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亥曾無數次幻想過西王母國的樣子。
    它也許是深藏柴達木盆地中的濕熱雨林；
    也許是結草為廬的中石器時代原始部落；
    也許是生活在苦寒高原的破落遊獵部落；
    亦或許是如小說中描寫那樣的恐怖魔國。
    至少豎亥不曾想象過是這副光景。
    沿著西海支流的兩岸，遍布著各式各樣的民居，有類似中原地區的夯土牆黑瓦頂房屋，有北方半地穴式的泥土糊草房屋，也有草原的獸皮帳篷。
    還有一些建築形製是豎亥在蘇美爾流民聚落見過的。
    民居的外圍是廣闊的農田和牧場，隻是如今氣候寒冷，羊群聚在一處抱團取暖，偶爾低頭扒開雪層，啃食著枯草下方殘存的植物或草根。
    支流綿延上千丈，隱入兩座山峰之間。
    在低緩的山坡上，是雄偉的石製堡壘，雖說較石峁城遜色不少，但也足夠令人歎為觀止。
    “階梯金字塔。”
    豎亥已經對這種形製的建築見怪不怪，祭祀在這個時代是人們日常生活中的一環，沒有邦國會在祭壇的建設上省功夫。
    階梯金字塔結構簡單，隻要時間和勞動力充足，就能堆的足夠高大。
    噎鳴留在弇茲氏養傷，豎亥沒有等待許久，在身上的傷好了七七八八後便迫不及待的出發。
    耗費一些玉石，玄女派了幾個略通西王母國語言的向導帶領他們前行。
    一路上聚落眾多，豎亥等人倒沒吃什麽苦頭，兜兜轉轉一圈，在冬季即將結束的時候，他們終於跨過西海青海湖），到達了傳說中的西王母國。
    “西王母國竟如此繁華。”
    “這裏氏族眾多，有戎狄，也有羌人，還有一些白皮膚的，還有些從未見過的。”商均顯得有些興奮，繁華的都邑才是他待著最舒適的地方。
    “西王母國隻怕是中原和中亞西亞的一個貿易中心。”
    豎亥在心中做下判斷。
    因為這裏馬匹馬車眾多，帶有整塊圓木製作的無輻條車輪的，是較為原始的馬車，還有工藝精美，車輪帶輻條的當世最先進的馬車。
    來自不同地區的不同人種，各自抱團聚居在河流沿岸。
    他們語言不通，習俗不同，卻在西王母國統治者的領導下和諧相處，通過手勢比劃來貿易。
    這裏的硬通貨是青銅和玉石，倒也方便了豎亥等人。
    一行西王母武士攔住豎亥等人。
    原因無他，除了豎亥過於紮眼之外，還有身後的三十多個武士，他們皆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引得周圍人議論紛紛。
    這些西王母武士的長矛皆超出他們一頭多，但隻是和豎亥額頭平齊。
    “矛頭寬大，下方帶一個向下彎曲的鉤子，製作精良，一看就是好東西。”豎亥隻一眼便看出這些青銅矛的工藝十分出色。
    “這種形製和中原地區的差異也很大，也許是從西亞地區來的。”
    幾個西王母武士衝著豎亥嘰裏呱啦的說著什麽，豎亥一招手，兩個翻譯走上前來。
    之所以派出兩個翻譯，是因為弇茲氏沒有同時懂得華夏語言和西王母國語言的。
    盡管弇茲氏的語言和華夏語言差別不大，但除了老湯這樣生長在石峁國的華夏人之外，其餘也沒人能聽懂。
    西王母武士對著翻譯比劃一番，翻譯對另一個翻譯又是比劃一番。
    “他們說，你們是從哪裏來的。”
    這翻譯的口音也很重，豎亥琢磨半天才聽懂。
    商均上前，掏出西王母白玉環。
    “這麽多年了，他們還認得出來嗎？”豎亥有些擔憂。
    還未等商均回話，西王母的一行武士已經將其團團圍住，細細觀摩起這塊白玉環來。
    領頭的西王母武士又是一番比劃。
    “他們說，這件東西很眼熟，需要找大祭司來看看。”
    商均說道：“那我們就去見大祭司吧，和高層人物接觸，做事情方便許多。”
    豎亥則是有些猶豫。
    除遇到傷病之外，豎亥並不是很想和西王母國的神職人員接觸。
    華夏諸邦的祭司早已世俗化，神職人員裏不乏伊祁耳這樣的不敬鬼神者。
    人殉人牲製度也僅限於戰俘，規模不大，手段簡單。
    但西王母國，沒準就是個祭司地位超凡，喜歡人殉，手段殘暴的地方。
    畢竟這片地方，數千年時間都籠罩在農奴製和宗教的陰影下，甚至在現代文明進入的前夜，殘暴程度依然遠超4000年前的華夏先民。
    但豎亥很快否決了自己的想法。
    “不對，未來這裏血腥的人皮法器，人骨法器，用骨血祭祀，各種肢解殘殺奴隸的習俗，是寂護和連華生帶來的！”
    “這裏的原始宗教隻是原始，並不殘暴，融合了‘先進’的密宗以後，才逐漸演變的血腥恐怖。”
    豎亥因為某些原因，對這片地區的宗教並無任何好感，但在細細考慮後才明白自己陷入了刻板印象。
    時間上兩個地方相隔甚遠，地理上也有些距離，更別說先進的事物往往破壞力更加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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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始宗教最多獻祭一些人牲。
    而後來的成熟宗教，往往能以神的名義掀起戰爭，鉗製思想，屠殺異己，製造恐怖。
    死亡人數動輒數萬，跨越範圍橫亙大陸。
    他們的殘暴並沒有獻祭人牲那麽直觀，但無論是時間跨度，範圍廣度，思想深度，都不是現在的時代可以比擬。
    “我居然會慫一個新石器時代的祭司，慚愧。”豎亥做完心理建設後，不再猶豫，帶著隊伍前去拜見大祭司。
    大祭司居住在祭壇邊，這裏也矗立著用於觀測太陽和星空的石柱。
    這些石柱和後世英國的巨石陣類似，豎亥越是深入西北地區，越是能在荒原中見到這些巨石。
    “沒準一萬年前，‘伏羲’，‘燧人’，‘女媧’他們就是因為新仙女木事件定居在西北地區，成為我們的先祖。”
    眾人來到祭司所在的石屋前。
    武士通報以後，豎亥，商均二人帶著翻譯和白玉環進入屋內。
    石屋的門和牆壁上的透氣孔，還有地麵上刻畫的線條都是精心設計。
    隨著季節和白晝的變化，陽光穿過的孔洞會有不同，照射在地麵上線條的不同部位。
    豎亥四人循著巫女的指示跪坐在獸皮墊子上。
    前方坐在地上的祭司戴著牛頭骨製作的麵具，兩根巨大的牛角顯然給她帶來了不小的負擔。，讓她隻能靠在身後的柱子上。
    麵具沒能遮住的地方，露出因長期缺氧和紫外線照射形成的暗紅皮膚，還有手背上的皺紋和披散在肩膀上的白發。
    “年紀不小了，這個時代，年紀大代表見識多，沒準她知道昆侖海和天柱，甚至還觀察過它們的變化。”
    祭祀緩緩轉過頭，透過牛頭骨上的眼眶，細細打量著豎亥和商均二人，隨後對他們說了幾句。
    翻譯傳達道：“祭司要給你們二人做占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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