆出土的素紗襌衣，整件衣服隻有48克，薄如蟬翼，到最後發現是漢代的蠶品種不如現代選育的，吐出的蠶絲更輕。
    當時的專家們考慮了各種工藝因素，卻沒有想到是因為現代的蠶絲質量更好。
    未來工業時代的某些人享受著現代科學發展的成果，卻對所謂的古代知識、古代哲學抱有一種宗教般的狂熱信仰和不容置疑。
    “商君書和庸俗辯證法貽害無窮。”豎亥不由感慨道。
    “明明邏輯和科學的成果就擺在眼前，卻莫名其妙的去幻想不存在的現實。”
    “科技的誕生和自然相關，但是和思想何嚐沒有關係呢？”
    豎亥已經定好了接下來的發展規劃，吸納人口，開發領地的事情交給禹。
    發展技術，改良文字，創立技術思想和實證精神的事情則是自己來辦。
    “首先是要有法律。”
    “有夏氏的下一個方尖碑，要刻下的是我們的第一部成文法！”
    豎亥收拾好自己，整肅了一下隊伍，並讓昆吾氏的族人準備好房屋和食物。
    豎亥帶著隊伍出了城門，遠遠的望見了黑壓壓的隊伍從遠處行來。
    隊伍前方高舉著三頭鳥的圖騰。
    “是東夷的鳥類圖騰！”
    “來的是有虞氏的人。”豎亥暗道不妙。
    當隊伍靠近後，豎亥愣住了。
    驩兜被五花大綁的捆住，行走在隊伍的最前方，他乖巧的低著頭，沒有任何反抗。
    豎亥趕忙迎了上去，隻見驩兜部的那些武士們都已經被繳械，抱著頭走在隊伍旁邊。
    一個容貌威嚴的中年男子走在三頭鳥圖騰之下。
    他身材高大，衣著樸素，是最常見的粗麻長袍，隻是腳下踩著一雙草鞋，與旁人略有不同。
    他的頭發沒有紮在腦後，隻是兩邊的鬢角處各掛了一支五彩斑斕的鳥羽，昭示著東夷的習俗。
    當那人再近些後，豎亥看到了他身上沾著不少塵土，手也是寬大粗糙。方正的臉龐上掛著和善的表情。
    最奇特的是他的一雙眼睛，是重瞳。
    重瞳，又稱瞳孔粘連症，形成這種眼睛的原因是瞳孔發生了粘連畸變，從o形變成∞形。
    “舜。”豎亥已經知道了這個人的身份。
    “可惜啊，瞳孔粘連症很容易發展成白內障。”
    “嗯？什麽奇奇怪怪的知識。”
    “竟然是舜親自來了，還把驩兜五花大綁的帶來了。”
    “這可是三皇五帝之一，和初出茅廬的禹可不一樣，舜現在已經成為首領二十年，在堯身邊也侍奉了十年。”
    “這種人物，我該怎樣和他對話呢？”
    盡管豎亥努力嚐試對這些遠古時代的人物祛魅，但是心裏仍然有些緊張。
    隊伍停在不遠處，舜揮了揮手，招呼身後的禹一起前行。
    豎亥見到禹也跟來了，心中的緊張消釋了不少。
    “你就是豎亥吧，果然是英姿不凡啊。”舜絲毫沒有架子，他大大方方的走到豎亥麵前，拍了拍他的胳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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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舜空腔中上方兩側的雙尖牙都已經敲除，這是東夷的傳統。
    望著眼前這個和老農民一樣的傳說人物，豎亥絲毫不敢懈怠，恭恭敬敬的行禮問候。
    “有夏氏司空豎亥，拜見虞舜。”
    舜粗糙的手扶著豎亥的胳膊，二人一齊往昆吾氏的聚落中走去。
    “我總是聽禹說起你，你的聰慧當世罕見，可有興趣陪我去安邑拜見帝堯？”舜說話中氣十足，很有節奏感，語氣卻又充滿親和力。
    “豎亥，這幾日發生的事情，能和我詳細說說嗎？”
    舜沒有什麽架子，又拒絕了歡迎的祭祀和宴席，隻是陪著豎亥在廚房的角落隨便尋了一處稻草席地而坐。
    禹也跪坐在一旁。
    豎亥將這段時間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舜，從打獵時遇到生苗開始，到他們誤以為是異族入侵，決定對昆吾氏伸出援手。
    到後來發現是昆吾氏勾連驩兜，製造內鬥，奴役同胞。
    豎亥的講述詳盡且繪聲繪色，舜一邊啃著粗糙的餅子一邊聽的出神。
    豎亥的講述結束後，舜突然來了一句：
    “禹、豎亥，你們是不是覺得驩兜是聽從了我的命令才做出這樣的事情。”
    “這麽直接的嗎？”豎亥愣住了，扭頭看向禹，禹也沒有反應過來。
    隨後禹搖了搖頭，豎亥則是點了點頭。
    “哈哈哈哈哈哈。”舜放聲笑了起來。
    “二位，我舜是什麽身份，我要昆吾氏的銅礦，直接用池鹽交換便是。”
    “驩兜為了討好於我，擅自行動，我會狠狠責罰於他，給你們，給昆吾氏一個交代。”
    “我已經和堯匯報過此事，豎亥，你是彭祖之子，祝融後裔，你若是要接管首領之位，再好不過了。”
    禹沒什麽表情，隻是點了點頭，看著豎亥。
    豎亥搖搖頭，對禹說道：“我本是無魂之人，因緣際會流落到有夏氏，還開悟了。”
    “我的天命就在有夏氏，我不會離開禹的。”
    “至於昆吾氏的事情怎麽解決。”豎亥將自己的處置方法原原本本的告知舜。
    舜充滿讚許的看著豎亥，他是充滿智慧的政治家，一下子便看出了其中的利害關係，也沒有多問。隻是補充了幾句：
    “豎亥，我聽聞你有一件神兵利器，能給我看看嗎？”
    豎亥取下鐵刃，交給舜。
    舜父親早亡，自幼和母親相依為命，他出身不低，卻因為沒有依靠受盡冷眼。
    舜自幼便學習製陶工藝，技巧嫻熟，現在華夏各個邦國貴族使用的黑陶蛋殼杯有許多就是出自他手。
    自小的經曆讓舜人情練達，見識廣闊，天生的領袖氣質和超群的能力又讓他逐步成長為有虞氏的首領，最後被堯賞識，進入安邑的統治階層。
    舜問道：“這是什麽材料製作的。”
    禹有些緊張的看著豎亥，豎亥卻漫不經心的說道：“這是天外隕石所鑄，可遇不可求。”
    “現在鐵器的秘密還不能暴露，有夏氏還太過弱小。”
    舜有些可惜的將鐵刃交還給豎亥，自顧自的說道：“如今天象異常，謠言四起，豎亥，我要懇求你一件事情。”
    “昆吾氏的銅，能不能全部鑄成農具，分發給各邦國，損耗的糧食我們有虞氏可以承擔。”
    “我不希望這些珍貴的銅浪費在祭器和武器上。”
    豎亥看看舜，又看看禹，心中感歎道：“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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