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戰場因為沈安的站立，出現了一瞬間的死寂。
    那些陷入邏輯悖論、瘋狂攻擊同類的“聖裁者”機甲，動作齊齊一頓。它們巨大的獨眼，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緩緩地、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同步性，全部轉向了沈安。
    “我操……”雷毅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手裏的槍口下意識地又抬高了幾分，“這他媽……什麽情況？”
    這些玩意兒，不認得博士了，改認他了？
    沈安沒有回答。他那隻暗金色的眼瞳掃過一台最近的機甲，混亂的內在數據流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瞬間撫平。
    而他另一隻純白的眼瞳，則像最高明的工程師，在那些被撫平的數據上，刻下了新的指令。
    他抬起手，指向了博士全息投影消失的方位。
    “去。”
    一個字，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重。
    “轟——！”
    離他最近的那台“聖裁者”機甲，獨眼中紅光一閃，竟對著沈安微微躬身，行了一個機械騎士般的禮節。
    下一秒，它轉身，推進器噴射出熾白的光焰，化作一道流光，朝著博士逃離的方向悍然追去！
    一台，兩台……
    整個戰場上，所有叛亂的機甲，在短短幾秒鍾內，全部完成了“易主”。它們不再是混亂的瘋子，而變成了一支紀律嚴明、目標明確的軍隊。一支……隻聽命於沈安的軍隊。
    “沈安！”靈汐看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急得快哭了，“你的身體！別再用那種力量了！”
    “現在停下，我們都得死。”沈安的聲音裏聽不出情緒，但內容卻讓靈汐的心沉了下去，“他還沒走遠。”
    就在這時，整個峽穀上空，博士的全息投影再一次出現。隻是這一次，他的影像不再穩定，布滿了扭曲的電弧，那張向來從容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無法掩飾的暴怒與……一絲恐懼。
    “bug！你這個無法被計算的bug！”博士的聲音尖利得像金屬刮擦玻璃，“你以為你贏了？你以為駕馭了兩種極端力量，就能成為新的神隻？”
    他癲狂地笑了起來：“我窮盡一生去研究‘秩序’與‘混沌’，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它們不是可以被駕馭的寵物，它們是宇宙的兩種終極癌變！你現在所做的，不過是把自己變成了一個更不穩定的炸藥桶！”
    “既然我的‘完美世界’無法降臨，那就讓這個錯誤的世界，連同你們這些錯誤的數據，一起被格式化吧！”
    博士猛地張開雙臂，像是在擁抱什麽。
    “啟動最終協議——‘維度坍塌’！”
    嗡——
    一種無法用聲音形容的低頻震動，從冰原的中心傳來。天空中的“吾主”巨眼，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肉眼可見的、正在急速收縮的黑色奇點。
    空間，在它麵前，像是被吸入排水口的流水，開始扭曲、拉伸、變形。遠處的冰山，邊緣開始模糊，像一副被水浸濕的油畫，顏色和線條都在混淆。
    “維度坍塌彈……”指揮中心裏，林薇的聲音通過通訊器傳來，帶著前所未有的驚駭，“他瘋了！他要將整個坐標區域從現實中抹除！快撤！所有人立刻撤離！”
    “跑！”雷毅吼了一聲，一把拉住還在發愣的靈汐。
    可他們剛邁出一步，就發現腳下的地麵也開始變得像流沙一樣，每一步都深陷下去，根本無法發力。整個世界都在向那個黑點塌陷，他們就像是被蛛網黏住的飛蟲。
    “來不及了……”靈汐絕望地看著那越來越近的塌陷邊界。
    “誰說來不及了？”
    沈安的聲音響起。
    他向前走了一步，站在了小隊的最前方，直麵那片正在吞噬一切的虛無。
    “我……是風暴眼。”他輕聲說，像是在對自己，也像是在對體內的兩種力量下達命令。
    他張開雙臂，與博士之前的動作如出一轍，但氣勢卻截然不同。
    他的白瞳之中，極致的秩序之力湧出，在他們周圍強行構建出一個絕對穩定的空間框架，像一個無形的琉璃罩，將塌陷的趨勢死死擋在外麵。
    他的金瞳之中，磅礴的混沌之力噴薄，化作燃料，瘋狂地灌注進這個框架裏，為這個脆弱的“穩定場域”提供著與整個世界對抗的能量！
    兩種力量，不再是撕裂他的酷刑，而是他手中攻守兼備的武器！
    “快走！”沈安的後背對著隊友，聲音因為巨大的壓力而變得扭曲，“我撐不了多久！”
    雷毅咬緊牙關，不再猶豫，拖著靈汐，背起另一個受傷的隊員，用盡全身力氣向著塌陷範圍外衝去。
    靈汐被強行拉著跑，她忍不住回頭望去。
    隻一眼，她的瞳孔便驟然收縮。
    她看到，沈安的黑發中，在鬢角的位置，毫無征兆地出現了一縷刺目的白色。那白色像是燎原的星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向上蔓延。
    一秒，兩秒……
    那白色就染上了他的頭頂，像是嚴冬的霜雪，覆蓋了他原本的顏色。
    那是生命力被急速燃燒的表征！
    他在用自己的命，為他們換取逃生的時間！
    “沈安——！”靈汐發出了淒厲的尖叫。
    沈安的身影在扭曲的光線中顯得格外單薄，他腳下的“穩定場域”範圍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
    “別回頭！”雷毅怒吼著，腳下的速度更快了。
    就在他們衝出最後一道空間漣漪的瞬間，身後那個由沈安強行維持的穩定場域，終於達到了極限。
    “哢嚓——”
    一聲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碎裂聲。
    琉璃罩，碎了。
    吞噬一切的維度坍塌，瞬間淹沒了那個白發的背影。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震耳欲聾的轟鳴。
    隻有一片極致的、將光與暗、物質與時空全部抹平的……虛無。
    雷毅和靈汐撲倒在地，巨大的慣性讓他們滾出了老遠。當他們狼狽地爬起來回頭看時，整個冰原核心地帶，連同那座峽穀，那個祭壇，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平滑如鏡、仿佛被宇宙橡皮擦幹淨的圓形空白區域。
    而在那片空白的邊緣，一個人影靜靜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他的頭發，已是滿頭雪白。